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以寡擊眾
吸取了克里斯蒂娜被暗箭放倒的教訓,里昂放棄了大路改為在農舍之間穿行,只是這麼鬼鬼祟祟的,哪還有半點大英雄的樣子。
既然他能想到,那別人也想得到。里昂的本意是隱藏行蹤,卻不幸一腳踏進了屠宰場。
斯旺村的居民倒在自家後院,鄰居的陰溝和房屋間的空地。一如酒館里的所見,不止是老人和男人,年輕姑娘與孩子也是死者的組成部分。
這就是一場滅絕人性的大屠殺,由非人種族來做,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母親壓著孩子,丈夫抱著妻子……所有人都維持著生前最後一個姿勢。
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而怒火也是越燒越旺。
有好幾次,里昂都差點衝到外面去,大喊大叫把附近的綠皮雜碎全部引來,再殺個一乾二淨,為死者復仇。
可是這種衝動註定成了奢侈,孤身一人的他消費不起。里昂能做的就是當走過一對緊緊相擁的小姐妹時,蹲下去替她們合上了眼睛。
偌大的村子竟然一個活人都沒有,一個也沒,以綠皮的粗魯作風,這簡直不思議。無論是床底下還是衣櫃,包括從農民後院高高的柴堆里,他都找不出任何倖存者。
而越往下走,不止是沒活人,連屍體都開始找不到了。地上牆上也變得乾淨,與之前的滿地鮮紅完全不同。
難道該死的豬牙雜碎把村民抓走了?
儘管之前從未發生過綠皮綁架人質的事情,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考慮這種新的可能性。
好歹還有點希望,但要不要先回去找些幫手?馬在酒館那邊拴著,騎馬到最近的鎮報警,最多花一天時間……
這無疑是最理性的結論,所以他停下來思考。
但這些人等得了一天嗎?誰能保證綠皮把人抓走只是為了贖金,會不會是食物不夠,要吃人了?
同樣之前沒有綠皮食人的先例,可是也沒發生過綠皮把一村人都殺光的事啊。
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又邁開了腳。
里昂·伍德活到了二十八歲,是個許多男女都已結婚生子的年紀,他卻不是在戰鬥,就是在去戰鬥的路上,連接個兒子都不得安寧。
想到後面,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霉運害村民死於非命。
他進了一間看上去沒被破壞過的屋子,拉了把椅子坐下喘口氣。等呼吸稍微平穩了點,他低頭解開掛在皮帶上的小包,立刻便被裡面裝的黃色藥劑晃暈了眼。
等會兒肯定會用得著這東西的,里昂刻意不將袋子繫緊,免得事到臨頭掏不出來。想到了喝葯就想到喝水,可惜左看右看,也沒找到主人把麥酒放哪兒去了。
檢查了裝備又稍事休整,里昂起身朝門邊走,結果不小心撞倒了一個正要進來的地精。後者和他同樣驚訝,還多了幾分恐懼。在地精眼裡,身高比獸人都不遜色的里昂無疑是巨人了。驚恐的地精倒退著往後爬,像極了逃離猛獸的兔子。
眼見機不可失,里昂拔劍在手追了出去,不曾想才踏出門便陷入了地精的包圍之中。這些小害蟲從來都是成群結隊,是仇恨害得他沒了腦子。
地精或許沒多大力氣,一群也沒什麼了不起,但假如其中有幾個手持上好弦的弓弩,那就要重新考慮了。
今天以來第一次,里昂拿劍的手猶豫了,給了小地精機會連滾帶爬逃進了同胞之中。
他比所有在場的地精都高了許多,只要後面那幾個拿弓弩的小壞蛋扣扳機,
根本沒有失手的可能性。
克里斯蒂娜穿了胸甲都被射穿,他就套了件皮夾克,真是個上好的箭靶。
里昂能做的唯有死死盯住抬弓弩的地精,舉高了長劍,祈禱自己動作快過對方扣扳機的手指。可他顧前不顧後,旁邊也在瞄準他。度過了最初遭遇的恐慌,小綠皮們發現里昂是條獨狼,數量優勢令地精信心倍增,反而不怎麼急於先射死而後快了。
「……!」一個路過的獸人發現了對峙的雙方,朝這邊喊了句什麼。
里昂是聽不懂,但包圍他的地精無疑是懂了,全都乖乖地讓開了道。地精一邊後退,一邊對他歪起了嘴巴,對這種幸災樂禍的笑容里昂太熟悉了,就是不太習慣從地精臉上看見。
雖然小嘍啰已經讓開了道,大個子卻不急於進來,這獸人站在包圍圈外先是拿里昂看了又看,之後才肯挪動雙腿。
與之前幹掉的那兩個不同,新對手穿了全套盔甲,並刻意塗成了與眾不同的黑色。假如是搶來的贓物,應該沒時間塗色才對。
曾經有綠皮在軍隊中當傭兵,但里昂不記得他們有穿過這般扎眼的黑甲。走到面前的獸人被鐵甲從頭包到腳,唯獨少了頭盔,也許是對自己的野豬臉相當自豪。
里昂算是高個頭了,可黑甲獸人更高。身高劣勢其實不算很大的問題,但獸人手長過膝蓋,還拿了一柄伐木工的雙手斧,這就非常恐怖了。
獸人不是騎士老爺沒太多規矩,即便是單挑,也不會先報出一堆頭銜再開打。獸人上來就是當頭一斧,權當開場白了。
對這樣勢大力沉的攻擊誰敢硬擋,里昂趕緊朝旁邊躲,斧刃如他所想,用力過猛砍進了泥地里。接下來便是漂亮的轉身,再一劍封喉。
然而預想中的破綻並未到來,普通人雙手才拿得動的武器,野豬臉單手即可運用自如。這就讓獸人能騰出一隻手去抓里昂。
拼力氣拼不過,被抓住更是死路一條。何況獸人不止有手,那對朝天怒放的獠牙非常銳利。
形勢危機,容不得半點猶豫。里昂低下頭就地翻滾,也不管肩膀砸地砸得生疼,他滾到了野豬臉後面,以最快速度站了起來。但於此同時,也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了地精。
綠皮確實如傳聞所說,地精和獸人之間有太多齷齪,小壞蛋們完全沒有出手幫助大壞蛋的意思,沒有任何攻擊從背後過來。里昂用劍去戳獸人空門大開的後頸,擊中了卻沒能深入,圍在脖子上的那圈鐵護喉救了這醜八怪一命。
脖子中劍的獸人忍痛轉身,連帶著要人命的斧頭。這廝自持力氣大,在轉身同時就掄起了伐木斧。
為了躲避攻擊,里昂險些掉進地精的人堆里。與他的狼狽不堪相反,獸人站得四平八穩,再次不停歇地舉高了伐木斧,架勢兇狠嚇到了圍觀的地精。離里昂太近的全速開溜,這給了他又一次就地打滾的寶貴機會。
砸下的斧刃離人臉僅僅幾寸,濺起的土塊直接往他衣服里鑽。這回是受傷的獸人急於求成,用力過猛終於把斧頭嵌進了地里。
你這蠢貨的武器拔不出來了!
還躺在地上的里昂沒淤泥於一招一式,就地狠狠地給了野豬臉一腳,將之踹倒,來了次嘴啃泥的硬著陸。
里昂先於對手爬起來,雙手持劍舉過頭頂,擺出了劊子手的架勢,給了大塊頭一個乾脆利落的死亡。獸人的野豬腦袋在泥地里滾了好幾圈,滾到牆角才停下來。
幹掉了最猛的,剩下的便不用再費力氣。大多數地精早在獸人被斬首前就跑路了,-死等那顆腦袋落地的,屬於極個別頑固分子,即使是這些傢伙,也只比同胞慢了幾步。
他一直強撐著,等地精跑沒了影才敢喘氣。殺幾個獸人解決不了敵眾我寡的劣勢,假如還有像腳下無頭屍這樣全副武裝的傢伙,里昂不覺得自己還能應付。他伸手去摸腰帶上的小包,確認藥水還在原來的地方。
但是……
源自巫術的藥水雖然沒有教會說的那樣可怕,實際產生的副作用仍然讓人望而卻步,包里裝著的東西不是什麼好貨,等藥效過了使用者即便不當場倒下也會虛弱無力。
這個所謂的「事後」,大概也就是幾分鐘吧,他以前喝過,所以懂。
里昂想到了撤退,考慮到他已經獨立打退了幾波綠皮,這絕不算丟臉,說是英雄之舉也毫不誇張。
只是在走之前,他決定再去趟前面的房子,搜上那麼一搜。一想到可能在某個角落裡還有倖存者,卻因為自己的疏忽而被留下丟給綠皮,里昂就……
我們的大英雄甚至拒絕去想這種可能性。
他不是聖騎士,他跟酒吧女招待搞出了私生子,他和上百個女人發生過關係,卻不想娶其中任何一位。他是全帝國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父親的噩夢,所有牧師和修女最痛恨的道德敗類,不止一位聖職者在周末彌撒上公開指控屠龍勇者玩弄女性,「令整個紳士階層蒙羞」。
可他仍然是個善良的人,為了拯救無辜不惜賭上自身性命。
這就是里昂·伍德,我的摯友。
我永遠懷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