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在一次語文課上,周好佳和戚小易說著話,突然間,她說:「你變了。」
戚小易怔了下,沒任何動作和語言。周好佳又強調地說:「你真的變了。」戚小易感到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依舊無聲。
周好佳提高了聲調說:「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變了。」同學投來一陣目光。戚小易很是氣惱,冷冷地說:「我什麼變了?」「你的心性,你的人。」周好佳聲音低了幾調。
戚小易現在不喜人管,所以說:「是嗎?那很正確,每個人都會的。」
「正確?你對你自己的改變的說法就是這兩個字?」周好佳很驚訝地問。「不錯。」
「這叫我怎麼說,哎!」
戚小易說:「你什麼也不用說。我以前只是一個繭,現在是飛蛾了。雖然飛蛾不怎美麗,但它很真實。而且,我感到飛翔的快樂以及天空下的自由。」
周好佳想不到戚小易現在是這樣的種心境,只好說:「那你想過飛蛾會粘到蛛網無法自拔的一天嗎?」
戚小易肯定地說「當然想過,然而我不怕。每個人都有粘蛛網的一天。再說我也不會粘上蛛網,因為我認為我還是聰明的,所以人生也會是聰明的人生。」
周好佳心酸地笑了,她說:「你的確聰明,是那種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聰明。」
那也很好。」
「一點都不好。我問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地生活。」「我怎麼生活了?」
周好佳說:「以前我沒有和你說,是我相信你只是為了嘗試一下。現在,我看我的想法是錯了,你已經在那樣的生活里淪陷了。我不明白那樣的生活有什麼好。你想過自己的燦爛前途嗎?你是那麼優秀的一個人,屬於你的人生也該是優秀的。你現在脫離那樣的生活還不晚,以前就只當它是一次偏離的航路好了。你可以重新來過的。」
戚小易爭辯地說:「我不認為我迷航了,我只是駛入另一片海域,這裡同樣有我的燦爛。每個人有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也一樣。」
周好佳見戚小易就是不聽勸,心下好急,她又說:「但這是一種偏了的人生啊。一條原本通向光明的航道卻駛進了一片礁區,隨時會觸礁的,到船破沉海,一切都晚了。」
「好了,」威小易嗓門大了,他說:「你不要說了,你知不知道你是一個很自以為是的人,你以為別人的人生都會如你所說的那樣走下去是嗎?我可以肯定地說,我不會。」
周好佳聽了這傷人的話,眼眶紅了,咬著唇,低了頭,但還是有幾點眼淚打濕了書。她想不到勸一個人竟會得到怨言。她好心痛。為她自己,也為戚小易。王龍一開始聽著兩人在說話,但聽到戚小易最後的話時,他責怪了他幾句,叫他向她道個歉。戚小易沒理王龍。他現下心裡也是一片亂,待下課鈴響,他奔出了教室,奔出了學校。這邊,王龍在寬慰周好佳,讓她不要生氣。周好佳更感委屈,淚己如雨下。那邊,戚小易一個人來到遠距學校的溪邊,踩著不規則的石頭,他感到出步艱難。他想周好佳的話是為了自己好,自己不應該說那樣傷人的話,這怎麼是好。他是個好強的人,儘管知道說錯了,也不會去道歉的。想了好久,心下越煩。他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後是片杉林,靜靜地立著,風過就搖身不止。戚小易的心就想這動亂的杉林樣,其實更像溪水泛起的圈圈漣漪。他撿起一個小石子,投入水中,又撿起一個石子.扔向遠處。思緒就像石起石落的那天弧線,最後重重地砸在心上。太陽熱了幾度,戚小易回頭看了下杉林。杉林里陰處甚大,他起身走了進去,躺下。他已想了很多,包括父母的期望,葉正風那失望的眼神,他開始內疚,一遍又一遍地痛罵他自己,但他又不想放棄那樣的生活,這裡面有無法言語的快樂,從所未有的激情。他就這麼矛盾地想著,心也似萬蟻噬咬。一個上午的時光即將過去,不變的是他思考的姿勢。在陰地躺久了,身體開始發冷,畢竟是秋未時段。他一躍而起,走出樹陰。他已經想好了,他先向周好佳道歡,他還是過那樣的生活,不過前提是學習得趕上去。
隱約間,戚小易聽到鈴響,想已是正午了。他向學校方向走回。到了學校,他先去了教室,他看到他後面那張熟悉的桌子已經不見了,心下劃過一陣裂痛。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本打算致歉的話現在還怎麼說。他出了教室,去寢室吃飯。饒江在吃著速食麵,他問戚小易上午那去了。戚小易說去了外面走走,又問為什麼吃速食麵。饒江說飯碗被別人端去了,其他人都回家去了,問戚小易回不回家。戚小易恨自己不是福爾摩斯,否則抓出偷飯者,定打一頓,他想回家也好,省得下午面對周好佳心懷歉意。他向饒江說聲也回去,就走了。
晚自習。葉正風叫戚小易出來一下。戚小易不由得心下一緊,不知道是什麼事,惴惴不安地來到教室外。葉正風像張飛一樣睜著一雙怒目,厲聲地問:「你上午為什麼曠課?
戚小易低頭不語,他知道說不出可以讓葉正風原諒的理由,還是沉默的好,說不定還能得到認錯態度好的印象。誰知,葉正風見他不說話,更為生氣,提高聲音說:「說啊。」戚小易沒辦法,只好說謊:「我頭痛,在寢室睡覺。」葉正風用怪怪的眼光打量,說:「是嗎?」
戚小易點了點頭。葉正風沉默了一下,說:「我上午去寢室查了,怎麼沒見你人。那你是不是在其他寢室睡覺啊?
戚小易一怔,知謊言揭穿。不知道說什麼好。就聽到葉正風嘆了一聲,說:「我想不到你還是個說謊的人,這真叫我心痛,我剛以為你會對我說實話,看來我錯了,算了,我也不說你了,你是好是歹也跟我沒關係,你進去吧。」戚小易聽到這話,一臉羞愧,他知道在葉正風的眼裡,已經不會再是一個好學生了,還是很傷心的。他看了葉正風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低頭進了教室。他坐在位子上,一直發獃。王龍問了幾次話,他都不語。王龍沒再問,但也沒心做作業。那邊黃禺寫了張紙條來問,王龍回了紙條,告訴他不要問。黃禺也無心看書。戚小易呆了兩節課才活動過來。
躺在鋪上,王龍和黃禺在說話,但聲音很小。只聽王龍說:「小易也太衝動了,現在可好,周好佳搬到前面坐去了,她肯定是傷心透了。哎,我不明白,小易平時很懂分寸,今天人家一份好意,他卻說出傷人的話來。」
黃禺附和地說:「就是。知己不可求,何況還是一女知己。」
「去,」王龍說,「還開玩笑,我在說正經的,你瞎說什麼?女知己?女知己怎麼了?別老想歪。你啊,整個一色狼。」
黃禺不服氣,說:「說話就說話,動什麼手腳。我哪瞎說了?我怎麼就色狼了?我說女知己也錯了?難道好佳她不是一女的?」
王龍說:「反正你說這話就那個色狼味。」黃禺笑了,說:「理屈詞窮了吧?」
這時,戚小易聽得笑出聲,他說:「你們就別廢話了,今天我是衝動了些,沒見我腸子都悔青了嗎?當時,那話一出,我是想堵也堵不住啊。」
「說話了,」王龍說,「你下午是向我們表示了你的後悔,但是,兄弟,那沒用,你得對好佳她人去說。」
「還去道歉?她都坐到前面去了。」戚小易說,「我可降不下這臉。」
王龍說:「瞧瞧你這態度。哦,你不主動去,是等她主動了?你也不想想,傷人的話是你說,被傷的人也不是你,你不去天理不容。」
戚小易表示不滿,他說:「我就這麼罪大?」
王龍想想笑了,說:「不是有句話叫做解鈴還需系鈴人』嗎,你要與她和好如初,當然得自個去解了。」
戚小易一聽,有些激動地說:「什麼破引用啊,這與解鈴有什麼關係。總之,還是那句話,低聲下氣去賠理,不幹。」
黃禺忍不住了,他說:「行行行,既然你把面子看著比什麼都重,那也不必去道歉。只是,以後你千萬不要在我們面前嘴上虛偽地說後悔。」
戚小易說:「你羅嗦什麼,是不是也想坐到前面去啊?」
王龍怕兩人鬧起來,忙解圍地說:「都什麼跟什麼啊,大家好好說說話不行嗎?小易你不去道歉就不去好了,發哪門子火啊。」停了兩秒,又說:「晚上葉正風跟你說了什麼?」
戚小易淡淡地說:「上午曠課的事。這傢伙也夠滑的,逼得我無話可說。」接著把葉正風找他談話的經過說了下。
黃禺說:「你這回是折了知己失了寵了。」
王龍打了黃禺一下,說:「哪壺不開提哪壺。」
黃禺吐了吐舌頭,說:「葉正風還真不簡單,可見是我們瞧走了眼了,這以後的日子難熬了。』
「有什麼難熬的,還不照常過。」威小易說,「他要不是去了寢室,我定說謊說得他暈頭轉向,叫他抓不到把柄。」
黃禺來了興趣,問:「怎麼說?」
戚小易不過隨便說說,他哪有那本事,現在經這麼一問,只得轉移話題,他說:「這以後再說,倒是你與王若水的事得先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