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她抬起手,放在自己的雙眼上,一副傷心模樣,不再言語。
胡蘭熬好了葯,過來敲門:「季公子,季公子。」
「進來。」
她推開門,端著葯碗進去,一看到坐在床邊的陳燃,她又有些脊背發寒,忙低下頭道:「季少爺,這是葯,熬好了。」
「嗯。」陳燃站起身,胡蘭以為他是要來接葯,親自喂文殊,不料他長腿一跨,站到了一旁。
顯然是沒有親自喂葯的意思。
也是,這人一看就是頂頂富貴人家的少爺,怎麼會做著下人做的事呢,胡蘭坐到床邊,將葯碗擱在桌上。
她小心的將文殊扶起來,心裡覺的這位小姐也真是倒霉,惹上了不該惹的人,搞了這樣一身傷,她家老頭摸過骨的,說她前陣子還摔斷過腿腳,她將葯端到她面前:「消炎的,以防傷口發炎。」
文殊朝她點頭:「多謝。」
胡蘭看她這一幅平易近人,沒有小姐架子的模樣,很是高興,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喂她:「哎呀沒事的。」
葯是沒有加工過的純草藥,藥效好但味道極苦,胡蘭想著自己坐遠一點,別等會吐到她身上來了。
誰知道文殊只是微皺了眉頭,一口一口的把勺子里的葯喝下去了。
她有些驚訝,這葯苦臭苦臭的,一般人都很難接受這個味道,沒想到這個看似嬌滴滴的小姐竟能忍得。
她一看文殊不怕吃藥,原本揣在胸口的冰糖也不準備拿出來了,那糖也是好東西,她自己都捨不得吃呢。
喝完了葯,胡蘭又急急的退出去,她得去做晚飯,晚上家裡多了兩口人,又是兩個病患,她保不齊要多做上兩個菜。
還要燉個雞湯和魚湯,畢竟人家是付了銀票的,要是到時候不滿意了,搬到別家去住,那可不就不妙了。
胡蘭知道那個少爺身上肯定還有銀票,要按照她往常的性格啊,保准多從他身上摳唆一點過來,只是不知為何,她對上那位少爺的眼睛,雙腳就止不住的打顫。
再也不敢多提一句錢的事了。
晚間,胡蘭把準備好的晚飯端進來,還讓她兒子二虎搬了一張小桌子進來,晚飯雖不精緻,但葷素都齊,雞湯魚湯各一大盆。
胡蘭將文殊扶起來,她傷在左肩,雖然子彈穿了皮肉,但到底沒有傷到器官。
陳燃一處打在了肋骨,傷的更重一些,胡蘭給兩人各盛了一碗湯,笑得眉眼眯成一條線道:「季少爺,文小姐,這是剛燉的雞湯,大補。」
文殊看著那雖然乾淨卻粗糲的碗盆,覺得陳燃一定吃不習慣,沒想到他神情自若伸手,夾起湯碗里的雞腿遞給二虎,二虎一愣,眼裡漫出驚喜馬上伸手接過,便聽陳燃道:「你嘗嘗,燙不燙。」
二虎馬上咬了一口,肉汁鮮嫩,好吃的很,他和他媽一樣眯起眼睛,嘴裡含糊道:「不燙不燙,剛剛好,好吃。「
胡蘭也很高興,她雖偷著盛了一碗留著,準備等下給二虎吃,但季先生主動給的,不要白不要啊,誰知道陳燃拿起碗筷,一道一道的夾了一遍,遞給二虎:「再嘗嘗其他的,告訴我燙不燙。」
「哎呀,這,這怎麼好意思,二虎快謝謝季先生啊。」
二虎接過碗,喜上眉梢:「謝謝季先生。」
那一碗菜幾口就被二虎巴拉完了,他看向陳燃:「季先生,不燙。」
胡蘭道:「季先生喜歡吃冷盤?那我下一回放冷一些再給您端來?」
陳燃唇角帶著淡淡的弧度:「不用,以後讓二虎進來,跟我們一起吃。」
胡蘭簡直是受寵若驚,雖然想不明白這二虎哪裡入了季先生的法眼,但不吃白不吃啊,而且這兩人都是受傷了的,剛好就讓二虎在一旁照顧忙道:「好咧好咧,二虎你聽見沒,以後跟著先生,伺候先生啊。」
她誤以為陳燃這是看上二虎了,她從前看過一次村裡頭演戲,說是那平民小兒被富人看上,帶進城裡去教養,幾年之後成了個有大學問的人,富貴的不得了。二虎年紀還小,他只想著今後跟著客人一起吃飯,雖然他看見陳燃總是會忍不住打顫,但在好吃的面前,他也顧不得其他,開心的點頭道:「謝謝先生,謝謝先生。」
文殊坐在一旁冷眼看著,沒說話,胡蘭將湯碗捧到她跟前,舀了一勺遞到她嘴邊。
她張口吞下。
兩人都這般安靜的吃完一頓飯,胡蘭快手快腳的收拾東西出去,留下二虎在房裡頭。
胡蘭退出去后,二虎明顯的局促很多,低著頭,一雙灰不溜秋的腳丫子蹭來蹭去,站在一旁也不敢抬頭看,文殊喊他:「小孩,給我倒碗水好嗎?」
二虎一聽,連忙點頭,但是屋裡只有飯菜,他便道:「我去外頭拿。」
說完一溜煙跑出去了。
這二虎在屋裡的時候也沒覺得佔了多大地,一跑出去不知道怎麼竟顯得著小房間空曠很多。
兩人都沒說話,各有各的想頭,文殊是想著下一步自己該怎麼表現,戲演到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廢,陳燃現在也不知道是什麼看法,留著她是信了還是仍在觀察,還有為何會一醒來,她們會在這個山溝里,張景去哪了?
這些都是文殊想知道的,但因著要演戲,她問不出口。
只是她沒想到,她和陳燃竟是住在同一間房。
還要睡同一張床。
文殊:。。。
胡蘭家本就小,能睡的統共就那麼兩間房,騰了一間給她們,已經是極限了。
一張不大不小的床,文殊直挺的躺在裡頭,外頭躺著陳燃。
地上,鋪著一床褥子,二虎睡在上頭,說是供他們使喚。
結果到了後半夜,胡蘭隱約聽見哭聲,爬起來一看,是從隔壁房裡傳來的。
是她家二虎的哭聲。
她心下一嚇,以為二虎被人家欺負了,連忙爬起來,夫妻兩人到隔壁一看,尷尬的不行。
床上的兩位病人都醒著,二虎躺在地上,睡得昏天暗地,不知道做了什麼夢,抱著被子不撒手,嗷嗷大哭。
「這...,這孩子,二虎二虎,起來了,幹嘛呢你。」
好不容易把二虎喊醒,胡蘭不好意思道:「沒想到這孩子這麼鬧騰,要不...」
她原是想說今日將就一下,她在這地上睡,明日再去外頭喊個可以看護的來,卻聽到陳燃那有些冷淡的聲音道:「不用,你們都下去。」
胡蘭忙道:「好好好,那你兩位有什麼事喊一聲,喊一聲就成。」
被二虎這一鬧,兩人皆沒了睡意。
黑暗中,陳燃突然伸手,摸了一把她的臉。
文殊屏住呼吸,耳畔響起他的聲音:「哭什麼?」
文殊深吸了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像那麼回事:「沒,沒什麼。」
「怨我錯怪你?」
這話一出,耳畔又傳來一聲更咽。
陳燃道:「我讓二虎同我們一起吃飯,你知道為什麼嗎?」
知道。
但她卻輕聲問:「為什麼?」
「因為想殺我的人太多,會用各種方式,各種手段。」
她靜了半晌,才道:「其實,我聽旁人說過你的事,他們說你心狠手辣,說你殺人不眨眼。」
靜謐的黑夜裡,文殊聲音很輕,好像說給他聽,又好像是說給自己聽:「但那又怎樣呢?先生你知道嗎,我也殺過人,我知道那種感覺,日日噩夢,夜不能寐。可並非是我想殺人,而是他想殺我,我只是為了自保,為了活下去。」
「更何況,你救了我,收留我,這就夠了。」
。。。
翰京這陣本就不太平,換了新的副都統,興許是上任三把火,又是開宴又是下詔,一時間搞的人心惶惶。
前兩日才邀了京中富商賞他新得的一批山雪蓮,今日據說又發了請帖出來。
韓家家主坐在上位,下頭一名十八九歲的女孩開口:「這副都統前日才坑了那些商人一大筆,這一次又辦什麼品茶宴,不知道誰又要做冤大頭了。」
韓應生瞪了她一眼,語氣卻沒有絲毫責備:「那是你大舅。」
她撇了撇嘴:「那也是個貪財的大舅,反正這什麼品茶宴會我不去,無聊死了。」
韓應生也不逼她:「不去就不去吧,隨你,你過你可別再往那什麼新派會跑了,別以為我不知道。」
韓勤撅起嘴:「哎呀,我就是和朋友一起去看看,我又沒有參會。」
「看看也不行,這章子天蹦躂不了一陣的,別跟他扯上關係。」
「知道了知道了,我給哥哥寫信去。」
說著韓勤一路小跑回房,韓應生叫了手下進來:「有消息了嗎?」
那人回道:「沒有,陳家昨日出去了很多人,都是往海城那邊去的,但是今天就折返回來了。」
韓應天點頭道:「繼續盯緊張景,也派人跟他說一下,稍安勿躁,萬一這是陳燃的陰謀,那我也幫不了他。」
「是。」
又過四日,陳家傳出消息。
陳家家主出事了。
說是回翰京途中,連人帶車翻下山崖。
至今都沒找到人。
這陳家和別家不同,旁的大家要麼是政界高官,要麼是底蘊深厚的富豪大家,可這陳家,是翰京裡頭人人提起,都要皺一皺眉頭的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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