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惡魔
綠皮沒了指揮就跟受驚的兔子差不多,只會一味逃跑,除非半路遇到更大更強的同夥,否則不存在殺回馬槍一說。
像這種常識,是個人都該知道,何況我們的大英雄里昂呢。可他仍然需要爭分奪秒,免得地精真走了狗屎運,再領回幾個穿黑色盔甲的傢伙。
里昂飛快地跑向正前方那棟房子,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這棟房子是村裡最大的建築物,比珍妮家的酒館大多了。如果綠皮抓住了一些村民,沒準就關在裡面。
上次來斯旺村是傍晚來,清晨走,屁股後面攆著手持草叉的珍妮父親。由於走得太狼狽,不可能也沒條件把整座村子看個遍。當年的草率終於害了他,現在的里昂就想不起村裡何時有如此氣派的豪宅,外牆用得起磚塊,而非鄉下慣常的土胚。
屋外的圍牆也沒用林子里砍來的枝條濫竽充數,一排整整齊齊高過人頭的樹榦拱衛著這棟房子,從外面什麼都看不見。里昂被迫助跑起跳,堪堪扒住了木牆的頂,費了不少力氣才翻過去。
每個翻牆而入的不速之客都將面臨崴到腳的風險,里昂就幸運多了,一腳踩在柔軟的地面,好像別人早等著他了,特意在這裡鋪了一層……
原來他是踩到了一具屍體,而且踩得部位相當特殊,是踩中了肚子。人雖然死了,也不會開口抗議,但也不妨礙死人反射性地直起了腰,用無神又發灰的眼睛和里昂來了個對視。
本來死人他是見得多了,可仍然被嚇到,和受驚女孩的唯一區別只在於,里昂沒失聲尖叫。
等狂跳的心恢復平靜,大英雄從被冒犯到的死者身上走下來。給他墊腳的是個中年男人,有著光禿禿的腦門和被曬紅的臉,本來沒什麼稀奇,但里昂發現這人的死法有些與眾不同。
中年男人全身上下,只在咽喉那裡有一處傷口,而且切得非常淺。很難想象性格和手指都粗魯不堪的獸人,會有足夠的耐心用匕首輕輕划人脖子。
帶著這個疑問他低下頭仔細看,看到這人雙手雙腳被捆住,地面有一行明顯的血痕,延伸到了前院。
……難道是從屋子裡爬出來的?
里昂是越來越看不懂了,但有一點他能肯定,即使屋子裡曾經有過人,這會兒多半也已經死了。不然屋裡的人聽見他跳進來,怎麼也得發出點聲音吧?
結果是綠皮沒有,活人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冒著風險獨自留下,最後別說救人,連給人收屍都不夠格。
在胸口畫泰拉之矛,念誦安魂禱文,那是小娜的工作!
里昂黑著臉拔出劍,在村裡呆得越久,他的憤怒便積得越多。必須立刻馬上找個該死的綠皮砍一砍,在自己被活活氣炸之前。
人要千萬小心許下的願望!
期待中的綠皮真的來了,之前都悄然無聲的屋子忽然有了動靜,還很大,大到地面都跟著顫動,好像屋裡藏了十幾匹受驚的馬。
事已至此,怒火中燒的大英雄不再隱藏行蹤,如果正在前面折騰的是殺人兇手,他對天發誓要用這些野豬臉的臟血祭奠死者。
他大步流星來到前院,滿腔怒火要去迎戰想象中的綠皮,然而看到的卻壓根不是綠皮玩意兒。在這棟石頭房子被撞出了個大洞的門前,站著一個……
一個……
那是什麼?
緊握在手裡的劍不知不覺間已經放低了許多,都怪站在屋檐下的傢伙長得實在太怪異了,讓里昂以為自己看到了一頭直立行走的烏龜。
雖然比烏龜大很多,把他都襯成了小侏儒。
這是什麼鬼東西?!里昂差點叫出聲,可是嘴巴才有那麼點張開的意思,就先被這頭「大烏龜」的氣味嗆得咳嗽不止。
既然說起了味道……
沒拿劍的手捂住了鼻子,里昂眯起眼睛打量這頭腦袋快要頂到二樓窗戶的怪物。除了猛獸都有的惡臭之外,他好像還聞出了硫磺的味道。
不得不說,這股熏人的惡臭跟龍很像。
里昂參加過把整個帝國變成戰場惡龍戰爭,親眼目睹比城堡還大的巨龍將一整支騎兵隊燒成焦炭,再張開能吞進一輛馬車的血盆大口,撕咬剩下的倖存者。
要這麼想的話,這傢伙的表皮看上去也跟龍鱗差不多。
這頭怪物長著烏龜腦袋也背了個烏龜殼,又有著大象般粗壯的四肢,末端更有匕首粗細的尖爪。里昂只見到一次印地的大象,那是在都城阿爾道夫的遊園日,眼前這傢伙的體型也確實能媲美大象。
在里昂盯著它不放時,它也在看里昂。或許是連續戰鬥造成的疲憊和緊張,里昂突然覺得怪物並非單純的怪物,那雙爬蟲類的灰眼裡有理性的閃光。
他還真沒看錯,學人走路的烏龜張開了嘴,不是為了吼叫,而是為了溝通。
「里,里……」
或許是不太熟練,怪物又閉上了嘴巴,等那張有著尖牙利齒的大嘴重新張開后,儘管聲音依然難聽,像是一大堆砂石互相摩擦,可是里昂能聽懂了。
「里昂,里昂!」怪物朝他伸出了手,嚇人的利爪指著他,像是受害者指出了加害者。
竟然被一頭怪物直呼名字,里昂人都傻了。他愣愣地看著怪物的烏龜腦袋,這大怪物的脖子上布滿了大小不一的鼓包,其中有些是半透明的,看得見裡面有膿液在翻攪。
只要怪物說話,那些鼓包就會跟著變大,直到被撐得發亮。
換個場合里昂早就吐了,現在可不敢,別說表現出噁心和厭惡,他甚至都不敢動。
見問題沒得到回答,怪物邁開粗短的腿朝這邊走來。里昂的反應是舉起了劍,屠龍勇者的名號成了負擔,即便是沒人圍觀,他都不敢未經交手就逃跑。
雙方體型懸殊,似乎怪物只要繼續往前就能把里昂踩成肉餅,可它偏偏停住了。怪物俯下身,把一張烏龜臉伸到里昂面前。
我該趁此機會捅它,至少能弄瞎一隻眼睛。
里昂緊張地思考,與此同時怪物也在打量他,好像是剛才沒看仔細非要走近才行。
「里昂,里昂·伍德?」怪物又開口了,不止是露出了滿嘴尖牙,順便釋放了海量的惡臭。
怪物異常執著,好像非要得到答案不可,以至於里昂沒由來的去想,對方在確認之前很可能不會動武。
於是他賭了一把,偏頭朝被怪物肥厚身軀遮住的屋子看。在之前怪物走過來時,里昂瞥見有人影一閃而過,身材纖細長發飄飄,應該是女人。
猜測很正確,屋裡還真有個女人,正從被怪物撞塌的牆後面露出了臉,偷偷地看著他。
「嘿,小姐!」里昂朝女人打手勢,要她趕緊從後院逃跑。
雖然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會不會翻牆,但總好過留下等死吧。
里昂改為單手握劍,騰出左手去拽腰帶上的小包,這是取勝的唯一機會,還只是個可能。
怪物對里昂的小動作視若無睹,仍然杵在離劍一寸遠的地方,白痴似的重複念他的名字,這蠢樣讓里昂想到法師朋友提起過的「魔像」。
不管是不是魔像,反正愚蠢程度都很接近。
只是今天的蠢貨不止有怪物一頭,躲在牆后的女人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竟不趁機溜走,反而朝他跑過來。
更奇怪的事還在後面,怪物完全無視了跑過來的女人,眼睛只盯里昂,彷彿里昂是全世界最唯一會動的東西。
怪物的傻樣給了人靈感,大英雄當機立斷,拉起女人的手撒腿就跑。從怪物的體型和之前走的那幾步看,里昂賭它跑不快。
確實,一直等到里昂拉著女人跑出了幾十步遠,怪物才想起來追。架勢確實霸氣十足,一腳落下來大地跟著抖三抖,但慢就是慢,也許真是一隻烏龜變得也說不定。
顧不上問女人話,里昂只管拉著她往酒館方向跑,那裡還拴著他們的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