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Daw?l 風暴之前
蒼莽的青天如穹廬一般籠罩著一望無際的、夏末的、青翠的欽察大草原。
幾名衣著髒亂的哥薩克趕著兩匹瘦馬拉的馬車——那兩匹瘦馬像哥薩克們一樣瘦——帶著從莫克沙人村莊希林古希勒索來的財物,漫無目的的向東方爬行。
東北方的低丘上浮現出數個黑影,趕車的哥薩克抬起他的遲鈍而渾濁的眼睛。他的眼中迸出恐懼的光芒,握著韁繩的雙手僵直著:「韃......」
「韃靼人!」
「韃靼」一詞詞尾的齒齦顫音被顫慄的齶腔發成齒擦音。驚恐的哥薩克們在馬車上發出尖叫,趕車的哥薩克發狂地揮動馬鞭,試圖驅使馬匹拉著馬車掉頭。凌厲的破空聲接近,彷佛是劃過蒼天的恐懼之王。
凄厲的馬嘶聲混雜著哥薩克們瘋狂的哭嚎聲,與沸騰的馬血一起撒在翠綠的欽察大草原上。十幾支楉木箭矢,將兩匹瘦馬送上天堂,將一名哥薩克擊入火獄。
馬車失去了控制。顛簸著的哥薩克們剛從行李中取出馬刀和粗劣的火銃,四名韃靼騎兵已如旋風般趕上了馬車。一名剛取出馬刀的哥薩克抬頭,見為首的韃靼騎兵戴著將眼睛掩藏入陰影的奧斯曼式的鎏金輕盔和黑絨布面罩直奔他馳來,右手舉起韃靼馬刀看似漫不經心地揮落。冰冷的刀刃穿過脆弱的喉管、頸椎和延髓,在空中畫出一道殷紅的血的弧線,留下一顆張大了嘴似在求饒的哥薩克的頭顱。
喀山韃靼人雖然在蒙古旋風到來前幾個世紀就已定居化,但他們並未遺忘祖先保加爾人絕倫的馳騁技藝,也未被波斯人哄騙披上笨重的甲胄而失去在衝鋒中乾脆利落地斬下敵人首級的劈砍手法。七秒鐘,七聲慘叫——這就是全部戰鬥的經過。雖然四個韃靼騎兵面對兩倍於己的敵手,但這些頓河哥薩克人向來只會欺壓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或倚仗自己的莫斯科、諾夫哥羅德和梁贊靠山在遇敵後躲進馬車堡壘內部發射彈丸。消滅幾個落單的頓河哥薩克土匪對於這些韃靼騎兵而言甚至算不上熱身。八具沒有頭顱的哥薩克的腔子被拖到低丘頂上餵食狼和禿鷲,馬車在物資卸下后被付之一炬。
「兩位乃吉,這裡是你們被勒索掠奪而失去的財物。」為首的韃靼軍官用母音和諧、富於韻律的韃靼語開口,幫著將幾筐農產品、幾大捆棉布以及幾百月即別汗銀幣裝上一輛低矮的騾車。
乃吉nayzh?是蒙古語「朋友」的意思。曾經的金帳汗國是一個兩個民族組成的帝國,蒙古人位高權重,欽察人、保加爾人等土著構成了被統治者的主體。時至今日喀山汗國的主要居民是保加爾人與少量欽察人的後裔,其統治者仍然是黃金家族成員。
「多謝老——閣下。」兩名套著棉衣的莫克沙農民在兩名韃靼騎兵的伴隨下自低丘後走出,行了個撫膺禮,駕著騾車走上返回希林古希的歸途。
「再見......統計結果?」韃靼軍官並未目送遠去的村民,而是轉向了自己的部下。這名有著保加爾人黑琉璃般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樑、科米人蒼白的皮膚和深亞麻色長捲髮的十七歲美少年已經取下了半面罩,正梳理垂下的劉海。雖然剛消滅了八名入侵者,韃靼軍官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
「從口袋、行李中一共找到了十七枚盧布和三十四戈比、六桿粗劣的火銃、七把哥薩克馬刀、四十六枚子彈、兩袋麵包和一瓶啤酒。」一名歐古蘭回答道。
「火銃和酒扔進火里,錢你們分了,馬刀、子彈和麵包帶走。」
「是,閣下!」
韃靼軍官的眼中多了幾抹擔憂,黑色的明鏡倒映著遠方的草原地平線上空滾滾而來的風暴的陰雲。無邊無際大草原上不知何時以颳起了自西方而來的微風——而這微風正是即將到來的秋季的風暴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