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亢有變（2）

「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沒有地平線，在日落的海邊在熱鬧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樂園……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王麗萍聽著手機里傳來的聲音，依舊是無人接聽。便掛斷了電話，呆坐在沙發上。這是她第十五次打給智傑了！從離家到現在，已經十幾個年頭沒有見過兒子了。當今年三月份被告知得了癌症時，她唯一的願望就是再見兒子一面，看看他的生活、看看他長大后的模樣，哪怕被罵的狗血淋頭也都願意。這半年，她四處奔波，逢人打聽，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卻一直不敢去見他。此時的王麗萍的心裡滿是著悔恨、難過和失落。

「醫生？……救命啊！……醫生？快，快找醫生。」BJ中關村醫院的急診大廳里衝進來一個滿身是血的中年人，懷裡抱著一名昏死的傷員高喊到。

「醫生馬上就到，先送搶救室，快。」護士見狀，隨即趕過來，安撫道。「大家讓一讓……讓一讓，急診病人，快讓一讓！」中年男子抱著傷員，隨護士朝搶救室一路小跑過去。兩三分鐘的時間，那人已經被安置在了搶救台上。

「王醫生來了。」不一會兒，另一名護士說。「病人現在什麼情況？」王醫生匆匆趕來，進了門就問道。「是車禍。大腿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昏厥，心率紊亂。大腦、內臟器官可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思來想去，王麗萍最終決定去智傑上班的健身房找他。本來她只是想看看兒子，不想打擾他的生活，但是自己的日子不多了，更何況自從上次聽見他的聲音之後，總是心慌意亂，這幾天尤甚。再不拖沓，急急拿了鑰匙和包，就去了。

「歡迎光臨！」健身房門口的會籍小姑娘見有新客來，笑著迎接道。「您好，小姑娘。我找一下智傑教練。」王麗萍接住她說道。聽說找智傑，小姑娘臉上一驚，頓了下問道：「您是嚴強斌家屬嗎？」

「不是，我是智傑媽媽。」王麗萍邊不停地張望著，企圖找到兒子的身影，邊答覆到。聽說是智傑的母親，小姑娘上前一步扶住王麗萍的胳膊，輕聲說：「阿姨，傑哥出車禍了，現在正在中關村醫院搶救呢！」

王麗萍本就焦急，聽見這話，更是嚇的合不攏嘴。窒息瞬間淹沒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不禁間眼淚嘩啦啦的淌了下來。

「除顫三次。」助理護士看了一眼依舊水平的心率線，轉身看著醫生，搖了搖頭。此時的王醫生，默默地看了看病人。手中的除顫儀這時卻顯得格外沉重。

「死亡時間2012年8月21日19時16分。……聯繫家屬吧！」正當他看著又一個年輕的生命消逝時，值班護士推門進來，悄聲說道：「王醫生，病人母親趕來了，這會兒在外頭。」

「大夫，大夫……我兒子怎麼樣了？」見護士出來，王麗萍追上前去，急迫的哭道。「我兒子怎麼樣了啊大夫？」「家屬，您先冷靜一下！」

「肯定沒事，肯定沒事的！小傑怎麼會有事呢！」王麗萍拉著護士，死死地盯著她嘴裡念道。或許想得到護士的肯定，或許只是在自我安慰。

「……我們儘力了！」聽見這話，王麗萍『噗通』一聲塌在了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小傑啊！我的孩子……我做了什麼孽啊！……！」王醫生出了手術室，見狀，趕緊上前去扶她，安慰道：「女士，請您保重身體！」

「我的小傑啊！這才能見到他了啊！」王麗萍拉著大夫歇斯底里道：「我們十幾年沒見了！今天……今天可是他的生日啊！……」一翻死去活來的掙扎之後，

王麗萍也慢慢穩定了下來。摸索著牆，緩緩站起來，穩了穩腳跟，向搶救室挪去。

健身房這邊，代珂也下了班，匆忙換上衣服，拎起包便下樓去了。她和智傑一樣，都是西北人，今年也剛過二十四歲。武術運動員出身的她，性格爽朗幹練，為人熱情大方。瓜子臉、馬尾辮，清秀中幾分洒脫。橘色長袖配黑色緊身褲，一身運動裝完美呈現出了她一米六八的高挑和性感。與智傑雖是同事，卻也是師徒關係。

二零一一年十月份，代珂初入健身房時，除了武術功底之外一竅不通，當時的智傑不旦細心教她理論知識，還教她怎麼去和會員溝通，怎麼制定訓練計劃。甚至連同自己積累整理的所有資料都送給了她。

這一年多一點的相處當中，智傑在代珂的心裡已經不只是簡單的同事關係了。她現在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去陪著他。

不一會兒，搶救室的門開了，終於出來了一位護士。看到門口徘徊的代珂便問：「你是？」「我是智傑朋友，他除了車禍在搶救室，現在怎麼樣了啊？」「哦，你進去吧。他媽媽一個人在裡邊，正好你陪陪她。」

「他媽媽？從沒聽智傑說啊。」聽見護士的話，代珂雖然疑惑，但也再沒多想，推門就進去了。搶救室燈亮得通明，手術設備也已經撤開了，王麗萍無力地趴在智傑身邊。

「請朋友家屬都節哀順變吧！」護士安慰了一句便離開了。

「今天是你生日啊，傑哥！我給你買了禮物，你掙開眼睛看看啊。」王麗萍沙啞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一邊念叨著一邊掏出一個小盒子來，裡邊裝著一塊精緻的手錶，輕輕地戴在兒子手腕上。然而，床上的智傑沒有任何回應，也根本不會再有回應了。

看著智傑紋絲不動的臉，代珂「哇」的一聲，兩步上去，趴在床邊已經哭成個淚人兒了。王麗萍只顧撫摸著兒子，嘴裡念叨著些什麼。兩個女人，各自痛哭著各自的悲傷。

忽然，代珂站了起來，抹了一把眼淚，吼道：「智傑，你混蛋！你說過只要在BJ，就會罩著我的！你還說要請我吃飯！你特么騙人啊！」罵完之後，看見智傑依然靜靜地躺在那裡，她又淚奔了起來，再次撲倒在智傑的身上。怨道：「傑哥，你記得么，那次我出去玩丟了手機和錢包，你去接我，你的手機也丟了，我們倆坐了一整天公交才回來的。還帶我去吃冰淇淋了。還有那次，會員欺負我，你護著我，把他趕走了。回辦公室還幫著我罵他呢。還有我爸做手術……」

平時豪爽不羈的代珂，在面對這個男孩的離去時，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樣子。只能捶打著智傑的身體，哭喊著自己的難過。

「你快醒來啊，你媽媽也來了，我們一起給你過生日吧！……我還等著你給阿姨介紹我呢。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啊！」就這時，智傑緊閉的眼珠突然動了一下。緩緩的睜開神情渙散的眼睛，嘴裡孱弱地叫了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