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倖存者

突然傳出的哭聲讓克里斯蒂娜愣住了，仍然站在門口的法師也是，心裡有數的里昂卻沒發獃。他推開克里斯蒂娜繞到吧台後面。再次目擊珍妮的死狀固然痛心，可嬰兒的哭叫聲也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容不得人猶豫。

里昂儘可能輕地扳住珍妮的肩膀往後拉，死人常見的僵硬並未出現，遺體尚有餘溫，這更加重了他的負罪感。

假如我早上就來……現在比起私生子，里昂又多了一筆還不了的債。

可能是對他慢吞吞的行動感到不滿，克里斯蒂娜硬從旁邊擠進來，先點額頭後點胸口的對珍妮畫完泰拉之矛后，從死去的女招待懷裡拿過包裹。

長矛刺穿了人體，導致鮮血也把人懷中的襁褓染得半紅半白，甚至在精靈抱過去揭開包裹后，連嬰兒的小臉都沾染了些血跡，比額頭那幾撮捲曲的頭髮還要鮮紅。

里昂心裡咯噔一下，他和嬰兒有著相同的發色，而找遍全帝國，都沒幾個紅髮……

好在克里斯蒂娜似乎沒來得及朝那方面想，注意力全在死裡逃生的小生命里。被人抱住的嬰兒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惹得之前還在置身事外的法師故意咳嗽了兩聲，提醒放任啼哭的後果。

確實，假如屍體是熱的，那隻能說明這場屠殺並未過去太久。

趕緊逃走是普通人的想法，影響不了勇者跟聖騎士，甚至都不能提醒他們謹慎一些。懷抱嬰兒的克里斯蒂娜走在前面，最先離開酒館。里昂並不急著走，他輕手輕腳把珍妮放平躺好，單膝跪在女招待的遺體旁，在心中說了不知多少聲對不起。

屋子外面突然響起的驚叫打斷了他的哀悼，里昂猛地站起身。

是小娜！

他手按吧台直接跳了出去，趕在法師之前跑出了門。

精靈肩膀斜靠著牆卧倒在地，白色罩袍上有個越來越大的出血點，造成這一切的是根射入的弩箭。嬰兒躺在離她右手不到半個巴掌的距離，哭聲愈發嘶啞。

兇手正站在圍欄外，這廝有著高大魁梧的身材和怪異的綠色皮膚，與豬一般的鼻子和長出嘴唇指向天空的獠牙。

綠皮獸人，又稱綠皮。

那張形似豬的蠢臉上掛著剛剛起來一半的笑容，剩下的一半被衝出酒館的勇者和法師給打斷了。里昂邊走邊拔劍，綠色皮膚的傢伙則是拿不定主意，是該繼續給十字弩上弦，還是丟下弓弩逃命要緊。

綠皮塊頭越大，智商越低，誰都知道。

憤怒的勇者把它捅了個前心貼後背，幫其解決了這一思維難題。

他抬腳踢倒獸人順手拔出了劍，將劍身的臟血狠狠地甩在地上，扭頭跑向聖騎士，而法師早就這麼做了。

坎貝爾蹲在克里斯蒂娜身邊，一手懷抱嬰孩，一手去摸精靈的小脖子。聽到里昂的聲音，他轉過臉搖了搖頭，連左臉頰的胎記都隨著他的焦急變紅了。

「克里斯蒂娜小姐很危險。」法師收回了手，起身說道。

這裡沒有牧師，即便有會用草藥的鄉村老太婆也早就死了。里昂干站在那裡，眼看著精靈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一張臉越來越白，卻又努力地睜開眼想要看他……

都是我的錯，如果我能早來一點，如果我第一個出去，如果我！

悔恨讓他把牙齒咬得咯咯響，精靈的生命危在旦夕，沒準這孩子也一樣，連留給人自怨自艾的時間都不多了。

「坎貝爾先生，你有傳送捲軸嗎？」里昂問。

不是誰都能，

或者說願意跟法師交朋友的，里昂算是少數的那幾個，因此懂了不少邪門歪道。

被提問的法師大皺眉頭，好像里昂說了個相當過分的要求。這也沒錯，那玩意兒是用金粉寫的，堪稱一字千金。

「請你帶克里斯蒂娜和這孩子離開，無論花費多少，我都會補償。」

堂堂屠龍勇者的保證竟然沒能立刻發揮作用，坎貝爾先生仍在那兒猶豫不決，眼睛好幾次往拴在院子里的坐騎上看，不是精靈的呻吟變得更加微弱，他會做什麼決定還不好說。

「……好吧，勇者大人。」他把手伸進斗篷里，可動作做到一半又停了，法師轉向里昂，「你不走嗎，大人？」

勇者異常堅定地搖頭拒絕，並退到了法術的有效範圍之外。

「也許還有倖存者。」里昂如此解釋。

法師並未費力氣接腔，他拿出了一封用紅綢帶系好的捲軸，當著里昂的面展開，接下來念出的語言旁人一個字都理解不了。

淡紫色的光暈從法師腳下噴涌而出，彷彿這下面有一口裝滿了奇妙光線的枯井。傳送魔法包裹住了法師，聖騎士和嬰兒，與此同時，這位坎貝爾先生也一直盯著他看。

直到被傳送道具帶走，法師都沒有再去看別的地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里昂這麼一個大活人。

魔法的力量褪去了，酒館又恢復了之前的死寂，黃土重新染回了血色，此地的主人仍然躺在那兒，如同他的一夜情人珍妮。

父女倆都死了，他甚至不確定克里斯蒂娜能否平安無事。

僅僅幾個月前，里昂才單膝跪地，向精靈女孩求婚來著。

身後響起了亂糟糟的腳步聲，不用回頭裡昂也知道是誰。步伐沉重，味道刺鼻，喘息趕得上牛，不是該死的綠皮又是什麼？！

我其實不怎麼在乎能找到什麼倖存者，對吧？里昂轉過了身，雙手將劍舉到胸口，這不是致敬，只是單純宣告了一場復仇的開始！

第一個受害者不是青面獠牙的獸人，而是個子更矮小，只有普通兒童高度的地精。這是和獸人有著同樣膚色的非人種族，某些方面很像獸人，但腦袋大身子小，沒有獠牙和豬鼻子。

綠皮小矮子被長劍劈開了腦袋，叫都沒來得及叫出聲。里昂毫不停頓地沖向下一個，這次距離太近揮不了劍，乾脆就用上了劍柄，砸塌了獸人的豬鼻子。在這傢伙捂著臉朝後退時，里昂就勢把劍在胸前劃了個半圓，逼退其餘想要靠近的。

他很幸運，來的綠皮里只有一名獸人帶隊，地精是種缺乏勇氣的小壞蛋，看見里昂出手就殺了同族又打傷了老大，剩下的小綠皮全都退到了安全的地方觀望。

獸人鬆開了捂鼻子的手，只是為了去擋下落的劍刃。可這只是個假動作。沒有幾分怪力，誰都不可能只憑長劍就斬斷別人的胳膊，連勇者也不行。未盡全力的劍刃落在獸人胳膊上，疼得它嗷嗷怪叫，與此同時里昂狠狠一腳踢這傢伙深綠色的肚皮上，讓它失去平衡。

勇者就勢跳了上去，居高臨下把劍埋進了獸人的胸膛。在他轉動劍刃攪碎內臟時，周圍的小地精沒一個上前，全都轉身就跑。

踩著屍體拔出了劍，里昂擦掉額頭的汗水，望著地精逃跑的方向，心想那邊肯定還有更多的綠皮。

能讓地精膽大到參與進屠村這種罪行，沒有十幾個獸人壓陣根本不可能，而跟來打順風仗地精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揪起獸人遮體的破布擦乾了劍上的血，里昂尾隨地精一路前進，要做的事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