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十二

戚小易近些日子常去杉林走走,一來是日子無聊,一來學校太沉悶。沿著溪邊,踩著鵝卵石,偶有冷風撲來,雖寒卻很舒暢。大白然的清凈,洗去他內心不少煩躁。每去一次回來,他的心總表現得異常平靜。漸漸地,那片杉林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一個無言的朋友。

今天,戚小易又去了杉林,不過,這次是和盧炯一同去的。穿行在三月暖洋洋的陽光下,走在長滿青草的田間小路上,威小易感到春天的美好。當他們走到杉林時,那裡正有一大群人在賭錢。他們看見二人都起身打了招呼。戚小易二人在草地上坐下。說話。看溪水東去。有殘餘的寒風吹過,二人不由得哆嗦一下。而在那賭錢的人,卻是渾然不覺。戚小易說:「他們真不怕冷。」盧炯看著戚小易說:「他們同樣怕冷,只是他們贏歡了或者輸急了,忘記了。人就這樣,專註一件事,就會忘記許多的。」

戚小易沒有接盧炯的話,只是自語地說:「錢人人有卻用處不同而已。」

盧炯馬上說:「錢嘛,本就是人用的,不論是好人還是壞人,同樣在他手上流通。錢是無罪的,有罪的只是人。賭也是,它本來只是為了調節生活娛樂而設的,不想成了壞習氣。這正合了『物皆有所用,用者不同亦不同者也,的名言。」

戚小易問:「這名言是誰說的?」盧炯嘿嘿笑,說:「我說的。

咸小易差點暈地。他問:「你怎麼這樣有才情啊?」

盧炯說:「我小學時見到家鄉的山水做過一首詩,後來校長看過,連連誇好,還說讀小學就有這水平,實屬不易。」

戚小易想自己小學連詩是什麼也不懂,忙說:「你把詩給我念念。」盧炯也不謙虛,念了起來。大作如下:

東方升起日一輪,地上一片桃花紅,白髮駝背老阿公,變做好看紅頭翁。

威小易聽得很認真,還不忘了鼓鼓學。盧炯一臉得意之色,正想再說別的詩,戚小易卻說有點冷,回學校去。一路上,盧炯一付生氣面孔,教戚小易想起那詩,不由得撲哧一笑。盧炯才知道剛才是受愚弄了,忙追著戚小易喊找打。戚小易一路笑一路跑進學校,進了教室,剛坐下饒江那張焦慮的臉就出現在了面前。戚小易知道又要聽饒江嘮嘮叨叨的對黃姍的話了,他以前只知道女人喜歡嘮叨個沒完,不想男人也有這個德性。這次,他沒待饒江說話,就先說了剛盧炯念給他聽的詩給饒江聽。饒江狂笑,也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下午有冷如貴的課。他講著講著又說起他父親在那場浩動中的不幸來。戚小易認為冷如貴去教歷史比較合適,他不但頭髮具有滄桑感,而且說話也歷史味十足。只可惜,他是教政治的,如在課上講歷史,就不免有越職的嫌疑,所以他只能說幾句感慨而已。戚小易聽他課聽得一塌糊塗,每每在聽得專心時,他就插入那段歷史,搞得沒了心情。戚小易對課文善於總結其中的一些東西,因此,儘管很少聽課,成績還是可喜的。

明天又是星期五。戚小易沒多少興奮。他現在想回家的原因是學校太沉悶。其實,他既不喜歡回家也不喜歡在校,在家又怕戚母嘮叨。總之,他是在家想來學校,在學校想回家。現在他耳朵聽著冷如貴在講課,心裡卻在亂想。旁邊的黃禺正在寫情書。他問過黃禺,他們的感情都那麼好了,還寫情書做什麼。黃禺說這樣比較有情調。黃禺這樣一說,戚小易就知道是王若水喜歡這樣,這女孩也真有一套,跟動物園的飼養員一樣,硬是把一生龍活虎的男子漢訓練成一隻病貓。借冷如貴在回首歷史的空隙,在這裡介紹幾個戚小易上學期就認識,這星期才玩起來的人。三人都有綽號。一人很胖,衝出教室能把門堵上,所以叫他卡門。卡門是個愛吃也能吃的人。別人蒸飯都只一碗,他卻蒸兩碗,而且碗比誰的都大。當別人的飯吃到一半時,他已經開始吃第二碗了。戚小易剛認識卡門那會兒,還不敢取笑,熟悉之後,他問他上世是不是豬。卡門沒生氣,只笑。還有一個人叫教授,千萬別以為他知道淵博,他這名字取自諧音「較瘦」。當卡門和教授走在一起時,就像到一故宮和一民房的感覺。教授是個有趣的傢伙,喜歡說些葷段子。最後一個叫教皇,乍聽之下,很容易叫人想到羅馬教皇,然而實際上他是一周公。教皇為「覺皇」,也就是睡覺中的皇帝的意思。他常說睡覺不是他的錯誰叫父母生他木腦袋。他一天到晚睡,搞得別人擔心他就這樣死去了也不知道。所以,常常在他睡意正酣之際,去打攪他。他在一次次的聊天中,不無心痛地對戚小易等說:你們已經把十七個美麗的公主,二十個皇帝寶座以及幾座山的金銀給我弄沒了。」威小易等一開始不明白他說什麼,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些都是他夢中快要到手的東西。

冷如貴終於講完那些歷史,又開始講課了。他也是一個善於總結的人。他講課把提綱一列,劃分一下重點,補充些課外題,然後略講一下課文,就算完事。他不像葉正風那樣把課文從頭到尾念上一遍,他說過他只講重點。從教學這個角度,戚小易還是很欣賞的。但要是涉及到教育人這方面,戚小易很是討厭。冷如貴喜歡罰跪。戚小易搞不清楚是這人小時候跪多了,還是看他父親那,還或者別的原因,他不管學生犯了什麼錯,動不動就跪人。戚小易班上有個跪得最多的同學,由於膽小,當他上課開了小差,當他早讀遲到,冷如貴就叫他到前面跪著。戚小易也被跪了一次,但自那次之後,冷如貴再也沒跪過人。戚小易跪的那次,差點和冷如貴鬧了起來。那是他一次曠課,冷如貴叫他跪到前面去。他沒有跪。他說:「冷老師你處罰是應該的,但你不應該輕易叫人下跪,這很傷人自尊。」冷如貴聽后也沒說話,最後還是要戚小易跪。他不跪,冷如貴就一腳把他打得跪在地上。然而他馬上又站了起來。冷如貴拿眼盯著他。戚小易當時以為冷如貴會打他,但出人意料,他竟然走出了教室。就在冷如貴走出教室那一步,同學們都歡呼起來。戚小易也挺得意的。因此,確切地說,戚小易只跪了不足三秒鐘。

快下課時,天突然下起雨來。戚小易沒帶傘,只好站在走廊上干著急。王龍等一一與之道別而去。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嘩嘩的,叫人好不心煩。學校人走得差不多了,戚小易還站在走廊上。正在他打算淋雨回家時,一個不認識的女生給了他一把傘。他接過傘問是誰給的。那女生說是周好佳。當下,他感動得濕了眼睛。他打著周好佳的傘,回了家。回家洗了個熱水澡,破天荒地第一次沒看電視就躺到了床上。他看了一會兒書,是本外國名著。裡面大段大段的對白和心理描寫,叫他寡味。於是,他合上書,又去泡了杯茶,經過堂屋時,見到周好佳那把膽綠的傘。在床上,他回憶起她曾經走過的點滴,想想還是冷如貴說得好,往事是要回憶的。在回憶里,他想到那些美好的時光,那些快樂的相處,如今溫暖地降落在里。他想著她是那麼關心他,他卻幾句話把她趕走了。破碎了的瓷器,永遠也無法還原。這段情誼,他該如何挽回。他想了很久。他知道他們還是可以做回朋友,只是他怕她再次談那些事。而這,是他不敢去回望的。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空氣中,充滿寧靜。他把茶喝完了,又去續了杯。戚母在看著那台黑白電視機,一臉冰冷。他趕忙回了房,站在窗口看外面的夜色。有涼風吹進來,他只好躺到床上,又去看那本外國名著。漸漸地,眼澀了,不知不覺就睡下了,第二天起來,只覺陽光刺眼,看看錶,已經是九點多,燈是昨夜去戚母拉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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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擁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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