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海城城如其名,靠海而居,北半坡上臨海的一座氣派莊園,便是陳家的房子。

佔地不小,花園大而氣派,前頭一座歐式別墅,小花壇后還有一座略小的氣派小樓。

往日這座小樓闃無一人,今日卻燈火通明直至夜半。

郭嫂面有倦色,腳步卻絲毫不慢。

「取些冰毛巾,水要完全濾乾淨。」她轉頭看向一人:「春暉。」

春暉忙走過來,把新的遞給她,低聲問道:「郭嫂,先生帶回來的那位是誰呀?」

郭嫂搖了搖頭:「不知道,主人家的事不要多問。」

說完端著凈布轉身上樓去了。

春暉面色如常的轉身,在無人看見的地方,不悅的撇了撇嘴。

傷的再重些才好。

春暉原是在前頭照顧二少爺起居的,二少爺英俊不凡,學識又高,她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春暉的家人都是在陳家伺候的,根底乾淨,加之她覺得自己容貌不錯,若是近水樓台的伺候二少爺,保不齊就能摘到那顆月亮,給自己謀個光明前程了。

對春暉來說,哪怕連個姨娘身份都沒有,她也是願意的,將來跟著二少爺回瀚京陳家,她可就是半個主子了。

可今日來了位不知道名姓的小姐,她便被郭嬸調到小樓這裡,說是以後就在這伺候了。

這小樓雖說離前頭不遠,可對她來說,這是生生斷了她與二少爺相處的機會啊,她如何能甘心。

一邊洗著帶血的帕子,暗地裡道:那小姐傷的那麼重,想來也是熬不過去的。

熬不過去了好,她就能重新回去伺候二少爺了。

。。。

屋子裡帶著一股血腥味,郭嫂捧了凈水和進去。

文殊傷處重的都落在左半邊,右腿雖然只有輕微的一處骨裂,但是小腿處有一條很長的破口,因為被雨水沖刷太久,出血量很大。

姜堰皺著眉頭給她縫針。

縫到第三針的時候,她身子微微一抖,眾人以為她要醒了,卻見她依舊閉著眼,只是喉間溢出了幾聲更咽。

她似乎魘住了。

又是小聲哭泣,又是無意識的掙扎。

姜堰盯著她緊握成拳頭的手,眉頭皺成一條豎線。

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於文殊而言,利刃劃開皮肉,人血落在身上的感覺如鯁在喉,將她拖進一片混沌深淵裡,那種恐懼,遠比肉體上的傷痛更讓她難受。

只踩死過螞蟻,打死過蟑螂,連活雞都不曾殺過的她,確確是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割開一個人的喉嚨。

人血,濕漉,溫熱。

很殘忍,也很滲人。

似是恐懼到了極點,她牙關緊咬,全身都在發抖。

抖得實在厲害,姜堰不得不停下,坐在一旁的陳燃卻沒這個耐心,他皺了眉頭,聲音冷硬的吩咐道:「按住她。」

「是。」

兩個年輕男人走上前去。

姜堰搖頭阻止:「不行,這樣她的出血量會越來越大。」

果然,被按住的文殊反應更大,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掙扎,嘴裡不清不楚發出囈語。

這一掙扎,不只腿上的傷口血流不止,手臂上剛剛縫好地傷口也慢慢的滲出血跡。

姜堰與陳燃交好,卻還存著幾分醫者仁心,他翻了個白眼,頭疼不已,轉頭看了那位一眼,實在是不敢教訓他,只好皺著眉頭轉回去,忍無可忍道:「這...這血跟水龍頭一樣。」

水龍頭說的是誇張了些,但出血量大這卻是真的。

陳燃不為所動:「按牢了。」

姜堰心裡說了句:可憐的小姑娘,自求多福哦。

正準備下針,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

那雙眼。

饒是閱美無數的姜堰都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說她美的多麼慘絕人寰,她滿打滿算不過十七歲的年紀,靈氣逼人但到底稚氣未脫,全身上下都還透著一股子涉世未深的青澀。

但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杏眸澄凈,綴著星辰,此時許是神志不清醒,那靈動罩著煙塵,朦朦朧朧。

姜堰覺得,她這眸子好像是盯著他看,又像是透過他看向很遠的別處。

文殊依稀分辨出眼前的幾個模糊影子。

自己應該是死了,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個荒謬的夢。

「我死了吧?」

她虛弱的聲音一出,姜堰搖頭:「不,小姐,你還活著。」

文殊有些懵懂的眨了眨眼睛,渙散的眸光慢慢聚攏,目光落在一人身上。

她依舊看不真切,半晌才喃喃自語道:「原來,不是夢啊。」

她真的殺人了。

她嘴唇動了兩下,不知道怎麼的,淚水就順著眼角流下來,聲音有些茫然和無措:「先生,麻煩你。。。幫我報個警,我...要自首。」

一旁的姜堰和張景都是眼見的一愣。

姜堰是被她那句自首弄得莫名其妙,張景卻是面露驚疑:徐扣說簡寧死了,他原以為是文家的下人殺的,難道...

果然,文殊眨了眨眼,艱難的開口。

「我..好像殺人了。」

。。。

文殊短暫的醒過之後,再度陷入昏迷,一開始還只是單純的昏睡,到後半夜突然發起高熱。

面色緋紅,滾燙嚇人。

郭嫂餵了好幾次水和葯,頭疼道:「文小姐牙關咬的太緊,喂不進去。」

因為發熱,姜堰連麻醉都不敢給她打,直接就縫合了她掙扎導致迸裂的傷口,這期間,文殊竟只是微蹙了眉頭,再沒任何反應。

姜堰嘀咕了一聲:「這個文小姐,挺能忍啊。」

與病魔鬥了幾年的文殊,確實是個極能忍的人。

她死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三歲。

從八歲生病開始,她就思考過死亡這件事,一開始她覺得死亡是一件恐懼的事,後來再長大一些,她覺得死亡是眼睛一閉,永遠陷入無知的沉睡。

雖然遺憾,卻也讓人不會因期待而失望。

真正死了她才知道。

原來人死之後還能感受到親人落在臉上的淚水,能聽到她們撕心裂肺的哭聲。

只是死人動不了,哭不出,只能像個旁觀者一樣,無能為力的感知這一切。

文媚抱著她哭了多久,文殊就跟著哭了多久。

她沒有嘴巴,哭的安靜壓抑。

文媚上一次這樣哭,還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上一年級那一年,查出來的病症,醫生跟文媚說治不好,那一晚文媚抱著文殊哭了很久。

文殊累的睡過去,一覺醒來窗外日頭已起,文媚還在流淚。

文殊很懂事,爬起來給她擦眼淚:「媽媽。」

文媚紅著眼看著她,聲音沙啞:「我的錯,我不好,對不起你。」

文殊那時還小,但她早熟,聰明,她知道文媚在說什麼。

在她生病的前三個月,有一個女人找上她們,抓住文媚就是一通打,殊人小力氣卻不小,紅著眼衝上去,咬了那女人一口。

那女人興許被她兇狠的模樣嚇到了,沒再動手打人,嘴上卻不饒人:「你媽文媚是個賤人,你是賤人生的女兒,將來不得好死,天打雷劈,我等著看你們好下場。」

那不久,文殊就生病了。

長大之後,她知道自己擔不起文媚那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是做了錯事的人說的,可文媚從未做錯過什麼。

哪怕她生的不光彩,對不起所有人,卻也沒有半點對不起她。

她愛她,護她,竭盡所能的救她。

反倒是她呀,生了病,成了一個拖累。

拖累了文媚好多年。

她以為死後疼痛會結束,一切會歸於沉寂。

可不知道為何,她還是覺得痛。

比病症發作的時候都要來的更痛,就像被放在熱火上炙烤,全身的皮膚都被燒的皮焦肉綻。

她拚命掙扎,求救。

可是沒人救她。

張景皺著眉頭站在床前:「家主說了,撬開她的嘴,把葯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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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大佬從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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