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黃禺被戚小易問得臉在夜裡泛出容光,心下也是密透了。這一甜蜜,也便忘了請教了,歡快地敘述他和王若水之間的事。他說:「我收到她的那封信后,別提我多高興了,因為這是一封具有重要意義的信。之後,我就按著饒江說的去了封交友信。沒想到,當天就收到她的回信。這個你們是清楚的。她的回信措詞很委婉。但我看得出她同樣是熱情的,只不過因是女孩子顯得矜持而已。於是,我以後的信里跟她談我的童年什麼的。她也一樣。從信中,我知道她是個多夢的女孩子,比較喜歡浪漫。她很少有愛好,也不怎麼喜歡讀書。總之,在寫信的過程中,我們了解了彼此,也看到愛情正逐步向我們靠近。所以,我覺得是該寫情書的時候了。這個叫我猶豫了好一陣子,直到前天,我才寫了過去,但到現在還沒收到回信。然而我不悲觀,我堅信我會收到自己想要的那種信。這兩天,我是在幸福中等待,在等待中幸福著。用不了幾天,也許就是明天,我將擁有一份美麗的愛情。」
王龍做嘔吐狀,說:「媽的,真肉麻,早知道不聽了。」
黃禺沒理會。他還在幸福的包圍中不肯迴轉。戚小易笑了,他終於明白,態愛中的人都是幸福的傻子。
第二天,黃禺果然收到了王若水的回信,而且還是他希望的那種。他滿臉激動地找到戚小易他們,把信給了他們看。他們看后,也很激動。黃禺像遇見革命同志樣緊緊握著饒江的手,幸福地抖著,一個勁地說著大恩來日必報。饒江怕黃禺激動過頭握碎自己的手,他客氣了一番,趕緊抽掉手。黃禺也察覺激動過火了,忙慢慢平息澎湃的心,心平氣和地和大家說話。饒江這時候一個人在旁邊深思了,他正為他的愛情理論在實踐中經受了論證而興奮著,他決定把這些理論寫下來,編成一個小冊子,冊名都想好了,叫《在愛情攻堅戰中的奇兵》。他越想越開心,嘴角不由得流露出笑意。戚小易見到這變化,笑問:「有什麼好事?」饒江笑而不答。他越這樣神秘,大夥更想知道了,在強大的語言攻勢下,他最終說出了想法。大夥一聽,歡呼雀躍。王龍說:「這樣一來,我們在愛情的征途上將會無往而不勝了。」在笑笑談談中,幾人逐漸散去。
黃禺以後頻繁約會,很少見其面,除上課吃飯睡覺外。他整日笑容,黑漆的眼裡也流動著閃亮的幸福,一顧一盼都包含柔情,讓人受不了。他告訴戚小易說:「現在儘管已要步入冬季,但是他只感受到春日山花爛漫的溫暖。」戚小易只好笑著。有天,一個天地間寒意肆揚的日子,戚小易和黃禺走在校外公路上。戚小易不時用手裹緊外衣,聳縮肩膀。黃禺卻談笑風生。他談到與王若水的約會情節,談到他們如糖的生活。還說其中有件事,讓他覺得王若水是個想像力豐富的人。他說有次他們聊天,王若水突然說她發現個有趣的事,然後說:他黃禺的「禺」字的諧音是「魚」,而她的名字有個「水」字,這樣一來就有魚水不離分的意思,另外從添減字來看,黃禺刪去一個「禺」字加上一個「金」字,組成「黃金」一詞,王若水則去掉一個「若」字變成「王水」一詞,恰好黃金是怕王水的,所以他必須忠誠於她,否則她將滅了他。聽了這番話,戚小易像惜春被劉姥姥一席話給笑得拉著他奶媽叫揉腸子一樣,他蹲在地上直叫肚子笑破了。黃禺對戚小易這樣的動作不以為然,還一個勁在誇王若水真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戚小易本笑得無法承受,又給這話引得像史湘雲一樣把飯都噴了出來,只不過他沒飯噴,只好噴出許多痰來。黃禺見這情形,人給氣歪了,一個人快步走著。這頭,戚小易大喊,又追上去陪笑,直到學校,黃禺才恢復臉色。
事情過後,戚小易把王若水說的那寫話告訴了王龍等,使得他們都與被劉姥姥的逗笑的林黛玉跟賈寶玉一樣,笑得肝腸寸斷。饒江笑后說:「這樣的女孩子可真有趣得緊,幸好我沒碰上,不然小命休矣。」王龍卻說:「你要是能找上這樣一個就不錯了。」說必竊笑。饒江被說得一臉自卑,笑意也消失了。戚小易瞪了王龍一眼,又瞅了瞅饒江,才說:「你那
冊子寫得怎麼樣了?」這一問,饒江臉上又是神采飛揚,他大談起冊子打算分十二節,還說了各節之間的聯繫和不同處,現在他已經寫了兩節,不久一定會讓大家翻閱全冊的。王龍表示急切想翻閱的意思,以補剛才失言之過。饒江瞧著王龍這虛情假意,心下好笑,但想到這是他的補過之言,也就沒說什麼。
楓葉徹底枯黃,風吹,滿空翻飛。天空已不再明析,而是籠著一層灰白。北風凜冽而乾燥,滑過楓樹枝,呼呼作響。
學生依舊忙碌著,匆忙的腳步隨風旋轉,卻寂寞無聲。戚小易的成績好轉,他沒高興也沒不高興,玩也少了些。葉正風看在眼裡喜在心裡,他認為這是他苦苦相勸的結果。於是,他總在讀報時間,大講讀書的必要性,什麼時代發展啊,什麼不讀書找工作難啊,一大堆的,好不厭煩。說完這個,他又講起父母放讀書不容易,什麼面朝黃土背朝天啊,什麼一天要辛苦工作幾小時啊,嘮嘮叨叨的,聽得人膩歪。他還不停止,一天一個話題地說個沒完。學生聽久了,受不了這折磨,恨自己這一刻失聰不了。戚小易更是氣這,但又沒奈何,只好寫寫文字。寫了一段日子,他發覺這也不失為一種對策,既讓自己沉浸在寫作中,忘記葉正風的說話,又練了寫作,二者兼之,就忙得不亦樂乎。
夜晚在寢室說話,如果有人言及葉正風那無絕期的講話,立刻就會引起一場聲討大會,直把葉正風罵到所有人痛快,才會結束。有時,上面的女生聽著也會發出大聲的話。於是,有的男生便轉了矛頭罵起她們來。上面的女生也是能罵死人的角色,你罵她也罵。一罵罵到天昏地暗。當然,也有和上面女生不罵的時候,那是在和她們聊天。在戚小易記憶尤深的一次,是饒江的一次聊天。那次,饒江是從老師嚴不嚴厲和上面個女生聊起的。
饒江問那女生:「你老師哪個最嚴?」
上面傳來極甜的聲音,說:「就是那個全校最嚴的。」只聽饒江吸了一口氣,說:「他啊,那可夠你們受的。」那女生咯咯地笑了,說:「這麼廢話,要不你試試?」
饒江說:「我看還是免了吧,這個好處還是留著你們慢慢享用的好。哎,那個,你說說他整人的那些手段聽聽。」
「那多了去了,說三天三夜也說不完。」「就說說最近的。
那女生停了下,可能是在組織語言,然後才說:「這幾天不是下雨嗎?天氣挺冷的。我班上有幾個男生居然敢曠課去校外烤火。恰好,他那天換了課,於是碰上了。下午,那幾個男生來了上課。他叫他們站在講台,先問幾個人哪去了,接著問去幹什麼了。開始那幾個男生說謊,但經不住他的威逼,雙方交戰不過三四回合,那些男生就全盤托出了。他問出之後,火大了去了,罵了幾句,又拿起笤帚到走廊外的積水裡沾濕,回到教室,叫那些男生把手伸出來,一邊用濕笤帚在他們手上抹,一邊恨聲說什麼叫你們去烤火。然後再叫那些男生站到走廊外,還不允許把手縮著。這些男生就這樣在外面站了兩節課,而且是手上的水還沒幹過,因為風一吹乾,那老師就把他們手塗濕。兩節課後,那些男生的的手指跟紅蘿蔔一樣,其中一男生手都生凍瘡了。怎麼樣?厲害吧?」
饒江聽得骨肉發寒,說:「這是變態。」
那女生又咯咯地笑了起來,像一個惡作劇者。她說:「嚇傻了吧你?」」哪能啊,」饒江說,「我又不身在地獄,不用像你們那樣惶惶不可終日。」「哎!」一聲長嘆,那女生沒再說了。
饒講一聽樂了,說:「嚇成白痴不能說話了?」
「怎麼會。我只是說累了而已。」說完,那女生打了個哈欠來證明。饒江可沒睡意,接著說:「問你一個隱秘點的問題?」「什麼問題?」
「就是我們男生晚上老談你們女生,不知道你們女生也是否談我們男生的?」饒江說。寢室有幾聲鬨笑。
「這...」「說啊。」
「這...反正,總之,與你們一樣啦。」
饒江暗自發笑,又問:「那都說些什麼啊?」「這...反正,總之,與你們一樣啦。」
饒江很驚訝地說:「不會吧,我們不三不四的說,你們有一樣嗎?」「這...反正,總之,與你們一樣啦。」
話落,沒睡的男生猛然大笑,被笑醒的人一臉厭煩地問:「怎麼了?」但一經告訴原委后,也加入笑的行列。這時,笑聲就如黃河奔騰之水一樣咆哮開來。上面那女生急得直罵:卑鄙,下流。
在以後的日子裡,戚小易每想及此,還是忍不住發笑。饒江自那之後,聲名大震,著實驕傲了幾天。王龍告訴說:「物極必反,用不著這樣興奮,小心後悔的時候。」饒江不聽。最後,事情卻向王龍說的那樣發展了。因為很多女生一聽饒江的名字,滿臉堆著厭惡,一眼的鄙視,只差沒破口當面罵人。饒江本就沒桃花運,這樣一來,命絕桃花了。他那個悔啊,比唐僧無心踩死一隻螞蟻的悔意還要濃烈萬分。威小易安慰說:「你雖然不能得到女孩子的芳心但是可以把那冊子寫出來,叫別人幫你去了卻這個心愿。」饒江聽后,張口就罵戚小易不是人,沒一點同情心。
戚小易自和周好佳那次說話后,他每碰到她只是低頭走過,對她,他滿懷歉意。他不敢看她的眼睛的,他怕會白慚地死去。那是一雙充滿真摯情感的眼睛,像一溝清澈的泉水,照得見他卑微的靈魂。時光就在他們相遇低頭穿行,不因某一個細節而有所停下。轉眼間,一個學期即將打上句號。在最後的幾個日子裡,學生顯得心浮氣燥,數著每個消失的日子,期待著回家。
黃禺和王若水成雙成對地出現在各種場合,親昵無比,每到一處,皆羨慕不已。戚小易和王若水玩得比較熟了,開玩笑的時候,可以喊她一聲嫂子。王若水會嬌澀地低頭。相聊久了,戚小易了解到王若水是個喜歡浪漫的人,她很在意生活中的每一個細節,並希望每一個細節都散發出芬芳。說白一點,她是一個唯美主義者。比如她鋪在課桌上的大白紙如果劃上了一筆,她就會換過一張。比如他看滿樹的紅楓葉如果有枯死的但還沒掉的,她就恨不得上去扯掉。由此推之,她對黃禺的要求也很苛刻。戚小易記得他們剛好上的那會兒,黃禺吃完飯總要用水清一下口,而這之前,就沒這習慣。當時,戚小易還笑說這太娘們了。不想黃禺卻開心地說這是王若水讓他這樣做的。戚小易在心裡說,她叫你去吃屎你就去吃屎。還有,黃禺也很少打籃球了,因為王大小姐說她不喜歡汗味。這還許多許多,只要是王若水不喜歡的事或物,黃禺一一去改變。戚小易很多次地說:「你會叫王若水改造成女人的。」黃禺只幸福地傻笑。氣得戚小易想打爛那張傻笑的臉。饒江說:「黃禺已經是愛情的俘虜了,小易就不要再費口舌了。」寒假到來的那天,黃禺更是把時光全投在王若水身上,但還很難得地去和大夥說了下惜別之情。大夥數落了幾句,他除了笑和教意,沒說多久就走了。弄得大夥也沒轍,一個個恨說交了個重色輕友的傢伙。
這個冬天沒有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