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龍扶困
冬日的夜來得特別早，一陣寒風，急急而起，掃過村社，茅屋上的亂草，飛向漆黑的夜空，也扔在王凌和伯牙的臉上，兩人靜靜站住，穩在泥濘的村道上——雪粒，如飛沙般，在寒風過後狠狠地砸在身上，乾草垛、茅屋頂上、紙窗上清晰可聞，狠勁地擦出聲響。兩人閑談稍許，就聽見前方有人大喊：救命——救命——隨著叫聲，一陣陣雞鳴狗吠、牛羊嘶叫之聲，此起彼伏，頓時把蟄伏似的村子，驚擾起來，和著扔向大地的雪粒，炸鍋似的沸騰起來——
王凌聞聲而動，伯牙也緊跟其後，兩人三步並作兩步，騰挪閃躲，快速來到一戶人家的院門前，借著茅屋裡微弱的油燈光亮，就看見一個黑影越過柵欄，正欲逃去——王凌拍了拍伯牙的肩頭，示意其從院子里尾隨其後；王凌自己則跨開大步，沿著巷子向前追去，兩人循著聲響和模糊的身影，便展開圍追堵截。那人便也踉踉蹌蹌，撞倒了幾家的柵欄圍牆——王凌見趕在那人前面，遁地而起，翻身進入院中，緊追兩步，飛身一躍，便將那人撲倒在地；正巧伯牙也趕上來，一腳踩在那人背上，怒吼道：還逃——欲跑往何處？
王凌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說道：伯兄，拽將起來，帶去主家，所為何事，膽敢行兇！伯牙便拎著那人後脖子上的衣領，沿著巷道邊拽邊推地往回走去，走進院子，那家女眷看見王凌和伯牙，便就哭將起來，說道：強盜——我欲出門，就見其來，鬼祟而行，跑向豬舍——新生豬崽，賊人慾偷，被我撞見，虧兩位少主！
王凌向那家男主人頷首施禮，說道：大嫂，豬崽可有丟失？那家男人急忙說道：王少主，方才查看，都在——都在——王凌便轉頭看向「賊人」，審視一番，問道：看你其貌，非為村民，竟敢在此——「賊人」見此情景，也覺在劫難逃，只好蔫蔫地說道：兩位官爺，我居河北，姓張名吉，只因家母，有病在身，小兒待哺，連年戰爭，青黃不接——才出此下策，藉以換錢度日！伯牙搶先說道：張吉——村尾那家，喚「讀書人」——聽聞伯牙有此一說，王凌定睛一看，張吉約莫30出頭，衣著單薄，麻布衣服上全是補丁，清瘦的臉上滿是污垢；張吉聽伯牙一說，也頓感羞愧，低頭施禮說道：少主褒獎，什麼讀書人，識得幾個字，拜過諸子之書！王凌聽得二人言語，不免心生惻隱之心，說道：張吉，念你孝心，今日之事，由我作主，你且向主家，賠禮道歉！伯牙從旁附和道：幸遇吾等，王兄仁愛，不然——張吉聞聽，忙抬手躬腰，向主家施禮致歉；主家便也覺自己毫無損失，且有兩位少主出面調解，便也欣然接受。
王凌和伯牙便帶著張吉走出院子，站在巷道口，三個人的頭頂已經落了一層薄雪，王凌從懷裡掏出錢袋，遞給張吉，說道：張兄，些許接濟，不成敬意，速速回家，先醫老母——張吉急忙推讓，王凌又說道：張兄，杯水車薪——戰事結束，薦你入仕，謀份差事！伯牙也點著頭，說道：張兄，共飲一江水，勿需謙讓，王兄同為孝子，略盡綿薄，略盡孝心！張吉聽罷，忙退後，直立，兩臂合攏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兩臂自額頭下移至胸，鞠躬四十五度，說道：王兄，大恩大德，改日再報！說完，便消失在夜幕中——
伯牙笑著說道：王兄，宅心仁厚，扶危濟困！王凌抱拳施禮，對曰：天下人人，何不夢想，安穩生活！兩人說著走著，黑影里闖出一個人，伯牙閃身躲開，那人就重重地撞在王凌身上，王凌深吸口氣，穩穩站住，那人卻被撞翻在地；伯牙借著微弱的光，拎住撞人者脖頸，那人掙扎了兩下，本能地想掙脫，哪知被伯牙緊緊卡在虎口，便束手就擒，伯牙問道：王兄，亂徒已擒，聽你發落！撞人者聽到，掙扎得愈是使勁，呲牙咧嘴，吃力地喚道：兄長——兄長——我是王宇——伯牙聽聞，忙鬆開手，拽到茅屋的窗口下，低頭看看，憨憨地笑著說道：王兄，果真二弟！王凌正欲盤問，王宇見勢，迅速閃身躲開，警惕地倒退著邊走邊說：兄長——多謝兄長搭救——這就回家——這就回家——回家見母親——說完，撒開腿就一溜煙消逝在黑暗中——
王凌與伯牙整肅衣服，準備打道回府——黑影里又晃晃悠悠，唯唯諾諾地跑出幾個人，聽見剛才的說話聲音，看見燈影里的兩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一位忙上前，說道：伯牙兄——戲耍而已——戲耍而已，衝撞兩位！另一個人帶著怨氣說道：知其王家，願賭服輸，依著錢勢，就要耍賴！王凌上前，施禮答曰：幾位兄弟，家父遠征，二弟少教，多有得罪，還望海涵——然兩位與伯牙相熟——伯牙搖晃著走到近前，抬眼看了看，笑著向王凌說道：王兄，河北人氏，劉禹兄弟，與我相熟！
王凌聞聽伯牙一言，便抬手施禮，說道：劉禹，已有耳聞——幾位兄弟，今日之事，我已知悉，勿再糾纏，理當擔責，母命難違！王凌便拉過伯牙，叮囑道：伯牙兄，我先回家，管教弟弟，復命家母，幾位兄弟——替我款待——王凌轉頭又對幾位說道：二位兄弟，囊中羞澀，煩請欠額，告與伯兄，改日定當，當面償還！說罷王凌緩緩轉身，大步流星地離去；那幾人便也沒有再說話，朝著伯牙揮了揮手，各自散去。
還未走上青石路，燈籠的光亮，已把臨近的村道照明，疾走的腳步聲、跑動的身影，向王家的方向襲進——喘著粗氣、從口腔里噴出的水氣，把王宇通紅的臉籠罩在近前，看見王凌，差點與其撞個滿懷；王凌怔了一下，見是王宇，臉露怒意地訓斥道：弟弟，慌慌張張，欲往何地，又惹母親擔憂？
王宇滿臉驚恐，滿眼驚慌，一把抓住王凌胳膊，看著王凌，吞吞吐吐地說道：兄長——兄長——父親——父親——回來——回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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