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破碎的堡壘

街上的路燈閃爍著，可能是電壓不穩，十字路口上幾輛相撞的車燃燒著，隱約可以看見幾具焦黑的屍體躺在裡面，慘劇就在那裡，並沒有人過來處理。大街上零零散散地撒著屍體，殘肢和碎肉，大片大片的暗紅色幾乎覆蓋了整條柏油馬路。傾倒的廣告牌壓在路邊的汽車上，可以聽見車廂裡面窸窸窣窣的動靜，沒有別的聲音，估計是被困住的災厄。

一個人影快速的從這一切旁邊閃過，腳下踏著的碎玻璃發出嘩嘩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相當刺耳，但是卻沒有引起什麼致命的注意——的確算是奇迹了。但是路邊建築的窗戶後面，偶爾會探出幾個腦袋，稍微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又縮了回去，生怕被人發現。

「呼……呼……」李三思依舊沒命的跑著，不甚在乎背著的相機包啪啪地砸著自己，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變得相當沉重。

「他們……他們都死了……」

「我把她們丟下了……」

「我……我殺了她們！」

「劉平死了……」

「我會死嗎？」

「我該怎麼辦？」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湧入了他的腦袋，本就混亂的他更難找到該怎麼辦了。

「咣！」

走路不看路都容易撞到什麼東西，再說這發了瘋般的狂奔呢？李三思一頭撞上了路邊的警示牌，強大的慣性又讓他結結實實摔了個屁股墩。

「哎喲喂！我的屁股啊！」這猛的一撞，倒叫李三思清醒不少，就是有點不知道是先該捂腦袋還是先捂屁股，最後他干出了捂著腦袋喊屁股的蠢事。

比較艱難的睜開眼時，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牆上的大紅橫幅——遍地都是的東西——「警民一家親，有困難，找警察！」

「對啊！劉平叫我去警察局！嗷！」李三思突然想起了劉平的話，一拍腦袋，感到鼻子一酸，既是哀悼劉平，也是腦袋真疼。

手隨心動，李三思翻身起來，還沒站穩，就看見一頭災厄撲倒了自己剛剛坐的地方，嚇得他一身冷汗。

「我操！我去你大爺的！」災厄轉過身來又想撲倒李三思，剛才李三思已經被嚇得腎上腺素飆升了，這一瞬間他爆發出了自己都沒想到的潛力，快准狠的一腳蹬在了災厄的胸口，至少踹出去三米遠。

沒來得及多反應，可能是好運用完了，街邊的建築里開始三三兩兩地走出災厄，而且剛剛被踹倒的又慢慢爬了起來。

「姥姥的！」李三思暗罵一聲，拔腿就跑。

已經集成一小群的災厄再也沒有沒發現李三思的了，災厄群里發出了低聲的嚎叫，齊齊地向著李三思奔去。

那群怪物的這一嗓子，嚇得李三思汗毛直立，比剛才還沒命地跑了起來：「警察局，警察局！我去他媽的，鎮上警察局在哪兒啊！」

這時候李三思才絕望的發現，自己突然想不起警察局在哪兒了。倒也正常，畢竟都快嚇死了。雖說照相館附近一輛警車，但是跑過去的時候就知道裡面肯定沒活人了。

「我他媽完蛋了！我活不了……嗯？！天……天不亡我啊！」在狂奔過一個路牌之後，李三思終於找到了希望，雖說只是一閃而過，但是他還是極其清晰地看到了路牌上的字——古德縣公安局，前方五百米右轉直行。

李三思興高采烈地繼續向前奔去，但是右拐之後卻開始感覺到這地方有點不對勁——相比剛才那條街，很明顯這條街上有更多的屍體，而且大有越向前越多的傾向。

「這鬼地方出什麼事了……警察局裡最好還有活人啊啊啊啊啊啊啊！」李三思想到這裡，大喊一聲，加速跑向了警察局。

隨著屍體越來越多，地面越來越滑，能落腳的地方越來越少，李三思看到了前面矗立著的警察局——一棟三層的小樓，因為平時都在家門口，出門就能看見，平時沒怎麼注意，但是現在看來，沒有比這更安全的地方了。

等會兒？家門口？我跑了十里地了？！

李三思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到底有多蠢，他居然忘了警察局就在自家門口！更讓他驚訝的是，平時走幾步都喘的他，居然已經跑了五公里了。

「誒我去！」走神總是不好的，李三思一腳踩在了地上一樣軟趴趴的東西上，腳底一打滑，右腳勾著一截腸子飛了起來，摔了個仰面朝天，那段腸子又砸在了他的臉上。

「砰！」

警察局的方向火光一閃，一聲槍響，子彈擦著李三思的頭皮飛過，打穿了他身後一隻災厄的腦袋。

「要了命了！今天真是要了命了！」李三思已經在乎不到臉上那段血淋淋的腸子了——那一槍明顯是打算打碎自己腦袋的——一把把腸子抓下來，翻身站了起來，朝著警察局一邊揮手一邊喊，「我是活人！別開槍！」

「砰！」

又一聲槍響，這回子彈是擦著李三思耳朵過去的，但是準確無誤地打爆了差點抓住李三思的災厄的腦袋。

「哎喲！我還不如死在照相館了！」李三思閃身躲過了倒下的災厄，向著警察局跑了過去——估計是安全了。

警察局的大門是沉重的鐵欄杆門，推拉的，兩邊各站著一名警察，端著槍，眼裡充滿了麻木和疲憊，看見李三思跑了過來，緩緩的把大門推開了。

李三思一個箭步衝進了警局大院，側身摔在了地上，嘴裡在那念叨著「謝謝警察同志，謝謝警察同志」，也不管警察看沒看他。

隨著咣的一聲，那兩名警察把大門關上了，後面窮追不捨的災厄們砰砰砰地撞在了大門上，接著被看門的警察一一擊斃。

當兩個警察清理完外面的災厄之後，把目光轉向了李三思，但是李三思根本沒意識到他們的目光，只是自顧自地躺著呼呼喘氣——當他意識到自己跑了五公里之後就突然累的不行了。

警察們把李三思架了起來，李三思還以為他們是要把自己扶進去，剛要說自己沒什麼事，歇歇就好，但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個警察就把他的上衣扒了下來。

「誒！誒！這什麼意思！幹什麼啊！」李三思掙紮起來，他不知道發生什麼了，但是看見另一個警察把槍口指向了他，又不敢出聲不敢動了。

「你好，我叫徐亮。」拿著槍的警察冷冷地盯著他，沒有什麼氣力地說道，「今天的事大多事發突然，警局裡下午出過突變的情況，調查結果是有人隱瞞咬傷，導致現在警察局裡有三分之一的地方是不能進入的，我們不能冒險開門，所以請你配合我們。」

就在徐亮說話的空檔，那個警察已經把李三思的褲子都扒下來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咬傷之後，又給他提上了：「老徐，沒問題，放他進去吧。」

「嗯，麻煩你了。」徐亮點點頭，「謝謝配合，你可以進去了，老李，把衣服給人家吧。」

接過老李遞過來的衣服，李三思趕緊穿上，然後看了一眼警局大樓——零零散散亮著的幾盞燈，證明這地方還有著生機，大門上的玻璃碎了兩塊，門廊的牆角有一大片血跡，但是沒有屍體，估計已經被處理完了。

「小伙兒，進去吧，更衣室1032櫃，裡面有我換的衣服，進去左拐第二扇門就是，對面就是廁所，順便洗把臉吧，看看你身上都什麼樣了。」老李倚在外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點了根煙，就在那打量著李三思。

「哦哦！謝謝！謝謝！」李三思連連點頭，進了警局大樓。

警局大廳里，幾排椅子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人，有的人並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牆根旁邊，左右都沒有人，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坐在大門旁邊，警惕地看著李三思。

屋裡的人聽到了剛才的動靜，也都提起耷著的眼皮，盯著他看，這幾道毫無生機的目光看的李三思心裡直發毛，緊走兩步趕緊進了更衣室——不過是左拐第三道門，那是女更衣室。

李三思打開門，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張女孩的臉，約莫二十三四，長相相當清秀，一頭短髮更顯得英姿颯爽，身材比例也是沒的說，就是身子的白皙跟臉和小臂的小麥色有著相當鮮明的對比。她只穿著一套白色的內衣，手裡拿著一件上衣，正打算套上，看見開門進來的李三思，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如果這要是平時在大街上，可看不見這膚色的差別啊……等會兒！小腹？！

李三思突然意識到不對，怎麼有女的？！還只穿著內衣？！

「呀！！！」屋裡的女警終於反應過來了，一聲尖叫，伸手就打算拿放在身邊的手槍。

不過李三思可沒看見這一幕，手疾眼快地關上了門，直接滑進了隔壁的更衣室。

「太他媽尷尬了……」李三思頂著大門，尷尬的不行，「我剛才要是被一槍崩了該多好……」

尷尬了一會兒，李三思開始對著柜子一個個對號碼——人家警察剛才可是直接叫他換衣服來的。

「1029……1030……1031……啊！1032！」

順著一排排柜子看下去，李三思找到了老李的柜子，鑰匙就插在上面。

李三思伸手打開了柜子，裡面有好幾套一模一樣的衣服，還不是警服，要真是警服李三思就不敢穿了。都是一水的白上衣黑褲子，還有不少是新的，他拿了一套，出門直接進了廁所。

站在鏡子前面，李三思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個乾淨，只留了條內褲，趴在那開始洗臉。

「剛才到底是什麼東西拍我臉上了……嗅嗅……嘔……」聞了聞身上的味道，李三思憋不住了，扶著大理石的池沿吐了起來。

「我嘞個去……」李三思吐的都快虛脫了，抬起頭來一看，面前的鏡子里，映出來的是拿著手槍的女警，槍口就那麼直直地指著他。

警局的廁所，洗手池是在男女廁所外面的，大家公用一排洗手池。

「別動！舉起手來！」

「是是……你可別走火啊……我這一天不容易……要是死在這可太憋屈了……」李三思把手舉了起來，緩緩的要轉身。

「停！就這樣！別轉身！」女警喝道，接下來是什麼機器的滋滋聲，大概是對講機，「喂？徐長官！警局廁所抓獲變態一名，請求擊斃！」

「等會兒！你要瘋啊！誰是變態！」

「看我換衣服，還在這隻穿條內褲！你還說你不是變態！」

李三思這才意識到自己什麼都沒穿，他現在真的恨不得死了：「不是！就算是變態這也不是死的罪過吧！」

「現在是特殊時期！」

「特殊時期就隨便殺人啊？！」

兩人還在對峙，女警的對講機突然響了起來：「小顧啊？局裡面還有變態？」

是徐亮！估計有救了！

「是，我已經控制住他了，我該怎麼辦？」

「你等會兒，我進去看看。」

沒過多久，徐亮就進來了，一臉詫異地看著顧警官拿槍指著李三思。

「嗯？小顧啊，這是李利國叫他進來的換衣服的，你盯著人家換衣服幹什麼？」

「沒錯沒錯。」

「可是他在……」

「哎呀，一身的血，肯定得先洗洗再換了，要不為什麼換啊？」

「對啊對啊！」

「不是……他還……！」

「還怎麼？」

「他還偷看我換衣服！」

「我怎麼看著是你偷看人家換衣服啊？」

「我……！」

顧警官氣得一跺腳，就打算往外跑。

「誒誒！顧以沫！正好，你帶他局裡轉轉，告訴他哪兒不能進去，省的他一開門把局裡的人都害死。」

「我帶著他？！就他？！」顧以沫一臉的震驚。

「怎麼？你是打算叫何局帶著她還是劉明旭帶著他？或者我？你看大門去？」徐亮樂了，像逗小孩一樣逗著顧以沫，「行啦行啦，這不是局裡只剩咱們幾個了嘛，唉，委屈你一下吧。」

「……」顧以沫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下什麼必死的決心一樣，「行，我干這活！」

「這就行了嘛！我接著盯梢去了……哦！等一下。」徐亮上前兩步，走到了李三思審核，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改對顧以沫的明快，陰鬱道，「你最好老實點，你要是敢幹什麼出格的事，見過霰彈槍打腦袋是什麼樣的嗎？」

七月的天，李三思現在卻跟掉冰窟窿里一樣，連連點頭。

徐亮臉上的陰霾下去了，又明快起來：「那就好，跟她轉轉去吧，現在是特殊時期，大家多少都有點緊張。」

「是！」李三思打了個立正，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顧以沫帶著換好衣服的李三思在警局裡轉著，表情好比吃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一樣，清秀的臉幾乎擰成了一團。

「那個……」

「閉嘴！人渣！好好看，不許說話！」

「哦……」

路過樓梯口的時候，一名警察扛著狙擊槍走了下來。

「喲！沫子！怎麼，從難民里找到對象了？」他見到李三思和顧以沫的第一反應就是一個特別賤的表情，抑揚頓挫的聲調叫人印象深刻。

「劉明旭！我撕了你的嘴！」顧以沫一個箭步衝上去，劉明旭一跳閃了過去。

「呀呀呀！我們的小姑娘急了急了～」

「說什麼呢！你比我大不了兩個月！」

李三思看的一臉懵，這是警察？

「行了，我就下來歇會兒，你幹什麼去。」劉明旭突然就正常起來了。

「帶他看看這地方，告訴他那不能去。」顧以沫也正常起來了。

「害，這事啊！帶他走吧……誒？這是我剛才差點打死那個？」劉明旭突然意識到他好像沒見過李三思，走過去拍了拍李三思的肩膀，「小子，身法不錯。」

看著劉明旭揚長而去，李三思又是一臉懵。

但是顧以沫把他拉了回來：「看清楚，這是進去，你要是走錯了，全局的人都得陪你玩完。」

李三思看向了顧以沫指的方向，倒吸了一口涼氣——那個地方就算不告訴他那也不會進去的。

厚重的鐵門已然扭曲，鐵門上的長方形玻璃因為血變得朦朧，上面還印著幾個血手印。

李三思掃視這扇門的時候，一隻手啪的一聲拍在了窗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