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文殊燒了三天,姜堰頗有些束手無策。

若是尋常的發燒倒也不至於如此,但是文殊這三日牙關緊咬,別說是葯,就是一滴湯水都喂不進去,他連連搖頭:「高燒要是退不下去,炎症一嚴重,不是燒死就是燒殘。」

陳燃的耐心逐漸耗盡,眼神涼薄的落在她緊閉的眼皮上,淡淡道:「殘了沒關係,別讓她死了。」

說著朝一旁的張景道:「要是死了,你把盧家那位帶過來。」

張景點頭,心裡也是跟著嘆了口氣,說不失望是假的,找到了這位,本以為盧家那個就用不上了,沒想到人是弄回來了,卻是個半死不活的。

他很快將盧生帶過來。

盧生四十幾歲年紀,長得矮小,面容卻寬闊大氣,眼神頗有幾分正氣,他不是第一次見陳家這位掌家人,卻次次都覺得心口砰砰直跳,他屈了腰,恭敬道:「陳少爺。」

陳燃臉上雖無笑意,卻也頷首道:「盧先生,有勞了。」

盧生忙道:「不敢不敢。」

來的不止盧生一人。

嫦姚安靜的站著一旁,目光隱晦的望了一眼床上的人:聽說活是活不成了。

許是因為此後她就會成為「她」,嫦姚朝著文殊,露出了略帶同情又感激的目光:你死後,我將會代替你。

好好的活下去。

盧生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刺刻絕活,仿畫能仿的如同真跡,若在人身上刺刻,一筆一劃,也能絲毫不差,以假亂真。

他渾濁的雙眼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人,粗略看來,嫦姚之於文殊是有那麼幾分相似,但盧生乾的是精細活,觀察甚微異於常人,他看一眼,就知兩人實則天差地別。

一個面相極佳,雖要歷些坎坷但大難不死,後福深厚。另一位,福不達欲,難有建樹。

他沉默又嚴肅的落筆。

暗青色的一抹長圓,很像春日竹枝上的碧綠長葉,被他繪在白紙之上。

他將臨摹的紙遞給陳燃,聲音恭敬:「陳先生,您看看。」

陳燃接過去看了一眼,眸色淡淡的勾了勾唇角。

盧生這一筆,畫的分毫不差。

他轉頭欲吩咐張景,突然聽見郭嫂驚訝的咦了一聲。

「家主,這...文小姐能吞葯了。」

她本想著再最後試一次,沒想到這一回竟輕輕鬆鬆喂進去了。

又俯身給她餵了幾次,這一回不僅葯喝進去了,連之後喂得水也都喝了。

。。。

文殊做了一個很長很亂的夢,醒來意識模糊的望著頭頂那盞吊燈許久,才慢慢的在心裡道:我真的還活著啊。

照顧她的女傭驚喜的站起來,開了門吩咐外邊的人:「快去通知家主,文小姐醒了。」

「...水」

「有的。」小桃馬上端起放在一旁的水碗,用銀勺一勺一勺的喂入她口中。

連喝了好幾口,才覺得干啞刺痛的嗓子好了一些,她朝著小桃道:「能借...一下...手機嗎?」

小桃面色有些不解:「手機?」

文殊眨了眨眼,看見小桃身上的衣服和髮型,試探的說:「電話有嗎?」

小桃點頭道:「有的,不過在一樓。」

文殊許久沒說話,過了不知多久又輕聲問小桃:「這...是哪?」

小桃答道:「這是陳家,您昏迷在路上,被我家先生救了。」

「先生?」

小桃不敢直言陳燃的名字,但看文殊是真的不知曉,便湊近了一些道:「翰京陳家大少爺,陳燃。」

文殊覺得這個名字似乎熟悉的很,可她卻想不起來:「陳...燃?」

小桃又開口解釋道:「您不知道也不奇怪,我們家大少爺不常來海城,但是我家二少爺在這海城讀學,就是讀的海城書院,是孔子樊老先生的學生,名叫陳言,您該曉得吧?」

這話一出,文殊愣住。

她沉默的時間久了些,小桃以為她說累了,便想準備下去替她端吃食,突然又聽她問:「你知道文士同將軍嗎?」

小桃雖覺得有些奇怪,但依舊點頭道:「您說的可是翰京那位文士同文將軍嗎?」

沒人不認識這位文將軍,一來是因為他身居高位,功績頗高,二來是他家早年間的一樁禍事。

當年文士同的妻女雙雙被綁,他按照綁匪的條件準備好了贖金,誰知道綁匪竟然言而無信,將人質活活燒死扔進江中,據說撈起來的屍體慘不忍睹。

文士同七尺男兒,當場就哭暈過去。

這事傳了很多年,直到現在,這位文將軍依舊被翰京人士掛在嘴上,說他這麼多年孑然一身,未再娶也未有子女,當真是個十分重情重義的好男人啊,就是可憐啊,後來打仗傷了身體,現在落得半身不遂,雖然有無上榮耀,卻到底惹人唏噓。

唏噓的事不止這一樁,小桃取了吃食上來,發現文殊面色怪異的盯著一處,她奇怪的看過去,只是一盞再平常不過的吊燈。

她開口道:「小姐,粥來了,你呢喝點?」

無人應她。

文殊尚且覺得離譜。

世間事縱使百怪千奇,借屍還魂尚且讓人難以置信,可若借屍還魂的身體根本就不能稱之為人呢?

又或者說,不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人。

文殊覺得,這是她所活時光里,遇到的最荒謬的事。

她這是,穿到了書中的世界了?

她很是艱難的想舉起自己的右手,卻發現她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能轉,嘴巴能張,其它地方好像都使不上勁。

「我...動...不了。」

小桃忙安撫她:「您高燒了三天,期間什麼都喂不進去,現在剛醒來虛弱的很,沒力氣是正常的。」

文殊略鬆了口氣道:「麻煩,幫我我..抬.右手...」

小桃幫她抬起右手。

女子的手臂纖細潔白,若沒有橫七豎八的划痕,算得上是一截皓月玉璧,手臂內側,有一枚暗青色的長圓胎記,如竹葉般。

杏眼泛起冷意,她有些嘲諷的扯開一絲笑,笑的十分頹然又無奈。

老話都說風水輪流轉,她這再活一次也沒見的多幸運啊。

說來這位和她還有些淵源,同名又同姓,也因著這個緣故,她在看書的時候,對這個人物多留心了幾分。

「文殊」幼時被綁,陰差陽錯來到海城,遇上了她的養父母,養父母去世之後,她便和哥哥文海相依為命,本來一切越漸平順,直到...

文海被殺。

這是個十分老套的故事,反派陳燃自導自演了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

「文殊」生性單純,愛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如飛蛾撲火一般,將自己奉獻了個乾乾淨淨。

但陳燃,實在是喂不熟的一匹惡狼。

沒了利用價值后,他毫不猶豫,乾脆利落的殺了文殊。

成為誰不好,成了書裡頭死的最慘的那位。

。。。

晚間,文殊尚在發獃,小桃開了房門,恭敬的對來人道:「家主請。」

這一次,文殊十分認真的打量他。

認真的瞧了之後,她發現這個人,確實如書中所寫一般。

目色天生帶著幾分陰戾和淡漠,綴在那雙如夜色濃重的眼眸里,如隔寒川,涼薄得很。

她垂下眼眸,半晌沒能說出話來。

陳燃走近了些,問道:「好些了嗎?」

「好多了。」

一旁的張景開口道:「殺手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怕蓄謀已久,未免打草驚蛇,我們對外宣稱的是文小姐你至今下落不明。」

張景至今想不通,她是如何殺死簡寧,並那麼精準的劃破他的大動脈?

文殊並不知道他想的,她對人的大動脈沒有研究,會劃上那裡完全是因為順手,她輕輕的「嗯」了一聲,安靜等著他的下文。

張景又道:「明日文先生出殯,文小姐不能去。」

文殊面上一愣,眨了眨眼,濃黑眼睫染上星點濕意,顫顫巍巍的望向陳燃。

「我...哥哥在哪?」

「在文家。」張景道。

「我想..回去,再見他最..后一面。」她望向陳燃,聲音柔柔糯糯,說完淚水便順著眼角落下來。

這要求提的並不過分,陳燃想拘著她不過是想今後更好的控制她,並非不能讓她見文海,他看了張景一眼,張景便立馬會意,讓小桃和著另外幾位女傭進來,替文殊換了衣裳。

因為文殊額頭上有傷,烏黑的長發只輕輕的別到耳後,這一番折騰,文殊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傷口。

左腿大骨斷了,腳踝也裂了兩處,據說左手手肘碎的最厲害,以至於她一動,最疼的也是那處。

她站不起來,只能坐在輪椅上,一路上由人抬來抱去的,雖然彆扭,但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抱她的是個孩子,準確來說是個大孩子,長得高瘦,一張臉稜角未分,很是有幾分稚氣,文殊被他抱著,客氣的道了好幾聲謝。

之於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文殊來說,一聲謝算不得什麼,可抱著她的男孩似乎有些驚訝,眉目間透著一些無措,抱著她的動作明顯的又輕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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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大佬從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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