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逆轉
齊炎看著已經昏迷卻依舊沒有倒下的對手,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剛才龍時說的話。
「這就是你的武道?」這無疑是質問。
他贏了,但不知為何,他感覺這一次不像之前一樣,贏得問心無愧。
他察覺到了,龍時在和他交手時有那麼一瞬間遭受到了外力的影響,而正是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影響,最終導致了龍時的落敗。
「阿時!!」台上的夏惟猛地站了起來,惶恐地大喊了出來。
紅色的身影急動,從高台上奔下。
「惟兒!回來!」跟在那身影之後的是國主厲聲的大喊。
隨著高台上的異變,台下的人群也隨之躁動起來。
但這一切紛鬧卻很快又自發地平息了下來,源於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看到已經落敗卻依舊頑固不倒的龍時周身開始詭異地出現一絲絲銀白的亮光,而隨後龍時那已經許久不動的身體,竟然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夏啟被眼前的一幕所驚,忘了派人將跑下台的公主帶回來。
而已經跑到擂台之下的夏惟也頓住了腳步,獃滯地看著前一刻還半跪在地的龍時。
「君之武道……龍某體感身受……為表敬意……吾之武道,請君試之!」龍時有些發白的嘴唇翕動著。
他周身逐漸圍繞起千萬縷銀色流光,璀璨非常。而觀眾也終於完全平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看著面前一幕。
注視著重新站起的龍時,齊炎收起了自己難以置信的表情,再一次持刀擺開架勢,以自己最大的氣魄回敬:「……請!」
氣在這一刻達到頂峰,直衝天際,表現在外,是擂台上捲起一陣莫名烈風。
這動靜驚動了天武壇外的驚梳苒,她方才將那鬼祟之人制服,此刻正押解著那人返回天武壇。而在感受到天武壇中的天地之氣忽得狂暴起來之後,她第一個感到的,是擔憂。
莫非龍時又沒有聽她的告誡,強行御氣?
但當她匆匆趕到天武壇,重新看到龍時,不由得再一次驚訝。
與上一次比武中龍時周身的微弱波動不同,這一次,龍時的氣像是已經是完全恢復了。而此刻縈繞在龍時周身的銀光,更是讓她身為龍族人的那一縷龍魂躁動不安起來。如果要描述那躁動的感覺,臣服,或許是最為貼切的一詞。
發自於魂魄中的臣服。
擂台上,掉落在地的那桿銀白木槍抖動了兩下,隨後浮起,悄然飛至龍時手中。
在龍時的指尖觸碰至槍桿的那一刻,他的身體也化作了一道白色的亮影,憑空消失在了齊炎眼前。
齊炎只知道要防,但卻又不知從何防起,緊急之中快速舉刀擋於身前。
但場上此刻已經發出一陣沉悶的驚呼聲。
聽著這呼聲,齊炎卻只感到一陣疑惑。
明明在他看來,現在什麼都沒有發生……
「盤桓……」悠長的兩字自齊炎身後傳來。
齊炎這才發現,龍時不知何時已經閃在了他身後。
來不及弄清楚龍時為何會出現在他身後,齊炎的面前赫然現出數十道槍鋒的虛影,盡數刺於他所持的刀身之上,卻沒有一槍攻在他身上。
黑檀製成的木刀自是堅硬,但在承受了那數十道槍擊之後,此刻生生碎裂開來,化作上百破片,零落於地面,只留一截略微突出虎口的刀柄,握在齊炎手中。
而此時,龍時周身的銀光也乍然消失。
……
「阿時!!」是一聲焦急的呼喊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隨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夏惟跑上了擂台,沖向龍時,緊緊抱住了他。
在銀光消失之後,龍時感到那種全身乏力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在感到有一個暖暖的身體支住自己后,他也沒有心思去顧忌其他,直接放鬆下來,倚靠在那副柔軟的身體上。
「惟兒……」他的聲音低得讓近在咫尺的夏惟都只能勉強聽清楚,「對不起,之前說好的,沒能做到……」
夏惟眼眶紅紅地看著不遠處的齊炎,又看了看現在已經不可能再有一戰之力的龍時。她自然是清楚,按照這生辰宴的規則,即便方才龍時那一擊驚艷滿座,但最後的勝者,依舊只會是穩穩佇立在台上的齊炎。
「笨蛋!知道做不到,就早點認輸好了……」她噙著淚。
「可是……」龍時的手吃力地抬起來,落在夏惟的腰間,固執地將她向自己懷中輕輕地推了推。
「有什麼好可是的……?就沒見你認真過幾回……怎麼偏偏這次這麼上心,還搞得這麼狼狽……?」她繼續不住地責備。
「我不想……」龍時無力地答到。
夏惟愣了愣,淚水卻如泉涌,將龍時那身已沾上些許鮮血的灰白衣物打得濕透,面上的妝容也被哭花,「阿時……」
夏啟看著擂台上相擁的兩人,沉默了許久,直到周圍的觀眾都開始低聲細語起來,才揮了揮手。場上的侍衛、太監、婢女隨後都開始忙起來,重新組織,安排眾人先暫離現場。
「啟靈公主,還是讓我來吧。」
齊炎從方才的那一陣恍惚中回過了神來,看見抱著龍時的夏惟,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托住龍時的左臂。
「不許碰他!」夏惟拍開齊炎的手。
「我……」看著龍時左肩上那一道刺目的傷痕,齊炎十分愧疚,但他還是堅持去扶住龍時,「公主,請務必讓齊炎照看龍公子!」
「假惺惺!」夏惟狠狠地瞪了一眼齊炎,「我看見了!是你的人在背地裡動了手腳,才害的阿時這副模樣。」
「動手腳!?」齊炎全身一震,想起方才龍時的表現,一股寒意直躥腦門。他回頭看了一眼正被組織著暫離現場的眾賓中,父親齊恆的身影,隨後恍然大悟,緊緊攥住了拳頭。
「別裝了!」夏惟將龍時護住,「你不就是想贏嗎?現在你如願了?但贏了又如何?你想得到的,父王一分一毫都不會給你!」
齊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承受著來自公主的怒火,同時緩緩鬆開了攙扶著龍時的手。
目光看至公主身後,拱手行了個大禮,「末將參見國主!」
夏啟已走下高台,此刻正大步向擂台這邊走來,在看到齊炎行禮后,點了點頭,眼神卻是一轉落在夏惟和龍時身上。先讓兩個侍衛攙扶住龍時,隨後面向已經低下頭的夏惟。
「惟兒,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怎能如此亂來?」他極力壓制著自己心頭的怒意,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
「父王,有人偷襲阿時,女兒親眼看到的。」夏惟瞥了一眼齊炎。
「胡鬧!敗了就是敗了!哪來那麼多借口!」夏啟緊緊皺起了眉頭,厲聲叱到。
「父王,我真的看到了!您相信我!」
夏啟不再回話,萬千怒意化作一聲長嘆,便招呼宮女帶公主下台,轉身又看向齊炎。
「方才公主的話,不用太上心,朕知道,你齊炎不是那種宵小之輩。朕本是打算要當著眾臣的面給你授獎,只是現在被她這麼一鬧,怕是做不到了。」
「臣惶恐。」齊炎心事重重地看著一旁已經被攙扶著歇息下的龍時,「其實,方才那一招后,習武之人都清楚,楊家少爺的武藝是要在臣之上的。臣若受此獎,恐怕心中也多有歉疚。」
夏啟看著齊炎,笑了笑,「勝者是你,朕說了。」
齊炎沉默了一會,隨後再一次行禮。
「臣,謝國主隆恩……」齊炎平靜地拱手,告辭下台。
而一個侍衛卻是與齊炎擦肩而過,走上台,附在夏啟耳邊。
「國主,場外有一女子求見。」
「何人?何事?」夏啟道。
「她沒有告知身份。只是說找到了一個人……在比武之時以暗器傷人……」
「暗器?什麼人能持暗器入場?」夏啟皺眉,「召她入場見朕!」
侍衛押著一個男子進了場,而走在前的,則是一個女子。
「民女參見國主。」女子行了一個漠國的禮。
「直入正題吧。」夏啟瞥了一眼一旁被綁住雙手的男子,「聽你說,這是在比武場上以暗器偷襲的人,證據何在?」
她取出一隻精巧的器物,「這是民女從此人身上搜到的。」
夏啟示意一旁的御衛上前察看。
「稟國主,此乃幽括,卑職有見過,的確是暗器。」御衛看過,回稟道,「只是此暗器不常用來取人性命,而是暗發毒刺,致人麻痹昏迷。」
「麻痹昏迷?」夏啟看著台下已經昏過去的龍時。
「卑職曾見過有賊人使幽括以冰針攜麻藥襲人,待冰針化去,便可不留痕迹。想來此人應當是用相同手法。」御衛說著,從那被綁的人身上又搜查了起來,最終在綁腿的隔層中,找到了一個裝著冰針的細長小匣。
罪證已經坐實,那男子也沒有做絲毫的辯解,他的目光是虎狼一般的冷血,在狠狠地看了一眼女子之後,又被兩個侍衛押著離場了。
看著那男子,夏啟想到了「臨淵」,那是個遊離於穹隆四國的組織。替人做事,尤其是做臟事,是這個組織的唯一作用。只要錢財到位,無論是投毒、暗殺、走私、偷盜,他們來者不拒。
「命人查明此人身份。」夏啟吩咐。
他隨後轉身看向一旁將作案者制服的女子。
不是漠國的女子。夏啟在仔細看過後,當即做出了這樣的判斷。
「剛才那男子,是你一人制服的?」
女子搖搖頭,「是叫了四五個下人一道擒住的。」
夏啟將信將疑地點點頭,「你叫什麼?」
「民女姓驚,名梳苒。」
「姓驚?」夏啟眼神銳利似劍,「你是什麼人?」
驚梳苒看向台下的龍時,對於夏啟這一句句咄咄逼人的問話,她並沒有感到意外,「我是楊家公子的朋友。」
「你是龍時的朋友?」夏啟眯眼看了看面前這個少女,他突然意識到,少女雖然衣著普通,但是姿色卻是極佳,若是細細打扮一番,恐怕絲毫不會遜色於自己的女兒夏惟。
但夏啟記得清楚,穹隆四國的大家中,年輕一輩的女子無人能在容貌上與夏惟相媲美。不僅是他這麼覺得,整個漠國的朝臣都是如此,而今日過後,恐怕那些外國的貴賓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有一個生得這樣俏美的大家閨秀,他如何會不知道?
「但朕想問的不是這個。」夏啟撫了撫自己下頜那一小綴鬍鬚,「驚姓,不是我漠國的姓氏。不過,多年前,朕也曾遇見過一位驚姓的朋友,名作驚鴻博。」
驚梳苒全身一震。
「你和他,可是有什麼關係?」
驚梳苒猶豫著,許久沒有回答。
看著面露難色的驚梳苒,夏啟笑著擺了擺手,「罷了。說是朋友,也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但他於我,於整個漠國有恩,看在你與他姓氏相同,朕便當做是重逢友人。不論如何,你擒賊有功,應當賞賜,說吧,想要什麼?」
「民女只求這一場比武,國主能還楊家公子一個公道。」
「這是自然。」夏啟回到,「只有這?」
驚梳苒又看了一眼龍時,「是的。如果國主沒有其他吩咐,民女便先告退了。」
在驚梳苒離開天武壇后,場內的凌亂也被忙碌的眾人們重新整理乾淨。於是,暫時被安置在天武壇後庭招待的眾賓重新被請回了場內一一落座。
只是經這麼一通反覆,賓客里的心思卻都已不在生辰宴後續的典儀上。他們關心的,是那道銀白色的身影,那名叫龍時的少年和啟靈公主不曾為人知的密切關係。
而更多人,則是未卜先知地意識到,漠國未來的年輕一輩,恐怕又是要多一顆耀眼的明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