第8章
中堂穿出渾厚的聲音:「來的可是輕塵子!」
房無恤和王禾進了中堂,拱手行禮,一個手持木拐杖的老者還禮后坐在大堂中間。他看起來就是個五十來歲的普通老頭,虛發灰白,臉上都是皺紋,但是眼神卻很明亮,握杖的手看起來很有力。
老者揮揮手,大堂里的人馬上出去一半,只剩下身後兩個人持刀警戒:「這兩個是我的孫兒,不必見外!」
王禾握拳行禮:「蒙老怎麼知道我是輕塵子?」
「你剛才使的是輞川閣絕技雨浥輕塵,手中是輞川閣祖傳的雪溪劍,兩年前輞川閣王邗隱世,接手雪溪劍的肯定是你除塵子。」
王禾心中一驚,輞川閣知道的人很多,外人皆知是一處別業,常有文人雅士、僧道遊人前去居住交流。但是水雲劍法卻密不外傳,知道的人甚少:「蒙老果然神通廣大!」
「我還知道他是陰行散人,你們是秘衛司的!」
房無恤心中一驚,從昨日才下山,今日他們怎麼會知道:「蒙老怎麼知道我是陰行散人?」
「不止你子午堂有陰陽,長安也有陰陽。達官顯貴、平民百姓是生活在陽,我在陰,陽光下看不到的,我都能看到。我朝立國,房氏是開國忠臣,一百多年來,房氏多出忠臣良相,為國為民,蒙老敬佩。但是世人不知,每二十年,房氏會選兩名男嬰,送到南嶺子午堂,在那裡修行。子堂在嶺上,是陽行散人的修行地,午堂在山谷,是陰行散人的修行地,而你膚色白皙,很明顯,就是在山谷中修行。及冠之後,陽行散人回回長安接任慈恩秘衛司司丞一位,守護國之重寶九環神杖。可是陽行散人剛上任半年,你為何會出山?」
「既然蒙老都知道,那我也不藏著了。前日,陽行散人被暗殺,我來查找刺客!」說著,房無恤從懷裡逃出畫有暗器圖樣的布條,扔給蒙老。
蒙老輕輕一揮木杖,布條便軟趴趴搭在木杖上。王禾大驚,蒙老手段肯定不一般,出手便是三清山絕技雨霽雲銷,此技可將敵人的攻擊化為無形,再凌厲的招式都會被化作春風細雨,像打在棉花上。
看了一眼,又扔給房無恤:「這是倭鏢,很少見!」
「對,是少見,那麼蒙老認不認識會使用這種暗器的人!」
蒙老大怒:「放肆,我怎麼會和倭奴同流合污!」
王禾趕忙道歉:「還請諒解,蒙老大概已近知道我們登門的目的,還請幫我們找出此人,助我們剷除刺客!」
「我能得到什麼?」
房無恤說:「蒙老既然神通廣大,就應該知道我有什麼,還請明示!」
「你什麼都有,家族顯赫,豪華宅院,萬貫家財。司丞之位不為世人知道,你所有的,只有手下數百人和九環神杖,但是他們都不屬於你,你又什麼都沒有。我什麼都不缺,錢、房產都有。我年少時曾遊歷三山五嶽,拜訪名師,最後在洪都府學得神技。成年後,本想考武舉贏得生前身後名。奈何奸臣一句野無遺賢,徹底斷了我的仕途。那些年,我在長安城中行走,尋求機會,沒想京城大亂,聖人丟下百萬平民西逃。我本想跟隨聖人,尋求機會,但是長安城中大亂,賊人燒殺搶掠。沒辦法,我便帶領同門師弟拚死保護大安、歸儀兩坊百姓,苦苦撐了半年,才迎得王師回城。坊中百姓為我等請功,沒想被元賊搶了功名,把我們當做賊人下了長安大獄,兄弟們得知時日不多,拚死逃獄,激戰半天,
只出來我一人。坊中百姓救我回歸儀坊,將我藏在此處,我便做了地下長安的王。但是我不願後人像我一樣,想給他換個在陽光下心走的名分!」
房無恤從心眼裡敬佩眼前這個老人,拱手行禮:「沒想到蒙老有此大功,我朝有愧與你。但是何不讓公子從軍科考,都可得名得利?」
「你身在官家,不知平常老百姓想入仕有多難,而且我們還是反賊,不敢拋頭露面。我知道,在秘衛司中二十年,出來便可一步登天,調往內宮做聖人的貼身侍衛,從四品。」
這件事很難辦,不管是房無恤還是王禾,都不能決定誰能進秘衛司。
王禾說:「蒙老,這件事不是我們兄弟能決定的。我們只求找到使用這種倭鏢的人,多少錢你開口就行。」
「我對錢沒興趣,我不為難你們,你們現在就從這裡出去,以後不要再進來。今晚,我沒見過你們,你們也沒見過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王禾知道,蒙老這裡是占不到便宜的,只好拱手告別:「向外面被我打傷的兄弟道歉,還請蒙老三思,我們的住處蒙老應該已經知道,期待蒙老的消息。」
房無恤不清楚規矩,只好跟著王禾出去了。
張十二把他們送出門,指了指東邊說:「此刻已經宵禁,那裡有一處矮牆,你們可以出坊,小心官兵。」
王禾拱手行禮:「多謝兄長!」
「小心!」房無恤聽到一絲風聲,抬手鋪開涇水秋歌,輕輕一掃,飛到王禾和張十二面前的兩把暗器應聲落地。
王禾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一道黑影,立刻指著坊牆邊的黑影說:「在那!」
說完,王禾使出衣羽空行,輕輕一躍,朝黑影方向飛去。
張十二彎腰去撿,房無恤用扇子撈起他的胳膊說:「別動,上面有劇毒!」
說完,也跟著王禾去追。
兩人向東追了百步,黑影在坊道中疾行,竟然消失不見了。
王禾躍上牆頭,裡外都看了好幾遍,沒有看到黑影。
此刻,身後一個人喊:「那是倭島忍術,行動極快!」
房無恤回頭,看到蒙老拄著木杖疾步過來。
張十二進去彙報也要時間,而且自己是以輕功追趕了百步,這麼短的時間,蒙老能追到這裡,而且臉不紅氣不喘,這老頭功夫不一般。
房無恤問:「倭島忍術是什麼?」
「倭島有人專門修行這種忍術,傳說中修行者每日只能吃素食,一點葷腥都沒有,而且極少飲水,保證身體輕如煙塵。使用時念咒語,可以一躍百步,行動極快,甚至可以穿牆入地。」
王禾躍下坊牆,很不相信:「這怎麼可能穿牆?」
蒙老有些生氣:「這是一個倭島使臣說的,既然你不相信,為何你追不上他嗎?」
房無恤問:「蒙老知道這長安城中有多少這種刺客?」
「我少年時,見過一個倭島來使,他說修鍊此術的人極少,練成的不超過五個,都在保護他們的國王。」
「所以,這個人是倭島國王派來的?」
「倭島極其尊佛,我想,他應該是受到國王的命令,來要盜你的九環神杖的!」
房無恤和王禾對視一眼,兩人都明白,蒙老雖然神通廣大,知道九環神杖,但是好像不清楚樓蘭遺寶的秘密。
「那怎麼才能找到他?」
「這種忍術只能夜晚使用,白天他便化身一個普通人,我就知道這些。」
房無恤明白,不能再多問了。自己猜測,九環神杖的秘密,必須要有兩三代人才能打探到。
房無恤拱手行禮:「多謝蒙老告知,告辭!」
「慢走!」
蒙老還沒說完,房無恤和王禾順著坊牆疾跑,尋找刺客的蹤跡。
子時已過,兩人還在坊內尋找,兩人跳上坊內大秦教堂頂上,掃視坊內。
坊牆內,可以看到酒肆中、茶樓上、多少人在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享受這夜晚屬於自己的愜意時光。暗處,每一家都亮起一盞油燈,甚至胡樂夾雜著歡笑,還有婦人的搗衣聲。
坊牆外,幾隊官兵舉著火把在坊道中穿梭,長安,彷彿是一座不夜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每個人的夜晚都很快樂。
此刻,房無恤多麼羨慕他們,可以生活在長安的陽光下,星光里,暢快地生活。
寒意漸漸起來,房無恤打了個寒顫說:「走吧,明天再查!」
王禾指了指南邊說:「我們從那邊過去,躍過坊牆,不用遇到官兵!」
二人順著屋脊奔跑跳躍,三丈寬的坊道一躍便過,跳進大安坊,裡面開始冷清下來。
門吏在他們身後問:「兩位怎麼才回來!」
王禾扭頭回答:「與友人多聊了一會兒。」
「快回去歇息,不早了!」
和門吏告了別,兩人回到客舍,回到房間倒頭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