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父與子

陳濤聽后沉吟了片刻。

「好。」

沒有想象中的勸說，陳一一停下腳步遲疑地看著陳濤。

「爸......我......」對於這個決定之所以遲遲說不出口，陳一一最感覺到愧疚的就是自己的父親。

無論颳風下雨，陳濤都會提前起床，做好早飯，收拾好衣服、護具，然後送兒子去籃球館，之後再去上班。

每次比賽勝利后，大家總會在一秒鐘后看到陳濤朋友圈有了新消息，那是他早已編輯好的報喜信息。字裡行間，洋溢著一個父親的驕傲和自豪。

是啊，對於一個鐵杆籃球迷來說，擁有一個天賦異稟的兒子，難道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沒事，兒子，我們回家。爸今天給你好好露一手新學的辣子雞丁。」陳濤笑著摟過了欲言又止的兒子，往停車場走去。

說一點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是陳濤知道說出這番話的兒子，所面臨的心路歷程和掙扎可能是自己的十倍不止。

陳濤出生於一個傳統客家家庭，客家文化傳承於儒家文化，倡導血親人倫，父輩在對子女的教育中強調忠、孝、悌、義。

在這樣的文化中出生，小時候的陳濤一直視自己的父親為英雄。直到有一天下午母親哭著回來，痛罵著父親不仁不義，陳濤心中父親的神像瞬間崩塌成了碎片。

後來，父親組建了新的家庭，與陳濤慢慢形同陌路。

至此之後，陳濤一直孤獨地行走在人生之路上，直到遇到了王浩、羅華以及後來的妻子，孤獨的冰山才逐漸融化。

因此，在陳一一出生前，陳濤一直焦慮著：

怎樣才算一個「合格」的父親？

什麼才是一個「好」的父親？

並為此而日夜難安。

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貫秉持的威權父親——父愛如山，從不表達愛意。還是一改刻板印象，新時代一起嘻嘻哈哈的玩伴父親？

直到陳濤日日夜夜照顧出生嬰兒，看著他逐漸長大，有一天卻突然撇著嘴拒絕他的時候他才明白。

是尊重。

一個生命體對於另一個生命體的尊重。

允許他有情緒，允許他憤怒，允許他拒絕，允許他對抗你，允許他有自己的夢想，允許他選擇自己的人生道路。

就像曾經的你自己。

不必將那所謂「血脈」的枷鎖橫亘於你們之間。他從未屬於你，也從不應該只屬於你。只因機緣巧合，他因你來到這世間。是你選擇了他，而非他選擇了你。

你許他以金錢、時間、精力，作為等價交換，他將人類最原始最純粹且最珍貴感情回饋給你。

大部分人感嘆自己養育時的種種辛苦，而子女不體諒自己的種種「不公」，殊不知只是自己悄悄卸下了天平另一端那些名為「驚喜」、「感動」、「喜悅」的砝碼。

小孩子當然會犯錯，小孩子當然也會迷茫，小小的石頭對於他們可能就是一座大山。

作為父母，要做的只是引導，引導他們找回自己的內心。

陳濤當然記得兒子小時候第一次拍球成功轉過頭那驚喜的笑臉。

也當然記得他晚上睡覺，抱著球不撒手，睡夢中口水淌到籃球上還咯咯笑著。

他相信陳一一總有一天會回到籃球場，去兌現他的熱愛和天賦。

只是此刻作為父親而不是球迷，他要做的是小心翼翼保護這團火苗不會熄滅，直到它重新燃燒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