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會被消磨

第四章 時間會被消磨

我有一副眼鏡,不是現在這副,現在我經常試想著帶著那副眼鏡窺探那年的自己,那個不顧父母反對,無論如何都要戴眼鏡的自己。

可能受遺傳基因的影響,我向來是不需要帶眼鏡的,無論怎麼玩遊戲-事實上我也是同學中玩電子遊戲時間最多的-我都不需要藉助眼鏡來進行生活中的一切,眼睛與我就像分別處在兩個世界一樣,互不打擾。而在我這個「沒有眼鏡「的世界,我能輕而易舉的認出遠處向我招手的人,我能準確的識別想藉助黑夜來避免尷尬的照面的」熟人「,我甚至能在操場外看到被遺忘的飯卡,以及撿起飯卡朝我跑來的女孩。

「呃······不好意思,你能幫我把這張飯卡送到教務處嗎,它應該是別人不小心丟了的,我現在正在訓練,走不開「,說罷,撓了撓頭,看著我。一瞬間我感受不到了心臟的跳動,正在搖曳的樹葉與操場上的雜音在那一瞬間與時間一樣被定格,我能清楚的聽到和我有一圍欄之隔、站在我對面的女孩的均勻的呼吸聲。短髮,潔白的短袖,黑色的短褲,乾淨利落的在我腦中留下青春的模樣。

「好「我在慌亂中草草的回復了一個字。在把飯卡交給我后,她便重新回到操場上競走訓練。我獃獃的站在原地看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那時候我還沒有意識到,這一眼萌發了我對她長達三年的愛戀。從那以後,我便開始每天站在教學樓二樓觀察操場上體育生的訓練,全然不顧老師惜時如金的告誡,有時甚至聽不見上課的鈴聲。我總能在一群穿著花花綠綠的人中找到她,即使有時候我沒能看清她的面貌,我仍能根據她的穿著與訓練時的姿態準確的找到她。我對她單方面的愛意在日復一日的觀察中逐漸成熟。

炎熱的夏季悄悄點燃了我狂熱內心的火柴,我開始四處打聽體育生的教室、食堂甚至作息,也是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她一直與我在同一棟樓上課,我在二樓,她在五樓。生命也奇怪,我從來不相信上帝,我只相信偶然的巧合,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越來越不能確定這偶然的巧合與上帝是兩個世界的。就像自從我打聽到她每天在我上方上課時,我原本在腦海中創造的兩個世界-體育生與文化生-悄無聲息的混合在一起,我原來只能於固定的時間在操場上看到她,而現在我卻能在想她時低頭看見混雜在人群中的她,能看到下課時在樓道與文化生並排下樓的她,甚至在從廁所出來想要洗手時,看到正在洗手的她。每一次這幾秒鐘的驚喜都能掀起我心中波濤洶湧的海水,每一次我都極力抑制住想要衝上去表白的衝動,我告訴自己,要發揮自己寫字好的優勢,寫封信送給她以此增加她對我的好感。

我花了一個整個晚自習的時間打磨漂亮的語句,並一遍又一遍的抄寫只為找到字體最好看的那一版。我想象她收到我這封信時的激動心情,我甚至想得到她看完這封信時對我的印象:字跡工整、富有文采、大膽的尋找愛情。我難以抑制心裡的激動,好像她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在我看得到的操場靜靜的等著我下課,我們手牽著手在被夜幕籠罩的操場上散步,彼此分享一天的小事情,最後在即將離別的時候偷偷而貪婪的享受親吻的幸福,然後早晨一同早起擁抱著彼此與新的一天。我已經迫不及待的把信送過去了,即使現在已經11點了,教室里空無一人。

第二天早上我悄悄的打開她們教室的窗戶,翻進去把信送到她的位置上夾雜在書里。信的最後一句是:如果你對我也有一絲好感,請在大課間或者中午的時候來找我一趟,高二七班的教室。

最大膽的的一步已經邁出,餘下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整整一天我都用這句話來勸告自己,以便順利度過從送信開始就註定是漫長難熬的一天。我終究沒能等來她的答覆,中午之前是緊張與焦灼的等待,我甚至控制住沒去廁所,生怕與她錯過,我試圖從窗外的人來人往中尋找她的影子,以便當她來到時看到的時正襟危坐、專心致志讀書的我。當下午第一節課的鈴聲打響時,結果便浮出了水面,她不會來了。我已經沒有了繼續裝下去的耐心,趴在桌子上排除種種她沒能來的理由:究竟是信送錯地方了還是她今天有特殊的事情耽誤了?我有想過或許她根本就不喜歡我,但是我不願相信,我始終認為即使她不喜歡我,她也應該下來看看,即使是表達一絲因沒能滿足一個喜歡她的可憐的人的一絲歉意。可是等夜色降臨,教室再次空無一人時,一整天精神緊繃與思考過度帶來的倦意壓垮了我身軀,模糊了我的意識,我拖著疲憊的身體下樓,心中再也沒有能為她不來而辯護的力氣。我躺在操場上反思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如此冒失的送過去一封信,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僅僅時通過每天看她訓練就妄想她成為能陪伴我一生的人。當宿管阿姨叫嚷著要關門的時候我才想明白:這或許就是我相信的「偶然的巧合」吧,既然將我的心意送出,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不會後悔,起碼我確實為自己喜歡的姑娘付出行動的努力過。

人生總是會出現一些「意外」,有時對你有利,變成了驚喜,有時則不那麼友好,成為噩耗。而我的噩耗則出現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就在送信不久后的一天。那天我正倚著牆看書,還沒從那件事回過神來,突然我用餘光發現了站在窗邊的她。我猛地一驚,呼吸變得急促,以為這份愛情觸手可得。然而,隨著觀察的深入,我漸漸發現原來她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跟隨著她班級里的其他人,有些是平時和她一起玩的朋友,有些則是我從未見過或者說從未認真見過的男生。他們在門口順著指向她我的那根手指笑著。那一瞬間我突然發現自己就像一個極力逗別人笑的小丑,我為愛付出的全部努力成為了一個個讓他們捧腹大笑的包袱,那一刻我沒有裝作讀書迴避他們的視線,我認真的看著她,看著她的眼睛。這是我第一次與她面對面凝視對方,我發現我將所有美好的事物都與她聯繫到了一起,我認定她是世間美好的縮影,得到了她便得到了整個世界。我意識到原來她才是影子,一個我記憶中的她的影子。

後來我會偶爾在路上遇到她和她的朋友,她們照常拿我開玩笑,我也都是禮貌性的回復一個點頭一個微笑。而當我看著操場上訓練的人群時,總會不自覺的去尋找她,可是找的越來越艱難,尋找她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甚至當她擠在隊伍中時,我總會找不到她,以為她沒來訓練。有一次我站在教學樓上看向操場,同樣無視了上課的鈴聲,可我看到的只是模糊一片,我認為我近視了,我需要佩戴眼鏡,於是不顧父母「戴眼鏡就一輩子摘不下來」的思想的反對,毅然決然的配了眼鏡。

我高三那年的一天,她朋友突然跑來告訴我她有男朋友了,她說就在我表白后的幾天里。

高考結束那天,也是我最後一次可以進校園並可以在裡面隨意走動的那天,我走到操場,將眼鏡放在它可以「看到」操場中訓練的人的木樁上。那天太陽依然猛烈,眼鏡反射著太陽的金光,一閃一閃的,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作者題外話】:慢慢來,慢慢拿來,怒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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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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