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金蟬脫殼
聽了張承忠的回報,張曜半天沒做聲,眸底神色變了又變,沉默良久,緩緩道:「把大姑娘二姑娘身邊服侍的人全部押去議事廳,不許驚動太妃。」
張承忠答應了一聲,轉身出去傳人。
時近黃昏,議事廳里內燈火通明。伺候張歡和張欣的丫頭婆子們一共五十八個人,齊刷刷跪在地上,邊上張承忠和幾個管事謹慎的垂首而立,大氣兒都不敢喘」「。
張曜的鐵腕手段,這些下人是見識過的,遠的不說,周氏姐妹被杖斃的事,記憶猶新,更何況今天這事牽扯到王妃和未出生的小世子,有些事情就是想瞞也是瞞不過去的。無辜的人在祈禱那些做過壞事的人千萬不要胡亂攀咬,害他們受無妄之災。而那些做了壞事心中有鬼的人,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只盼著能保住小命,挨打受罰他們都能咬牙承受。
「誰是大姑娘的奶嬤嬤?」張曜沉聲問道。
「奴……奴……奴……」張歡的奶嬤嬤就跪在第一排,聽到張曜問話,嚇得渾身哆嗦,一句連貫的話都說不出來。
張曜眼中寒光閃動,冷哼一聲,果然是做賊心虛,「你為何嚇成這副模樣?可是有什麼事瞞著本王?」
「回王爺的話,奴婢沒有事瞞著王爺,奴婢一直安分守己的伺候大姑娘,從不惹是生非。」這個奶嬤嬤上回逃過一劫,這幾個月有所收斂,饒想也沒事問到她頭上,就壯著膽子辯解道。
「你既安分守己的伺候大姑娘,大姑娘又怎麼會受風寒生病?」張曜冷冷地盯著那奶嬤嬤,安分守己這詞,她也配用。
那奶嬤嬤嘴角抽了抽,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王爺怎麼會突然舊事重提?莫不是又出什麼妖蛾子了,這些日子,她真的很老實規矩,沒惹事,怎麼又牽扯上了?
「大管家。」張曜見那奶嬤嬤遲遲不回答問題,淡淡地喚了一聲。
張承忠心領神會,轉過身來,半蹲下身子,伸手捏住了那奶嬤嬤的肥厚的雙下巴,手指用勁一捏,就聽到殺豬般的嚎叫從女人嘴裡傳出,「哎喲!我的娘呀!痛死我了。」
張承忠鬆開手,抬手給了那奶嬤嬤一耳光,「該死的奴才,在王爺面前還敢耍花招?還不快把你知道的事說出來!」
那奶嬤嬤知道有人通風報信,王爺什麼都知道了,現在問她,不過是為了再證實一番,就斷斷續續的說出了張歡生病的實情。正如孫燕娘所說的那樣,張歡是站在風口吹了一個時辰的風,才病倒的。
「這件事都有誰知道?都給本王站出來!」張曜陰沉著臉,目光冷冷的掃過跪在地上的人。
「奴婢知道。」出聲的是張歡房裡的大丫頭木丹。木丹有自知之明,張歡房裡的丫頭以她為首,她要是說不知道這事,一定會被張曜活活打死,為了保住小命,她率先承認。
木丹承認了,秋琴也緊接著承認了,張歡房裡的四個二等丫頭也承認了。除了這七個人,其他人都沒有出聲。而張歡現在的教養嬤嬤是后請進府的,對以前的事,是一無所知。
張曜沒有發落這七人,而是繼續問道:「二月十六那天發生的事,有誰看到?」
議事廳內一片寂靜。
「當日是你就在大姑娘身邊,發生了什麼事,你真的不知道?」張曜盯著木丹,冷冷的問道。
木丹咬了一下唇角,磕頭道:「回王爺的話,奴婢看到大姑娘故意推倒二姑娘,讓二姑娘去撞王妃。這事與奴婢無關,求王爺饒命。」
一件一件的問下,聽得張曜面沉如水,咬牙切齒。事情全部都得到了證實,孫燕娘沒有冤枉張歡。問罷張歡的事,再問張欣的事。張欣雖非主謀,但張歡所做的事,她皆有參與,裝病,出錢買通下人……
張曜明知張承忠不敢隱瞞真相,可還是存著一份僥倖,再次的證實,讓他無比痛心,眼底帶著凝重的悲傷和失望,這就是他疼愛十年的女兒。
「王爺,不好了!」一個婢女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王爺……王爺,大姑娘……二姑娘服毒自盡了!」
張曜聞言色變,這時那裡還記得要懲處這些幫凶,撥腳就往太妃院子里跑,邊跑邊喊,「快去請太醫。」
瑞寧院已亂成了一團,本來已睡下的太妃也被驚醒,守著剛被灌進綠豆水的孫女,哀哀垂淚,見張曜進來,劈頭問道:「你把歡兒她們身邊的人弄哪裡去了?」
「人都在議事廳。」張曜在床邊坐下,憂心忡忡地看著兩個昏迷不醒的女兒,她們服毒自盡,是要以死謝罪?「母妃,歡兒和欣兒怎麼樣了?」
「剛灌了些綠豆水,吐了些葯出來,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太妃皺了皺眉,「也不知道這兩孩子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會服毒自盡?」
「紅花的事已經查出來了,是歡兒身邊的秋琴去藥店買來放到湯里的。」這事遲早要告訴太妃,張曜也不想再隱瞞下去,索性現在說了。
太妃無法置信的瞪著張曜,「你說什麼?你可查清楚了?不能讓人冤枉了歡兒。」
「查清楚了,沒有人冤枉她。」張曜語氣平靜,看著躺在床上的兩個女兒,五內雜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那她們是知道事發,才……畏罪自殺?」太妃艱難地把後面四個字從牙縫裡擠出來。
張曜抿唇不語,算是默認太妃的說法。這時外面的婢女揚聲道:「太醫來了。」
房間內又是一陣忙亂。
「太醫,請問小女情況如何?」張曜問道。
診完脈的太醫皺著眉,神色凝重,道:「王爺,左邊這位姑娘中毒較淺,服過葯,應無大礙,右邊這位姑娘中毒較深,情況堪憂。」
太醫怕嚇著太妃,不敢說救不回來,只能婉轉的說情況堪憂。
張歡張欣穿著白色的中衣躺在床上,鬆散著頭髮,洗去了臉上的妝容,分不清誰是誰,而伺候她們的婢女現在全被拘在議事廳,沒人能告訴太妃和張曜,誰是張歡,誰是張欣。
張曜看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微微皺眉,「有勞太醫,請出去開藥方。」
很快葯就熬好端了上來,張歡張欣被灌進去一碗,這是解毒湯藥,每隔一個時辰要灌一次。若是顧洵在,不會這麼麻煩,可是顧洵如今不在京都,也只能用這法子為她們解毒。
「好了,她們有我照顧,你去議事廳把事處理了,回院子去吧,別讓兒媳婦擔憂,她有孕在身,經不起驚嚇。」太妃神色頹廢,有些無力地道。
「讓母妃操心,是兒子不孝。」張曜慚愧地道。
「不說那些,唉,這兩孩子也可憐,會做這麼多錯事,都是她們的姨娘誤了她們。」到底是疼愛了十年的孫女,太妃捨不得責罵,就把她們做錯怪在早就死了的周連香身上。
張曜沒接話,行禮退了出去。議事廳一切依舊,燈火通明,地上齊刷刷跪著數十人,處理這些人也簡單,該打的打,該賣的賣,該罰的罰。
事情處理完,張曜就起身回遠逸館,遠遠的就看到院門外燈籠下站著個人,仔細一看,不是別人,正是他家娘子蕭芊悅,她這是倚門盼夫歸?心中一暖,快步衝上前去,「悅兒,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在等你。」蕭芊悅溫柔地笑,議事廳和瑞寧院的事,已經有人來回報給她知道,她聽在耳里,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她相信他能處理好。對於張歡姐妹服毒自盡,她不高興,也不難過,做錯了事是要承擔後果的,至於她們是否罪不致死,不是她說了算。她如今在意的是這個站在她面的男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悅兒,謝謝你等我。」張曜心情突然就好了,上前擁著她,緩緩地走回房去。
夫妻相伴,一夜好眠。
清晨,蕭芊悅睜開眼睛,看見張曜平靜側躺在身邊,還沒睡醒,就捏著一縷髮絲,輕輕地撥弄他的鼻翼。
「啊……啊欠!」一陣奇癢,張曜打了個噴嚏從夢中驚醒,看見一旁蕭芊悅淘氣的嬌俏模樣,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腰,「悅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萬一兒子跟著你學,變壞了,可怎麼辦?」
蕭芊悅輕笑一聲,道:「要說兒子學壞,那也是跟你學的,你可別賴在我頭上。」
「還就賴在你頭上。」張曜湊到蕭芊悅面前,低頭含住她的櫻唇,由輕到重,吻得她意亂情迷,全身無力。
「悅兒,怎麼辦?你總是這樣招惹為夫,卻又不能來點實在的,用不了兩天,為夫就會急火攻心。」昨夜張曜沒能鴦夢再圓,今晨**更加強烈,偏偏蕭芊悅又擺出如此嬌俏模樣,讓他忍得著實的痛苦,眼眸中流露出來的渴望象烈焰一般。
「不行,孩子比較重要,王爺你再忍忍吧。」蕭芊悅笑笑,毫不留情的拒絕,推開他的鉗制,轉身下了床。
「你這小東西!」張曜一臉挫敗,重新倒回床上,這臭小子,還沒出來就來妨礙他老子。
丫頭們進來服侍蕭芊悅梳洗完畢,換好寬鬆的衣衫。張曜才從挫敗中慢慢掙扎出來,無精打採的從床上起身梳洗。芙蓉拿了衣衫,蕭芊悅親自給他換上,幫他把玉腰系好。又細細的整理平整了衣衫,接過紫紜遞上來的墨玉冠給他帶好,笑道:「走吧,我們去給母妃請安。」
「好,走。」張曜微笑點頭,拉著蕭芊悅的手一起去瑞寧院。
太妃昨夜守著張歡姐妹許久,睡的晚了些,今早也就起遲。等太妃梳洗好,張曜和蕭芊悅才進去給她請安。太妃臉色不太好,勉強笑笑。
張曜扶蕭芊悅坐下,剛聊了幾句閑話。一個婢女稟報道:「太妃,王爺,王妃,二姑娘醒了!」
張欣的毒中的比較淺,在經過一夜的折騰,終於醒了,而中毒比較深的張歡至今未有清醒的跡象。
聽到張欣醒來,三人立刻趕了過去。見三人進來,張欣掙扎著從床上滾了下來,跪在地上,道:「祖母,父王,母妃,欣兒知道錯了,求祖母,父王,母妃原諒欣兒這一回,欣兒以後再也不會犯錯了。」
張欣最多也只是幫凶,並沒有象張歡那樣做的過份,太妃和張曜對她的失望要少於張歡,再加上她剛死裡逃生,也宜再責罵她。太妃嘆了口氣,伸手扶起她,摟在懷裡,道:「以後可都要改了!」
「欣兒知道,欣兒一定改,欣兒以後一定會聽話的,祖母,您別不要欣兒。」張欣哭道。
蕭芊悅微微蹙眉,看著張欣,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張欦看到被太妃摟在懷裡的張欣,眸中露出詫異的神色,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跟在她身後的張歆,一臉的迷惑看著張欣。
張歡中毒太深,最終沒能清醒過來,熬到這日的黃昏,斷了氣,年僅十一歲。張歡雖是庶出,可畢竟是張曜的長女。設了個小靈堂,供張氏族人弔唁。
人已死,再大的過錯也煙消雲散。隨著張歡入土為安,祥王府重回平靜。而孫燕娘也於第二天離府,在城外觀音廟落髮出家。
這天下午,張歆偷偷溜進張欦的房裡,「三姐姐,我覺得,我覺得……」
「四妹妹,你想說什麼,你覺得什麼?」張欦把手中的做了一半虎頭鞋放在一旁,笑問道。
「三姐姐,我覺得現在的二姐姐不是二姐姐,而是大姐姐。」張歆把壓在心底幾天的事說了出來。
張欦倒吸了口冷氣,壓低聲音問道:「四妹妹,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張歆搖頭,「我沒看出來,我就是覺得現在的二姐姐不是二姐姐,是大姐姐。三姐姐,我們要不要把這事告訴父王?」
「我們又沒證據,告訴父王,父王也不會相信。」張欦早就看出「張欣」不是張欣,而是張歡,這幾天,她有空就去探望張歡,不是什麼姐妹情深,而是想要找出證據,可是一直沒能找到。
「三姐姐,二姐姐已經被大姐姐害死了,大姐姐會不會連我們也害死?」張歆害怕地打了個哆嗦。
張欦咬著下唇,沉吟片刻,道:「這事我們不能告訴父王,但是可以告訴母妃,母妃一定會保護我們的。」
「好,那我們快去吧!」張歆拉起張欦的手,兩人往正房去找蕭芊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