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醫者不自醫
「剛才四個小隊，一個也到不了目的地的！」
落塵道長完全跟不上李玉的節奏，只有聽他細細分說：
「雖然事起突然，但是區區一將，居然敢在我面前輕言挑釁，豈是一時的莽撞呢？」
「若是還不及時扼殺，固然是能夠分辨眾人的忠心與否，只怕也是立時火拚起來，不可收拾。」
「不如先行穩住，四道求援命令一出，必然有人通風報信，此刻四門緊閉，一有行動，必露端倪，再行一一捉拿！」
落塵道長心道：只可憐了這四隊軍士了。
李玉看他不忍，趕緊解釋一句：「道長，非牧達心狠，實在是別無他法！」
言罷，他普通一聲跪在地上，落塵大驚：「不必如此！」
李玉堅持不起，抬頭之時，已經淚流滿面：「道長，我知道你是化外高人，也是公主的師叔，但是公主必定無恙的，只是青北王。。。公主皇兄的生死，就在道長一念之間了啊！」
言罷嚎啕大哭，反覆以頭撞地。
卻原來，李玉已經在片刻之間，窺見了整個陽謀陰謀；可如今已經是鳥入樊籠，龍游淺灘，被動至極，尋常辦法哪裡有效呢？
唯有些雞鳴狗盜、陰險毒辣的陰謀，或可得到一縷生機。
他知道，唯一能做到的，只有落塵道長了，但唯恐他拘泥於良心，不肯去做，是以如此求懇不止。
落塵道長心有明悟，遲疑著說：「罷了，你就說吧。」
李玉這才站起來，玉面郎君的額頭已經一片血紅，兀自不覺，落塵道長心中嘆息不止。
待李玉細細講完，落塵道長才明白，原來此前四個小隊，居然是為自己的行動做遮掩的。
細想之下，雖然有些下作，也完全置朝廷法令於不顧，甚至可能需要更多人紛紛赴死，但是確是有很大的機會救出這對兄妹，自然也就救出樂山。
他思量再三，也是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總不能就此作罷，看著這幾人去死。
唉，人命有貴賤，家國有大小，也是無奈。
只是落塵並不明白，謀者謀人心。謀者最大的坦誠，也必然是言之不盡。
所謂鬼謀，就如千層餅，他以為他明白了，但他哪會知道自己在第幾層呢？
四小隊是棄子，他落塵就不會是嗎？是或者不是？
他正待開口，突然想到一事：「嗯？如此一來，你不讓青北王返回鎮蘭城，那你豈不是。。。？」
李玉用白布纏著額頭的傷口，平淡地回答：
「我，不能走，鎮蘭城的價值就是拖住敵軍，雖然事關朝內爭奪，也確實越界，卻不能輕易放開國門！」
李玉纏好布帶，背負雙手，望向牆上大地圖，東北一隅，忠義碑三個字灼灼生輝。
「道長，正所謂醫者不自醫，謀人不謀己！我大漢數百年天下，慷慨赴死者，豈可只有大師範一人？」
言罷，棄子李玉纖廋修長的身軀，爆發出豪爽的大笑，狂放不羈。
落塵心志更加堅定，心中再無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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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軍鎮。
大將蘭提眼見此等異象，面色沉靜：「軍陣？哼，那又如何？」
無非多填一個百人隊，多耗費半個時辰，無礙大局。
他將手中銅錘一揮，一票兩百人衝出，再揮，又一票，共計四百人呼哨而去。
場地太小，再多那也是堆不下了。他眯著眼細細觀察著形勢。
雖然僅剩百餘軍士，但是西北軍越戰越勇，百餘人穿插迂迴，前進後退，迅捷有序。
彼此查缺補漏，每個人都像是有無數眼睛，能夠全方位，全形度地掌握戰場情況。
隨著陳樂山的指揮越來越嫻熟，逐漸竟是打出以一換五的戰績。
樂山猶自不足，他再見不得有所損傷，不顧後果地瘋狂加速真氣運行。
公主和陳塘對視一眼，心中同時大呼：「不好，要糟！」
如此強行慣氣，是武道大忌，只怕不需多時，陳樂山和這些士卒就會脫力，甚至重傷。
但是眼見陳樂山已經發狂不能自已，真是束手無策，就算是兩人齊上，也不見得製得住他，只怕還要傷上加傷。
除非能夠驚醒他！比如，驚天一劍？
唉，這可如何是好？
兩人在那裡心急如焚，旁邊的人不知道其中玄機，只覺得西北軍打得氣勢如虹，很是提氣，紛紛喝彩。
秦嫂的聲音在眾多喝彩中傳至陳塘耳朵：「啊啊啊，是我家石頭娃啊，可要當心啊！」
聲音中透出自豪，驕傲和擔憂的複雜情緒。
陳塘未曾回頭，右手向身邊侍衛示意，接過他的鐵刀。
他看看遠處的蘭提，心中計算著，平靜下來，對身邊的安平公主說：
「今日難免一死，他卻是不能死在我前面的！」
「安平公主道門慣氣，玄妙無雙，請助我一臂之力！」
安平公主心中一痛，想起驚天一劍的由來。
昔年清平山，玄心真人座下有一個少年，名：璇璣子，也算是安平公主的師兄了。他是百餘年來，第一個在十五歲前就領悟，踏入了劍道綱的天才。
然而天妒英才，在十六歲，璇璣子借狂雷，參悟劍道綱第三層的時候，畢竟因為年少，修心不足，以至於心魔叢生，走火入魔，無法自醒。
而當時，玄心並不在山中，其他道長，都無力喚醒他，眼見一個天才轉眼即逝，無可奈何。
璇璣子有個妹妹，喚作巧娘，在清平山山腳外院，天資欠奉，只學得三招外門引天劍，不過是一種劍舞而已。
巧娘粉妝玉砌，天真爛漫，璇璣子極寵這個妹妹。
當巧娘聞訊趕上山，璇璣子已經到了崩潰最後一刻。眾目睽睽之下，巧娘一言不發，毫不遲疑，一步不停，走到兄長面前，直接使出宗門從未出現的驚天一劍，竟然是將引天劍三招合一，天賦一展，居然更勝兄長。
此劍祭出，頓時雷電巨木倒生，直接轟在巧娘身上，就此香消玉殞，一片衣袖也未留存世間。
生此巨變，璇璣子方才醒來，片刻，自削左臂，廢了劍道綱，而後自閉山中，再未出現。
陳塘要她助他一臂之力，自然是要效仿巧娘，決意去搏殺敵將蘭提，重演驚天一劍的故事。
他想拿命喚醒樂山。
她顫抖著雙唇，面對如此死局，無非先後而已，終是說了一聲：「好！」
如此之遠，陳塘哪裡能飛躍過去呢？
但是他依然如鷂鷹騰躍而起，身後安平公主「吒」一聲，氣運雙腳，原地翻轉，雙腳對著陳塘的腳底，一碰一捺，真力正好轉了一圈，然後由雙腳發出，遞送他出去。
陳塘在空中呼嘯而過，借兩人暫時的合力，聲勢如雷：「陳塘前來領教！」
蘭提並未過多關注他，突見他如此御空而來，十足的九級武道風采，大驚失色，躲之不及，爆喝一聲，全力揮舞銅錘格擋。
蘭提武道八級，他怎麼也想不到，居然冒出一個九級高手，而且居然是陳塘，難道信息有誤？
八級對九級，而且對方先出手，八級哪裡會有勝算，能逃得一命就是萬幸。
蘭提倉皇之下，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戾氣張揚，野性勃發，戰力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揮出了隱隱有些九級風采的一錘。
兩個齊聲暴喝，都發出心存死志的全力一擊，兵器碰撞，真氣相衝，轟轟作響，震得山谷中迴音往返，居然有些仙家相爭的氣象。
當陳塘飛躍而起，陳樂山就已經有所感應，直至如此巨響，陳塘氣機驟然暗淡，幾近熄滅，陳樂山也就由此驚醒，才明白自己失去了控制，自然地減緩氣機的牽引。
氣象是氣象，實力是實力，真假總要見真章。
蘭提本身就是八級，還超水準發揮，拚死一搏，那是實實在在的。
陳塘雖然是悍不畏死，但不過五級而已，況且志不在傷敵，為求聲勢，純心取巧，實在是個空心燈籠。
於是，蘭提虛驚一場，冒好多冷汗；陳塘則鐵刀碎裂，如流星墜向山谷中。
陳樂山感應到陳塘氣機瞬間下降，幾近於無，自然急得不行，忙牽引氣機，讓士兵阻攔住敵軍，分出氣機慣注在陳塘身上，接住他。
陳塘倒在他手中，看他醒轉，似乎笑了笑，想說點啥，一張嘴，鮮血泉涌。
他要死了，陳樂山對自己說。
照顧了他，管教著他的陳叔，如今要為他死了。
五年來，樂山一直與這個世界隔著一層膜，就像是電腦屏幕那樣的膜。
現在這張膜裂開了一條縫，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被冒犯了，被踐踏了。
陳樂山，很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