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盜引故交
重關扼守,天塞控阻,漫道幽幽,綠意陣陣;高山夾道,襲面而來,依水迂迴,纏綿婉轉;丹水濤濤,輕舟激蕩,飄搖千里,輾轉而行;山形變幻,忽如罅隙,僅一馬而過,忽如平原,放萬馬奔騰,前路若隱若現——
王凌過武關,進入山嶺腹地,復行一日;見天色向晚,白馬的腳步也緩慢起來,王凌便在谷口的客舍歇腳,安頓好白馬,向店家打問,方知已到商地。王凌跪坐在窗前,借著燈光,從行囊中拿出輿圖,仔細琢磨一番,心中暗自思忖:已進入丹水流經區域,按照輿圖,已進入丹水腹地,一路上也未見蛛絲馬跡,與雲信相關的任何跡象——山間的習習涼風,緩緩而來,暑意也油然而去,沉沉睡意,在幾觴薄酒里朦朧而上,王凌手伸進行囊,摸了摸安然的木匣,拿起行囊墊在脖頸處,便悄然入睡。
有賊人——抓賊人——抓賊人——一陣驚恐聲中,王凌從恍惚中醒來,門外一陣追趕的腳步聲,下意識地摸了摸行囊,不由得一驚,已無那熟悉的觸感,頭下空無一物,騰地坐起來——窗子洞開著,一片月光直灑在榻前,半個屋子便亮了起來,外面的火光與月光交相輝映,在牆壁抖動著——王凌借著光亮,又在榻上尋找一番,依然蹤影全無。王凌徹底清醒,從床褥下拽出佩劍,掖在腋下,朝著賊人逃竄的方向跟去,追出客舍;王凌見前方確有一人抱頭鼠竄,腋下夾著東西,客舍里三五人緊追其後;王凌見狀,不敢怠慢,沖將在前;那賊人見勢不妙,情急之下只能拐進後巷,王凌也緊隨其後,逼仄的後巷,濕滑難行,眼看就要追上,王凌腳下一滑,仰躺於地,急忙爬起來,那賊人已經蹤影全無。王凌向前又追出一段距離,便已到街口,未見蹤影,前方圍欄下便是濤濤丹水,幽幽明明地亮起幾盞船燈,周圍一切變得安靜起來。借著侵晨的薄明,王凌這才看清,街道形成在谷口,客舍酒肆都是依山而建,旖旎的道路蜿蜒向谷里,兩旁的石山相協,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然屏障;丹水在此剛好形成一個大彎,為對岸的古商國城池,衝擊出開闊的區域,依山傍水,江水更像母親臂彎,將城擁在懷裡,城后的巍巍高山,宛若父親臂膀,將城合圍其間,閃爍的燈光與如歌江面,相映成趣,相得益彰。
王凌站在街邊,沁濕的衣服粘在身上,侵晨的街道,已有店鋪打開門,幫忙追趕之人早已不知去處;王凌心想:先回客舍,與店家打探,或有希望!便又急急的朝客舍走去,心中暗想:報官無望,錢兩些許,倒是——區區小事,牽扯雲信!此刻王凌才突感,藏於腋下的佩劍,抵著皮膚生疼,愈發匆匆,回到客舍。店主已經侯在檐下,看見王凌,扶手施禮,憨笑迎之,道:大人,一概損失——由我承擔,食宿免費,只求——高抬貴手,別去報官——王凌不解地看了看店主,店主滿眼委屈地說道:新店剛開張,遇偷盜之事,往後就無法——店主欲言又止,王凌心知肚明,心想剛好趁此機會打問賊人情況;王凌故作生氣,扶手施禮道:店主,可否看見——賊人樣貌?
正說著,店主突然一愣,看向王凌身後,吞吞吐吐地指著說道:賊人——賊人——王凌也機械地轉向身後,見一人走進客舍,走到王凌近前,俯首施禮道:恩人,在此——與你相見,實屬——三生有幸,受我一拜!王凌頓時愣住,只見那人低著頭,未見其貌,僅從話音中聽出,應為同鄉人,身旁緊跟著那人垂頭喪氣、慚愧低頭的賊人,見其肩上搭著自己的行囊,不由得狐疑起來,身體往後退了兩步,邊扶手施禮,邊側頭想看清其容貌,嘴裡猶豫而道:敢問壯士——未等王凌話音落下,那人便抬起頭,命令似地看看店主,朝王凌使了個眼色,說道:少主,不妨換個——地方敘話!王凌知其用意,店主如釋重負似的,暗暗長吁口氣,急忙向侍者喚道:快帶二位——去客房,準備酒食,以表歉意!侍者扶手施禮,抬手引路,店主也哈腰抬手歡送;王凌跟在侍者後面,一直在回想著那人的容貌,似曾相識,但有無從想起;侍者推開王凌的房門,抬手指引,看著二人進門,忙施禮說道:二位,先行歇息,酒食即到!
王凌與那人相向跪坐案后,賊人相跟著低頭哈腰一直站在門口,待侍者的腳步走遠,那人站起身,雙手捧上行囊,道:少主,多年不見,今日恰逢,三生有幸!王凌聽罷,依然未能憶起此人,只是施禮而謝,接過行囊,趁勢摸了摸,木匣尚在,也趁機將短劍掖在其下,略顯輕鬆且猶豫地問道:壯士,敢問——怎麼稱呼?那人施禮笑稱:少主,貴人多忘事——鄙人張吉,璞玉河河北人,少主——曾經傾囊——相助救母!王凌恍然大悟,扶手施禮笑對:人稱——讀書人——想起來了,萬望張吉兄海涵,竟未能識得!張吉聞聽,喜上眉梢,激動而道:少主多心,得虧當年——少主資助!說話間,侍者端著酒食在門外求見,王凌應聲而答;侍者置放在案上,扶手施禮道:二位客官,店家——為表歉意,誠意贈送,慢用——王凌施禮答謝,侍者便緩緩地退出門外。
張吉端起酒觴,說道:少主——趕緊細觀——物品——可有短缺?王凌這才再次大方地將手摸向行囊,照身帖、木匣、錢兩統統都在,扶手施禮道:張吉兄,一應俱在,俱在——喚作王凌吧!張吉聽罷,放心地點頭應答:甚好——甚好,王凌兄!說著,便沖門口喊道:進來吧——快快謝罪——王凌驚詫,看向張吉,賊人進得門來,「庫嗵」一聲跪在地上,拖著哭腔說道:少主,初來乍到,窗前經過,見你行囊,便鬼迷心竅,突起歹意,請少主——責罰!賊人說完就重重地把額頭砸在地上,張吉聽罷,訓斥道:首次——帶你出門,竟干此勾當,生死交由——少主裁斷!張吉說完,忙向王凌施禮說道:王凌兄,此人——乃內人親戚,家人——或戰死、或餓死,已無他人,內人央告,帶其出門,混口飯吃,哪知——見財起意,任由王兄——處置!王凌端起酒觴,說道:張吉兄,過慮——過慮——戰而傷民,民急而起——且錢兩——應盡其用!王凌說著,便伸手把錢袋拿出來,摸索了幾下,對著賊人說道:起身說話——既然如此,財物俱在,分毫未失,如何處置——依張兄規矩!言罷,張吉藉助話茬,沖王凌笑意相迎,又作訓斥相,朝賊人說道:也罷——王凌兄,大人大量,寬厚待人,你——先行回去,再行處罰!兩人看著賊人弓著腰,退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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