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查無此人
燭光在閣樓狹窄的空間里明滅,映著男人冷峻的側臉,似乎瞬間便沒了溫度。
塑料卡片一下下敲擊著木質桌面,噠,噠,枯燥的節奏將衛生間里的水聲襯托的格外美妙。
半晌,水聲停止,伴隨著女孩輕快的一聲「走吧」,兩個腳步聲輕快的往樓上來,很快的,灰花的牧羊犬已然先先一步到了男人跟前,先是親昵的蹭了蹭,而後乖巧的坐下,斂著尾巴,姿態端莊的像一匹狼。
女孩隨後而來,端著燭台走的很急,她顯然沒想到樓上竟有人等著她,著實一個激靈:
「閆…閆老闆,大半夜你要嚇死我嗎?」
男人卻不安慰她,正色道:
「關冉冉,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相處月余,她第一次聽他喚她全名。
而她又是極不自在旁人喚她全名的,不由得眉頭一蹙,雖有些納悶,卻還是乖乖走到男人跟前站住。
「你今天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關冉冉歪著頭想了會兒,方才想明白他指的是下午偶遇鹿傳山的事,聳了聳肩,道:
「公交車忽然間就熄火了,我也沒辦法……」
「我不是問那個。」男人打斷她的話,「我是說,那個地方本就不在你回來這裡的必經之路上。」
事實不僅如此,關冉冉遇見鹿傳山的公車站根本與回來的方向背道而馳。
「我也不想的啊…」她癟癟嘴,「誰知道這公交車來和去走的不是同一條路啊!好在遇到鹿大哥,不然我不知道幾點才回得來!」
男人思慮了片刻,又開口道:
「最後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
女孩愣愣點了點頭,男人神色凝重的就像要告訴她他倆有殺父弒兄之仇,成噸的壓力撲面而來,她甚至緊張的雙手發抖,緊緊握著衣角才能勉強鎮定下來。
「你今年多大了?」男人終於開口道。
緊張了那麼久,他卻只是想問她年紀!關冉冉不禁汗顏,哭笑不得道:
「叔……問個年齡您至於么?搞得跟要認我做乾女兒似的,玩什麼懸疑劇情啊……我不是跟你說了么,我今年18,已經成年了,符合勞動法規定,不算童工。」
「我要你老實回答我,你真實的出生年月。」
關冉冉琢磨著這句話,心中莫名的騰起簇火誒——這一個月以來,關於她的出生年月這個問題,他已經問了不下十遍:
「我的身份證在你手裡,我的出生年月你不清楚嗎?」
她的話確是事實,方才他拿在手裡把玩的塑料卡正是她剛剛補辦回來的身份證。
「看到的東西,不一定就是真實的。」
「你懷疑這身份證是假的不成?」關冉冉卻是急了,但眼下卻又沒別的辦法申辯,惱道:「你若是這樣想,我也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就是想不明白,在這件事上造假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嗎?況且,我的出生年月對於你來說真就那麼重要嗎?」
「對。作為你的房東,了解房客的真實情況,不算過分吧?你若是執意不肯告訴我……」男人頓了頓,沉聲道:
「那就離開這裡。」
女孩聞言,神色陡然黯淡下來——原來他就她的生日百般刁難,不過是找個借口趕她走罷了。
想想也是,自那個晚上,他將她從濕冷的雨夜裡領回來至今已有月余,她借住在咖啡店的閣樓里,從未交過一分房租水電。
任何人的憐憫都是有限度的吧。
「我知道了……」關冉冉低聲道,「這麼多天以來承蒙關照,只是眼下這深夜裡我也不好找地方過夜,拜託您容我在這兒過了今晚,明天一早我就離開。」她頓了頓,又道,「水電費麻煩您計算下,若我手頭的錢不夠,過些日子一定籌夠了拿來還您……」
見男人沒有答話,她垂下眼,轉身往隔間去,拖鞋踩著木地板,咯吱咯吱的聲響聽著刺耳的很。
「算了,你還是在這兒住著吧,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男人終於開口,可女孩卻沒有回話,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下。
隔間門關起,舊式門鎖咔嗒一聲脆響,就算是給這段沉悶的對話做了個了結。
牧羊犬低聲哼哼了兩聲,男人看向它,抬手揉了揉它毛絨絨的腦袋:
「好啦,別怪我了,誰知道她是這麼個不討人喜歡的個性。」
可牧羊犬似乎並不贊同他的這句話,低吠一聲,撇開男人的手,竄到緊閉的門邊,抬爪撓了撓門,見門裡沒有響應,失落的趴下了,閉上眼之前,還丟給男人一個無比怨念的小眼神。
這個眼神,男人自然是接收到了,無奈的乾笑兩聲,將杯中涼透了的茶湯一飲而盡。
而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枚雅金色鏤空花紋的懷錶,垂眼瞥了一眼時間,不覺已近子時,這便起身理理衣襟,看向牧羊犬問道:
「走嗎?」
牧羊犬卻只是抬眼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沉沉嘆了口悶氣。男人啞然,半晌又道:
「也罷也罷,你便守著她吧。」
語畢,提步離去。
夜更深了,將圓的皓月懸在夜空里,朗朗月光像初冬的霜,簌簌灑了滿地,晚風微涼,比他見到她的那個晚上,很多了幾分夏日的乾燥。
白日里喧囂的街道已然睡了,流浪的貓在花壇邊踮著腳走過,身影又被昏黃的路燈拉的頎長。
鎖了店門轉身,黑色轎車已然在路邊候著,見他出來,方才亮了車燈。男人不假思索的拉開車門坐進車裡,駕駛座上的男人側頭看他,繼而輕笑一聲問道:
「看你這臉色,吃了老鼠屎了?」
男人,卻不答他,抬手揉著眉心,低聲問道:
「讓你查的事,查清楚了嗎?」
「嗯,查清楚了。那丫頭的身份信息都是正確的,真實無誤。」
「然後呢?」
「要說這丫頭吧,約摸也是天生麗質,命途多舛的典型。從小品學兼優,但不知怎麼的,高考核對考生信息的時候,忽然就檔案失蹤查無此人了,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在她生活的那個小城市幾乎街頭巷尾人盡皆知。最後那丫頭他們家自己放棄了申訴的機會,重新補了檔案,事情也就此作罷,不了了之。」
「你的意思是……檔案丟了?」
「比丟了更詭異。是完全找不到記錄,從出生至今,所有的檔案。」
尋思著這句話,男人的眉峰不由得蹙的更緊:在十多年前,檔案都還是紙質的,保管在不同機構的紙質檔案全部丟失了,這種事情恐怕用「重大失誤」來形容都不夠。
「我們的人已經派出去了,但是那地方本就是『地界』,要查出結果來,怕是需要一些時間。」
「好。這件事交給你去安排,務必將個中原委查清楚。」
「得令。」男子眉尾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而後邊轉動車鑰匙邊問道:「眼下咱們去哪兒?」
閆允烈沉吟片刻,到問道:「有好的建議嗎?」
「茶樓的老闆娘前些日子說新到了幾兩上好的『東方美人』,香醇的很,配上剛打的桂花糕,別提多美味了。」
閆允烈聞言,嘴角勾起絲淺笑:「行吧,車在你手裡,便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