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中午，吃完飯，戚母說村裡要修公路，每家得出一個勞力，家裡有事，讓戚小易代替去下。他答應了。換上雨鞋，扛著鋤頭，來到集中地。幾個人在策劃分工。戚小易和戚國慶家分在一起。分完工後，各人去各人的分工段。威國慶的父親在幹活時不斷地問戚小易話，當然是關於戚國慶的。戚小易小心應付著。由於下了雨，土地很濕，挖起來不費力。但一下午下來，戚小易的手還是起了幾個血泡。晚上看了兩集連續劇，他才進房裡，因為手酸得無力拿書，便睡了。第二天，他又去修路干到上午十點，就聽到吵鬧聲，於是扛著鋤頭跑去看。原來修的路占田過多，這家人不願意了。農民對自己的幾塊田地還是看得比較重的。這人任別人怎麼勸阻就是不答應路到他田裡過，大家也不敢貿然動鋤頭。後來，領頭的人來了，又是一番勸說，還是沒用。僵持了很久，眾人也說累了，只好一個個扛著鋤頭回了家，戚小易打心裡瞧不起那人。後來，那路還是改道修成了。
戚小易回到學校，最愁的是還傘給周好佳。親自送去，他怕幾句話來，又恢復了交往，假使叫人幫忙送去，又顯得太絕情，人家可是好心好意地送傘。最後，他想到趁周好佳不在教室時，把傘放在她桌子上，用張紙條說明謝意。
饒江看上去精神乏了不少。戚小易知道這都是黃姍左右的，他很納悶，一個女孩子再怎麼拖拉，也不至於五六天回不了一封信，他覺得她寫的那信另有所圖。他找饒江說出想法，誰知，饒江卻為她說話，他說:「她沒有來信，或許是學習忙，或許是想建立一種思念。再說，她不回信並不代表她不愛我，也不代表她在耍什麼陰謀。」
戚小易說:」你別想得太好，沒聽過小心駛得萬年船這話嗎?你也不想想，以前追她的男生何其之多，可她一個都沒有領情。這次，她如此草率地寫信給你，不是騙局是什麼?當然，我不否認你英俊非凡。」
饒江口裡支吾地說:「這...」
戚小易於是趁機說:「你要否認嗎?她學習那麼好，說不定是她怕影響耽誤休息，才利用你來勸止我們的。」
饒江不無氣憤地說:「她不是那種人。只有一種人是這樣的人，那就是說這活的人。」戚小易想這是什麼邏輯，這下好了，要遭難了。他也不退，還是說:「你不信是不是?那我們賭下。」
饒江狠狠地說:「賭就賭。
戚小易說:「那就賭誰輸誰就幫忙端一個星期的飯。」饒江說:「好。」
戚小易說:「既然賭了，我就有辦法證明誰的判斷對誰的判斷錯。」饒江急問:「什麼辦法?」
戚小易說:「今晚我們叫人再鬧她一次，明天她定會給你寫信，並且還一定有勸我們的話。」
饒江說:「這也行?」
「當然，」戚小易很有信心地說，「如果我的判斷錯了，明天我當面向她道歉。」饒江大聲說:「好，就這樣。」
是夜。王龍一聽戚小易叫他再鬧，高興極了，閉壓在心裡的終於可以發泄了，馬上不折不扣地鬧開了。上面的女生扯開喉嚨大罵，這次大罵是好不容易獲得的清靜又給打破的憤恨，聲聲惡氣。戚小易想，今天算是明白了，為什麼醉酒的多是男人，罵街的多是女生了。這夜兩方人馬直吵到深夜，都倦了，才停火。
第二天，從清晨到黃昏，戚小易都在許願。他祈求上天保佑黃姍寫信下來，只要她寫信下來，他定然燒大堆紙錢。誰知，這迷信是信不得的，你許了天公，沒許地母及眾神鬼菩薩羅漢，同樣是得不到保佑的，這是沒法面面俱到的。到晚上，黃姍還是沒有來信。這氣得戚小易大罵天公得人錢財不與人消災，後來又想到他還沒有燒紙錢才住了嘴。事後，戚小易想，這許願求事和送人禮求事是不一樣的，送禮只要送給關鍵人物就可以，許願卻得統統打點到。饒江就不饒人了，他見黃姍沒信來，激昂無比地對戚小易說:「怎麼樣?她來信了嗎?我就說了她不是那樣的人。你呀，還說什麼賭注，這分明是嫉妒嘛。哎!我真是可憐你啊。」
這小子。戚小易那個氣憤，但轉而一想，不能讓饒江的話亂了分寸。他說:「說不定今天就有。另外，我可不是什麼嫉妒，我只是感慨一朵鮮花...哎!」
「什麼?我?牛糞?」饒江差點殺人了。戚小易抿著嘴笑，說:「我可沒說你是。」
饒江見自己不小心落了圈套，憤然說道:「今晚當然會有信，那將是你的道歉信，我知道你是不會當面說的，所以我只要求你寫封信就可以了，因為你是縮頭鳥龜。」
戚小易見饒江這樣瞧不起自己，說:「男子漢大丈夫，自當一諾干金，當面道歉也沒什麼，就怕我想道款卻沒這機會。」
饒江說:「嘿嘿。等著吧。」
戚小易說:「話也說回來，黃娜還真是beautiful.「這英語單詞，按當地的方言讀，它的發聲和「婊子貨」相像。他說完這話，忙躺下睡，怕饒江察覺打人。
饒江還以為讚美之言，心下去想黃姍的容貌了，沒去多想。這時已經是深夜一點了.
二日，下午。黃禺對戚小易說:饒江問我黃姍是不是很beautiful，我說什麼，是婊子貨。我本是開玩笑的，誰知他氣歪了。你看他現在還在用生氣的眼光看我呢。」
戚小易心想，事情讓黃禺這小子給破壞了，饒江那裡是氣黃禺，分明是在氣自己。但他並不在意，因為他們之間這樣的有趣的事多了去了。於是他把昨晚的話告訴了黃禺。黃禺樂了，說饒江也有這麼笨的一天，連這樣一句話還領悟不出。戚小易白了黃禺一眼，說。這哪是什麼笨，這是中了愛情的毒。黃禺更樂了，他又問饒江和黃姍的事情發展得怎麼樣了。戚小易嘆了一聲，說，黃禺你再怎麼和王若水打得火熱，也不該對朋友的事兩耳不聞。黃禺低了頭，說，該打，以後多多注意。戚小易見其態度不錯，就告訴了他自己的那個猜測。黃禺沒什麼表態，只說，女人最了解女人，他去問問王若水。戚小易真佩服黃禺什麼時候什麼事都能扯上王若水，一揮手，說，去問吧。
一下課，黃禺就跑到王若水那去了，戚小易也趕著去向饒江道歉。戚小易說:「我只是想幽默一下，不想幽默過頭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饒了我這一遭。」饒江輕輕打了戚小易一拳，然後笑了。上課時，黃禺小聲對戚小易說了王若水的看法，她說黃姍不會是騙人，一個女孩子喜歡一個男孩子時，內心完全是真誠的，感情完全是真實的。戚小易知道王若水完全是站在女性的立場說話，但女人最了解女人這話還是不錯的，所以，他只好信了。同時，他在想如何說道歉的話，雖然黃姍不知情，但饒江這小子說不定會抓住不放。黃禺以為戚小易不贊同王若水的話，忙問:「怎麼樣?」戚小易本想掃其一下性，但心裡在想事，只好說:「我信她的話。」黃禺很得意地笑了。
下午自由活動時間。戚小易吃過晚飯後在打籃球，進行不到半小時，肚子疼了。他只好下場去教室。王龍在旁邊。兩人邊說邊走。在半路上，他們遇到了周好佳，她看了戚小易一眼，跟王龍打個招呼就走了。戚小易停在當下。王龍見他眼裡掠過憂傷，嘆了口氣。
晚自習。戚小易在想剛發生的一幕。他很神經質地笑了下。他想，認識一個朋友容易，傷害一個朋友也容易。駐班的老師在看報紙，還不時拿眼溜。戚小易又想:農村的老師都很有意思，你不想見他，他卻天天在教室，他甚至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來教室上那因為下雨而不能上的體育課，而大學老師或城市老師甚至是縣裡老師，你想見他都見不到，有個問題想問他都無從找起，一天到晚像一陣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這大學老師等情況是他看書看到的。
晚上呆在寢室，戚小易在等待黃姍下來信。儘管他信王若水的話，儘管他不想饒江因此而傷心，但他想證明那第六感。時間一點點過去。今夜很奇怪，寢室到現在還沒有熄電。王龍和教授等人在說著玩笑話。饒江沒有說話，臉色有些擔憂。黃禺躺著暗自偷樂。這小子肯定在想與王若水的事了，威小易想。大約又過去十來分鐘，那個圓孔還是落下一個紙團。戚小易驚起，又去看饒江，他不敢去拿那個紙團。停了話的王龍等也是不敢去撿，只盯著紙團。饒江見氣氛寂靜異常，臉上勉強一笑，說:「怎麼啦?咋不說話了?說話啊。不就個紙團嗎，我撿給你們看。「說完，他真的去撿。
戚小易這時搶先一步撿到手裡，然後看著饒江，一句話也沒有說。饒江卻伸過手來，說:「給我。」戚小易搖頭。饒江又重複了一句。王龍示意戚小易，於是戚小易把紙團給了饒江。饒江握著紙團的手有點抖，突然「啊」的一聲，一拳直向樓項，只聽得「咔嚓」一下，樓板應聲而斷。戚小易心下一痛，但又無語。最開始紙團落下的時候，他以為饒江會為黃姍辯護的，他還準備好應對之詞，然而，事情很少按他想的那樣發展。樓板斷的那刻，一陣尖叫，之後，女生全體開罵了。奇怪的是，下面今晚竟然沒人對戰。饒江慢慢攤開紙團再慢慢弄平些，再慢慢看了起來。戚小易斜眼也看了信。
饒江:
昨天準備給你寫信的，但學習緊張，不及提筆，望見諒。快第二次月考了，你有沒有感到學習緊張，我可是每天都膽戰心驚的忙著功課。這幾天，頭腦脹脹的，晚上不能加班學習，哎，整個人都快崩潰了。不知你和你同學關係怎麼樣?交朋友還是慎重的好。昨晚你同學又吵了，讓我今天一天都沒精神。如果你們交往還可以的話，煩你向他們說下。行嗎?那我就寫到這了。快樂!
黃姍
饒江看完信，先是平靜，繼而把信撕得粉碎，說聲「騙子」然後倒頭睡覺。威小易心下很難過，責怪自己把黃姍的想法說了出來，他其實也只是心裡無來由有那樣的感覺，不想成真，現在見饒江這樣痛苦，不知如何是好。他看著饒江一臉痛楚，說:「兄弟，不要自殺。」饒江沒生氣，臉色也緩和了很多，說:「人生如戲啊。」戚小易說:「事情是我引起的。實在對不住。」饒江苦笑，說:「該發生的還是要發生的。早發現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還得虧你提醒，不然我還蒙在鼓裡。」戚小易沒有回話。饒江接著說:「我剛才是不是有點太憤怒了?」戚小易點點頭，說:「整件事只是我的猜測，還沒證明。」這話叫饒江臉上有了些希冀，只一會兒又暗淡了下來。他說:「這不需要證明了。」戚小易說:「也不一定。」饒江說:「不用說安慰的話。我知道這就是事實。我剛才不該罵她的，我太激動了。既然她給予我最初的對愛的甜蜜空想，我就不該那樣說。想想以前，我連這空想都沒有。」戚小易聽到這話，心下一寸一寸疼裂。他正打算說話時，樓上傳下一聲「對不起」，他和王龍異口同聲地發問:「你?」「黃姍。」王龍語氣淡了說:「怎麼是你?』
黃姍說:「從一開始我就沒有睡。因為我在想我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我知道我很自私，也不懂得尊重別人的感情，但我也是沒辦法。我實在受不了到晚上一二點還不能睡覺這痛苦，更何況我第二天還要上課。現在我只想說下事實。其實在你們最初吵鬧的時候，我就想挪位子，但實在沒地方了，找同學換也都不願，沒辦法只好繼續在這睡。後來，你們越吵越凶，使我再也無法正常休息。我聽你們說話，饒江是被叫得最多的名字，於是，我想到利用他。所以，我就寫了信下來。我就這樣用欺騙來換取安靜。開始我還心安理得，後來就後悔，但事情到了這地步，我也不知道怎樣才好，也才會到今天這樣。」
她的話完，一片沉默。戚小易原本很怨恨的心也淡了下來，他想，她也有她的無奈。他不明白她怎麼知道他們識破她的，這叫他想了好幾天。他拿眼去看饒江，突然，熄電了，他只看到一團黑。後來，他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睡了的。第二天醒來，饒江還保持著昨晚的姿勢，他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