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拔氧氣管

只是患有輕症的人都如此恐懼，那些在重症中掙扎的人，便每天和死神拉鋸。

「大爺，您把手鬆開，這是給您送氧氣的，您要是拔了，您就活不了了。」汪溪的手緊緊抓著呼吸機另一頭的介面，不讓病床上七十多歲的大爺拔掉。

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二次，第一次就差點被他拔掉，還要被吳凱看到了。

這位患者住院的時間不長，病情一直在加重，他的身上已經被針頭扎得沒有一塊好地方，活得很痛苦。

汪溪能夠理解他的痛苦，但是她絕對不能讓大爺把氧氣管拔了，沒了氧氣，他馬上就會死亡。

可能瀕臨死亡的人不害怕死亡，可作為護士，她不希望任何一個病人從自己的眼前離開。

患者不說話，只是死死地抓著氧氣管，脖子里的青筋凸顯出來，看得出來，他正在用盡全身的力氣。

汪溪有點招架不住，她一個女孩子，沒有辦法既去安撫病患，又護著氧氣管。

「吳大哥，你進來，76床又在拔氧氣管。」汪溪對著門口喊道。

吳凱聽到了汪溪的喊聲，打開門跑了過去。

他把患者的手從氧氣管上掰開，又放回到病床里。患者的眼裡含滿了淚水，他很痛苦。

「大爺，您為什麼要這樣呀？我們那麼努力地要救你，為什麼你非要把氧氣管拔了？」汪溪的眼眶裡溢滿了淚水，但她沒讓自己哭出來，她知道不能哭。

患者不說話，只是大口大口地吸氣，他的喉嚨裡面發出「隆隆」的聲音，有些喘不上氣來。

沒有人不想活著，可活著有時候太痛苦了。

「大爺，您不能拔了氧氣管，您的家裡人還等著您回家呢。您還記得您剛來的時候嗎？您說您會配合治療，要回家和家裡人團聚，您都忘了嗎？」吳凱給患者按摩著胸口，不停地勸說他。

在重症監護室裡面，死亡比活著容易多了。

「大爺，我們這有最好的醫生，還有我們這群護士幫您，我們都沒有放棄您，您怎麼能放棄自己呢？」汪溪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質問，他們怎麼能這麼輕易地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呢？

「大爺，我知道活下去很難，您每天過的都很痛苦，但只要堅持下去，一定會好起來，您要有一個好心態才可以，您要想想，您還有家人在等著您。如果他們等不到您，他們該多難過，您好歹也要替他們想一想。」吳凱接著說道。

患者終於有了反應，他張了張嘴，要說什麼。吳凱趕緊把耳朵湊過去，準備聽他說話。

「大爺，您說的什麼？您再說一遍。」吳凱沒有聽清楚，又問了一聲。

患者又說了一次，雖然聲音很小，吐字也不清晰，但他還是聽清楚了。

「吳大哥，他說的什麼？」汪溪有些好奇地問道。

吳凱站直身子，看著汪溪說道，「他說他活得太痛苦了，不想活了。」

這句從這位患者嘴裡說出來的話，代表的卻不只是他自己的想法，他們相信，在重症監護室裡面，有很多患者都是這麼想的。

治療的過程很痛苦，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要承受巨大的挑戰。

在這樣的情況下，人的精神很容易就會崩潰，沒有了精神的支撐，想要戰勝病魔簡直是天方夜譚。

醫生和護士都懂這個道理，所以他們會拿出一部分時間來給病人做心理疏導。

可隨著患者人數的增加，重症監護室的壓力越來越大，任務越來越多，醫生和護士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注意患者的情緒，不是不想，是真的沒有時間。

沒有醫護不希望病人能好好活著，活著離開醫院。可醫護也是人，也需要休息，也不可能留住所有的病人。

「大爺，無論如何，您都要堅持下去，我們會盡全力救您的，但請你不要放棄。」吳凱抓住患者的手，聲音有些更咽地說道。

這段時間重症監護室里已經死去了很多人，這個病發展的很快，一旦病毒侵入器官，便再難救治。

看著那一個又一個離開的人，再鐵石的心腸都軟了。吳凱表面上沒有什麼變化，可每當下班的時候，他就會偷偷躲進衛生間里吸煙，以前他從來不吸煙。

壓力太大，讓他這個男人無處消解，他不能像汪溪一樣再人前流淚，只能自己找個地方發泄，抽煙就成了他的發泄方式。

患者最後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吳凱的請求，但這個請求的保質期是多少，誰也不知道。

可能明天他的身體和精神再次難以承受病毒的折磨，那麼這個保質期就會作廢。

他們需要更加註意患者的變化，不放過每一個可能讓事情變糟糕的細節。

「大爺，我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不舒服了就按鈴。」汪溪對著患者說道。

患者點了點頭，他們兩個才轉身離開。

離開的時候，汪溪還是覺得不放心，這一晚上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她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吳大哥，你說他會不會再把氧氣管拔了？」汪溪看著吳凱問道。

吳凱搖了搖頭，「不知道，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就看他今天晚上的感覺了，如果身體還是很不舒服，那麼他的精神可能再次崩潰，什麼事都有可能做出來。」

「那怎麼辦？」汪溪有些害怕地問道。

「我們只能多注意觀察，今天晚上我值班，我會多注意他的，你也別太擔心了。」吳凱安慰著她。

可就算是他值班，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盯著這一個人，畢竟重症監護室里像他這樣，或者比他更嚴重的人還有很多。

他們能夠做到的，也是儘力而為。

「可我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要出事。」汪溪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這個人的直覺一向很准。

吳凱其實也有這種感覺，但他沒說，還是跟往常一樣安慰她。

「別自己嚇唬自己，有些事你擔心也沒有用。趕緊下班吧，已經快十二點了。」吳凱看著她說道。

汪溪還想說什麼，一想到可能是自己想多了，也就沒有再說，和吳凱告別以後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