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後遺症
阿渺一挑眉,給他遞過去一杯茶,「怎麼了,玩得好好的嘆什麼氣,有人欺負你了?」
程珺樹接過水一飲而盡,「自從你幫我偷偷整治過那些欺負過我的人後,門派里的人便都說我身後有保護神,很少來找茬了。」
阿渺問:「那嘆什麼氣?」
程珺樹抬起手,在阿渺疑惑的目光中摸了摸她的左眼周圍的皮膚。
三年,阿渺模樣完全長開了,程珺樹忍不住這麼想。
的確,現在的阿渺變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在程珺樹日復一日丹藥的溫養下,身體由乾瘦削薄變得勻稱有力,皮膚從粗糙蠟黃變得瑩潤細膩,變化最大的是眼睛,漸漸拉長變成了一雙清冷的瑞鳳眼,疏離中夾雜一絲溫和,像泡在溫泉里的暖玉,這雙眼一直充滿光亮充滿活力,猶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但可惜,這樣一雙好看的眼睛,左眼周圍卻覆蓋有大片雲霧狀的黑斑。
「原本答應你一定會幫你祛除屍毒留下的黑斑,可是我這次去南方卻沒找到最關鍵的那味葯。」
阿渺知道他說的葯,燈絲草,生長於修仙界與魔界交界之處的懸崖絕壁之上,絕壁上方乃一峽谷,極深,且伴隨罡風,極難採得。
「沒有燈絲草,我沒辦法幫你祛除黑斑。」程珺樹有些遺憾,「你生的好看,這黑斑太礙眼了。」
阿渺卻看的很開,神色淡淡,「能活下來我已心滿意足。且托你的福,我在丹師派的日子過的比以往舒心,除此以外我不想其他。」
程珺樹卻道:「真的?可是門內的師妹們卻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你頂著一臉屍斑,難看不說,還很嚇人,這樣一張臉,他日想找道侶也會很難。」
阿渺斜眼一笑,「道侶,你今年多少歲啊?」
程珺樹答道:「三十歲,怎麼了。」
阿渺調侃,「三十歲,在人均上千歲的修真界也就是個未成年的小屁孩,小屁孩想的挺遠,還知曉道侶一事?」
程珺樹這才知道自己被調笑了,但也不惱,反而一笑:「陰陽結合,男女相悅,天之大道,旁人想得,我自然想得。」
「若不是知道你此生摯愛乃是煉丹,我還當你真有了心儀之人。」
阿渺說完,笑笑,不再說話。
程珺樹待她說完許久才意識到話題被她岔遠了,心下一嘆,覺得她必是不想他再去冒險求取燈絲草這才引開話題,可他卻覺得那黑斑礙眼極了,忍不住再勸。
「我知道你不是那等世俗之人,也從來不在乎容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可身為你的朋友,我在乎,我在乎你的所有事情,阿渺,這不就是朋友嗎。」
阿渺眸中充滿暖意,「我知道。不止現在,三年前也是,那天夜裡若不是你將我從亂葬崗扛回來,我早就死了。」阿渺突然正色,一臉認真,道:「珺樹,我欠你一條命。」
程珺樹沒有貿然說話,因為知道她還有半句話沒說——這條命日後我必定會找機會還給你。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恩怨分明,對她好的她記一輩子。
可是程珺樹從不肖想阿渺的感恩,他生下來性格異於常人,有話就說想到便做,無謂善惡只為從心,他瞧不上為了天下大義、門派規矩恪守己身的虛偽,旁人也視他百無禁忌放縱性情為異類,但是他喜歡阿渺。
程珺樹看著阿渺,難得安靜,「你總說我是你為數不多的朋友,可你卻是我除了師父之外我唯一親近的人。屍斑是死人才會長的東西,我不喜歡它一直待在你的臉上,彷彿你不是活人而是死人,阿渺,燈絲草我勢在必得。」
阿渺見他一臉篤定不容更改,便也不再相勸,只道:「好吧,聽你的,不過可別像這次一般偷偷摸摸去了,記得帶上我,危險時候我護你周全。」
程珺樹應道:「那是自然。對了,你這幾年一直服用火系丹藥,如今一年已過,你那手冷腳冷的毛病好些沒,你放鬆,我查看一番。」
阿渺按照他說的,放鬆了識海的禁制。程珺樹便閉上眼睛,用靈力緩緩注入她的識海。
一進去便看到一片人間煙火氣,綠水青山、炊煙人家、皓月晚霞、四季變化,是程珺樹喜歡的模樣。
可現在這幅美景卻冰封千里,沉沉地陷入了永不解封的寒冬,一切都冰凍在她的識海,致使她的身體血脈常年冰冷,不得解脫。
阿渺見程珺樹睜開了眼,一臉愁苦,毫不意外,便寬慰道:「別這幅模樣,沒什麼大不了,冷一些而已,不影響修鍊。」
哪是冷一些,這是多少修士都受不得的極致苦寒,那寒氣深入骨髓潛入經脈,無論吃飯睡覺,修鍊打坐,無一刻解脫,宛如置身極寒煉獄,世上最惡毒的刑罰尚且給人一瞬解脫,可這苦寒卻是經年累月從不斷絕,定力弱一些的,怕是半日都受不住要崩潰自戕,但阿渺除了開始的那一年整日顫抖,之後表現的跟正常人一般無二。仟韆仦哾
可程珺樹就是知道,那苦寒從未消失,她不過是習慣了,這種折磨竟有人習慣。
程珺樹抬眼要說什麼,卻見她沒心沒肺正笑的歡,莫名來氣。
阿渺見他仍舊悶悶不樂,知曉是真有些氣了,便道:「我知道你在乎我,可你也要清楚,我手腳冰涼跟你沒關係,是我自己倒霉,在亂葬崗染上屍毒,這才留下這樣的後遺症,你也別太執著,說不定日後有法子能治好呢。」
程珺樹深深的看她一眼,隨後輕聲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可不知道該不該問。」
阿渺鮮少見他如此猶豫,便道:「問。」
程珺樹道:「三年前我將你從亂葬崗撿了回來,本來想用你的屍體研究一下令所有人都聞風喪膽的屍毒,然後製成一味毒丹...」
阿渺笑著打斷他,「對啊,只是沒來得及研究,卻發現我還有一口氣,高興地不得了,當下便活馬當死馬醫,把那些還沒通過檢測葯都喂進了我的肚子,搞得我上吐下瀉,一個月下不來床,險些一命嗚呼。」
程珺樹一愣,隨後好言好語道,「我那是早就知道你命大,在上界有仙人庇佑,肯定死不了才敢做的。」
阿渺笑著搖頭,「就算有仙人庇佑,也經不起你這般折騰。」
她的師尊倒是上仙,可自從三年前返回上界后便再也沒出現過,哪裡庇佑她了。
「但後來我不也研究出了治好屍毒的丹藥了嗎,功過相抵,你可別再提這事了...你別岔開話題,我想問的是,三年前你為何被扔去亂葬崗啊,你肩膀的那道傷,上面下了一種截斷靈氣流通的毒,那毒霸道猛烈,若非我師父你就算不死於屍毒也會死於靈氣枯竭,那毒究竟是誰弄的。」
阿渺自然的挪開視線,淡淡道:「往事不可追,是我自己輕信他人,斷送性命,可吃一塹長一智,我也不會一直那麼蠢,你放心,我日後不會了。」
「既然是信任之人下的手,想必你當時定然也是一場傷心。」程珺樹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年幼的阿渺被信任之人殺害的凄楚,不忍之下也跟著悲戚了三分,「你既不願說,那我便不再問了,但你若想報仇,隨時帶上我,我跟你一起去殺了那小人。」
「行了,快去丹房煉丹吧。」日頭漸高,阿渺不欲閑聊,起身將人推去門外,隨後從乾坤袋裡取出了一朵渾身燃燒著熊熊靈火的火蓮,她用手捧著,彷彿感覺不到燙,「你師尊雖嚴肅,可待你如同親子,待我亦如同親傳徒弟,流水的名貴丹藥進了我的肚子也未曾心疼,我深感於心。前些時日聽一名師弟說,他想要煉製一枚二級丹藥,卻始終差一朵火蓮做主料。」
阿渺用靈力將火蓮包裹好,遞給程珺樹,「你幫我給他帶過去吧。」
程珺樹哪聽她說了什麼,滿眼都是火蓮,「我說你上個月出去一趟做什麼了,原來是去幻境取火蓮了。」
說到此處,程珺樹突然一笑,「阿渺,我對你也好極了,別給師父了,給我吧,我也在研究一種火性丹藥,這火蓮靈力澎湃,恰好入丹。」
阿渺一陣好笑,「分明沒有什麼新丹可研究,你怎麼連師父的東西都搶。」
見她不應,程珺樹竟隱隱傷心了起來,看著火蓮的眼神,宛如即將分離的親生母子一般,看的阿渺一陣好笑,「往日里我尋到的靈材全進你的乾坤袋還不夠嗎,這火蓮便讓你師父一次吧。」
程珺樹見她堅決,心知沒戲,只得應下,隨後默默去向了丹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