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華陽鎮】

喝了會兒酒，聊過之後，華言才逐漸了解了那個海龍幫以及眼下這幾位小年輕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華言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距離濱海市的市中心的直線距離大概在四十來公里，依著道路走，距離就在六十公里左右了。二十幾年前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涼，附近有幾個小漁村，每平方公里大約也就二三十號人了不起了。

但是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深，這裡通了公路，並且周邊的一些鄉鎮都開始大搞開發，許多國內外知名的企業都把工廠建造於此。這就需要大量的耕地，而耕地上原先的那些農民在被收回了土地之後，自家的宅基地也都做了拆遷安置。原地是不可能的，於是就往更遠的地方搬遷，於是就來到了這裡。

二十幾年前國內房地產形勢遠不如現在這麼嚴峻，大量的鄉鎮居民都被安置到海邊一帶，使得這裡的人口開始密集了起來。而隨著近些年濱海市內的房價從兩三千漲至了上萬乃至數萬，又有一些在周近的工廠里上班的工人，開始跑到這裡來租房乃至蓋房，這就給了許多早一點兒遷居此地的人做小生意服務那些職工家庭的機會。

人口密度開始達到每平方公里過百人，房地產公司也開始在這裡大量的拆遷並興建新型小區，最終才形成了目前這樣的規模。

二十幾年前幾個不起眼的小漁村，現在也開始變得彷彿一個熱鬧的小城市一般，再後來，就逐漸開始有了海濱浴場乃至思岱會所這樣的高級場所，這裡的小經濟就被徹底盤活了。

除了極少數的本地漁村的居民，這裡更多的是周近鄉鎮的居民，而現在，更是多了許多外地人。

本地人雖然少，可是當初他們的祖輩、父輩就是一起出海打漁共同對抗賊老天的交情，到了他們這一代，這裡開始發展的時候，又多數都是十來二十歲的小年輕，有了別的謀生手段，當然就不需要再出海打漁，可是他們之間的團結，也就使得這些人會抱成一團，逐漸形成了後來的海龍幫、海天幫等幾個小幫派。

最初的時候無非也都是想團結在一起，不要受到附近鄉鎮集體搬遷的那些人的欺負。可是時間長了，就有了匪氣，再加上港台那些黑幫片的影響，這些人也開始覺得不用幹活兒，也能學著電影電視里收收保護費什麼的生活的很滋潤，尤其是在這裡開始湧入大量的外地人之後，這幾個小幫派就儼然成長了起來。

海龍幫和海天幫，是這片不過一個縣城大小的地方最強大的兩個幫派。

說是強大，也不過就是幾十號人而已，核心的更是只有十人左右，可是無一例外的，他們身上都遺傳了他們父輩跟老天抗爭和大海玩命的些許特質。現在或許是養尊處優之後開始變得有些收斂了，剛開始的時候，一個個都是出了名不要命的。

這些所謂的幫派，最初的時候也就是白吃白拿，後來學著在公路上扔玻璃放暗釘，十幾二十年前的時候，數不清的車輛都被他們扎過胎。再然後甚至有人鋌而走險開始強搶建設物資，市公安局布置打擊了兩年，這種事兒倒是絕跡了，可是最初膽大的那幫人也彎成了對他們來說的原始積累。

手裡有了點兒閑錢，這幫人就開始搞些什麼遊戲廳、撞球室乃至洗頭房之類的生意。再賺了錢之後，歌廳舞廳桑拿，也開始出現在這裡。總之就跟內地那些小城鎮的發展軌跡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在這樣的過程中，操持這些「娛樂行業」的人，也就自然愕然形成了各自的團伙，如今當然是已經成為幫派了。

海龍幫遠不止華言今天所見識的這點兒基業，除了胖女人那個瘦子弟弟，坐在外頭的五個人，彈力背心男開了一家健身房，還有幾個網吧。舌頭被扎串的光頭男，除了那間飯店，基本上壟斷了這一代的所有大排檔。倒不是說這些大排檔都是他的，只是這些大排檔所使用的這些簡易棚建，都屬於他。就好比華言他們現在所在的大排檔，其實就是個簡易的工棚，但是這個工棚每個月，要給光頭男交一千五百塊的費用，棚子維修還是攤主的事情，他們搭好棚子之後就再也不過問了。這還不算，現在這些攤主所賣的每一瓶酒水，都必須從他們手裡進貨，進貨價格倒是跟他們自己出去進貨相差無幾，但是利潤雖薄，這麼多大排檔，一個月下來也是極其可觀的一筆收入。

至於另外三人，有搞歌廳生意的，有搞洗頭房桑拿之類的皮肉生意的，排除他們幫會這點兒事情不談，明面上他們也都算是身家有個百十來萬乃至數百萬的小商人。

不過他們幫派里的人也不全是今晚這些會出來打打殺殺的，多數都搞得跟正經職工差不離，只有核心的這些個，以及手底下白養著的二三十個小弟，才是在遇到事情的時候會跑出來拎著刀拖著棍棒喊打喊殺的，尤其是在跟其他的幫派發生衝突的時候，像是今晚這種狀況，二十多年來也沒遇到過，沒聽說有誰一個人就把一個幫派大部分能打的人都干趴下的事兒。

可以這麼說，在這片地方，幾乎一半左右的「餐飲娛樂行業」，跟這個海龍幫多少都有些關係。哪怕你是個正經的生意人，除非是像思岱會所這種高級場所，這些小混混不敢如何，其他的，少不得要想著孝敬孝敬這幾位爺。

之所以說只有一半左右，是因為另外一半，則是由海天幫把持著。原先這兩個幫派互相還有些爭鬥，主要是那會兒雜七雜八的幫派也多，相互之間搶地盤的事情時有發生。後來海龍幫和海天幫脫穎而出，這塊地方就被他們談判之後分成的兩大塊。

這裡的行政單位叫做華陽鎮，東華是海天幫的地盤，而西華，也就是華言腳下這一塊，就是海龍幫的地盤。

當然還有些其他的幫派，不過他們乾的都是別的營生。比如修車啊，比如淘沙啊，再比如有個近兩年比較出風頭隱約有威脅海龍海天這兩個幫派的新興幫派，叫做海威幫的。比起海龍和海天，海威幫更是徹徹底底的純地痞，他們依靠幫房地產公司搞拆遷工程賺錢。海威幫的幾個主要成員，其實算不得本地人，是從其他鄉鎮遷過來的。但是他們年輕，又真的肯玩命，加上跟海天海龍這兩個幫派沒有具體業務上的衝突，所以也算是逐漸立穩了腳跟。

董天華和這幾個小年輕，是跟著父輩遷移過來的，除了董天華是過來之前就出生了，其他幾個都是來到這裡之後才降生於世的。即便是董天華，家裡遷過來的時候他也還只是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階段，基本上也可以算是新一代的本地人了。

從小就被當地的孩子排擠，大點兒之後，幾個兄弟有去當了兵的，有像董天華和彭小民這樣繼續讀書的，董天華算是幾個人里學習最好的，考上了高中，據說當年高考差的分數也不多，董老頭有心讓他重修一年繼續高考，董天華卻沒了那樣的興趣。彭小民學習成績也還算不錯，比董天華差點兒，自知上了高中也沒希望讀大學，乾脆就去讀了個中專，中專畢業之後進了本地的一家工廠，可是幹了沒多長時間，惹惱了工段長，把人給揍了之後，被工廠開除了。回到家裡，家裡人給他湊了點兒錢，讓他開了個撞球室，聊以生活。

正好遇到另外三個傢伙退伍回來等待分配工作，五個人就算是湊到了一起，因為彭小民開了這個撞球室，被海龍幫的人上門找麻煩，幾個大小夥子，都是血氣方剛的，自然就跟海龍幫的人幹了起來。

董天華和彭小民小時候都學過點兒武，雖然學的不咋地，打個架還是很強悍的。另外三個又都是當過兵的，手底下也不弱，海龍幫算是勉強吃了點兒虧。

他們雖然只有五個人，可是勝在年輕，明面上也佔了理，人家開個撞球室憑什麼就要每個月給你三成的收成？派出所也幫著他們，海龍幫也只能咽下了這口氣。五個人一合計，分開肯定要遭致海龍幫的報復，反正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乾脆一個頭磕到地上結拜了兄弟，假模假式的也搞了個幫派，取名兄弟會，算是擰成了一股繩，至少讓海龍幫也不敢輕視他們的存在，後來物業公司也有些保安加入他們，其實就是相互庇蔭，這兄弟會也算是有了個十多人的規模，徹底算是在華陽鎮站住了腳。

「華言哥，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可千萬別介意，我自罰一杯算是向你認錯了！」彭小民站起身來，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重重放下之後，又道：「但是，我還是想邀請華言哥加入我們兄弟會，沒別的，大家相互照顧么！打海龍幫那幫狗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