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曾經的故事,海的賜福
交火聲在街上絡繹不絕,李清雲安撫好外面被轟鳴聲驚醒的張媛,把自己的屋內小鐵簾升起,濃霧現在變得十分稀薄,對面大樓都已經能看見大致輪廓。
馬路上一隊重型著裝的士兵在搜尋著可能存在的倖存者,李清雲知道災難即將過去,這座城市正處於破曉前的最後一絲黑暗,他不敢去呼喚那些人,因為隱藏在暗處的詭秘指不定會從哪裡崩出來上演一出好戲。
「小雲,外面?」
忐忑不安的張媛推門走進來,她剛剛把被驚嚇到的孩子哄睡,這幾天她和李清雲關係相處很融洽,也特別感激這個在災難里收留她和孩子的男孩。
「這兩天別出去,也別給別人開門,夜天明來一樣不行。」
「我知道了,是救援到了嗎?」
「嗯,只是先鋒部隊,大部隊應該還在清掃郊區與鄉下,那裡有的地方太偏僻,有的人煙稀少,詭秘很容易在那裡盤踞躲藏。」
李清雲的態度還是那樣不冷不熱,張媛倒也覺得習慣,她認為李清雲是一個面冷心熱,只是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情感的好孩子。
「越是看似安全的時候,危險往往就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如果做不到,你們現在可以離開。」
「......」
張媛沒有接李清雲的話,她知道對方不是在讓她們走,只是告誡自己按照他說得話去做,這樣雙方都不會因此受到傷害。
「接下來,你會怎麼做。」
李清雲沒頭沒腦一句話讓張媛大感意外,「你是在關心我?你的感情好像比之前多上不少。」
「.....」
這回輪到李清雲沉默了,張媛微微挑眉表示自己感到驚訝。
「我丈夫沒了,家還在,等救援武裝將那裡清理乾淨后我會賣掉,一個女人和孩子還不需要那麼大的房子,鄰居都沒有,住著也不安全。」
「是嗎。」
孤兒寡母,說得便是現在的張媛,她自己很清楚這場詭秘大災之後被傷害過的人們,在情感上絕對處於一種不穩定狀態,她不會拿自己的孩子生命安全去賭猜不透的人心。
「說起來,你家旁邊這次過後應該會有房子空出,不介意的話我會搬到你家隔壁。」
「無所謂,只要平常不來麻煩我。」
張媛覺得眼前這個雌雄難辨的大男孩有時候真是夠彆扭,她決定搬到旁邊居住是因為李清雲。
說起來可能有些算計,李清雲姐姐是鎮魔司一員,住在他們家旁邊怎麼也比其它地方安全,再其次李清雲是一個在關鍵時候能靠得住的人。
「成人禮....遊戲是什麼樣子的。」
「你還有多長時間成年,最好讓你姐姐給你講一下需要注意的地方,那可不是遊戲,而是會喪命的煉獄。」
「現在還有兩個月左右。」
「還有時間,你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看她心情。」
「這件事你姐姐知道嗎?」
「知道,她不是很擔心,她說裡面挺熱鬧的,是個難度係數比較低的遊戲,讓我好好體驗。」
張媛頓時有些大無語,不知道該說李清雲姐姐什麼好,不愧是在鎮魔司工作的調查員,看事情的角度都是格外清奇,那裡面人人自危還差不多,進去能有什麼好體驗。
「雖然統計下死亡人數在十分之一左右,可每個人接觸到的遊戲都是不一樣的,所需要完成的目標也不一樣。
」
「不是能什麼也不做,老老實實等遊戲結束嗎。」
「從理論上講是可以,但是很難,會有東西不斷迫使你離開安全的地方,去參加到這場遊戲當中。」
「你能講講嗎,就當哄孩子講睡前故事。」
張媛覺得那句老話講得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李清雲的性格比起李清雅不輸分毫,正常人對古老存在的遊戲那可是避之不及,哪有好奇到想要聽這些東西。
「我和我丈夫,還有同班同學們一起參加的遊戲,遊戲背景是一個特別大的漁村,我們的任務是活過七十二個小時。」
「聽起來不錯,起碼不是在荒漠那種連食物和水源都缺乏的地方。」
「說實在,我不是很想回憶那段往事。」
張媛低著頭似乎想起什麼不堪回首的事,臉上有點難看,在那場遊戲里她平生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被從頭到腳分開撕成兩半。
「如果讓你不舒服的話,可以停下。」
「是我矯情了,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如果能幫到你,我還是願意繼續講下去。」
李清雲沒有回答,在他看來自己已經給張媛做出選擇的機會,願不願意講下去,他都是抱著聽故事心態罷了。
「我們大概有四十多個人參加同一場遊戲,那天是一個薄霧蒙蒙的天氣,大家都在教室里進行早自習前的準備,然後靜靜等著老師過來領著背誦和朗讀,可左等右等都等不來,大家也沒有多想,甚至有些開心,覺得可以好好放鬆一會兒。」
「我想意外發生了。」
「沒錯。」
張媛苦笑著望向窗外和那天差不多迷霧,雙拳握緊后卻慢慢放開。
「應該過去十幾分鐘,我的同桌突然發現牆上鐘錶不但不按順時針方向走動,甚至開始逆時針回撥,於是就驚恐的大喊大叫起來,讓所有人都注意到鐘錶的異常,這下子大家都慌了神,因為所有人早知道自己年齡基本上符合成人禮遊戲的標準,但一直抱著僥倖心理,想著那些存在萬一漏掉自己了呢,結果最終還是沒逃掉。」
「那些存在聽起來有些惡趣味。」
李清雲從書桌下摸出瓶可樂,一邊聽著故事,一邊往嘴裡灌著可樂,在他眼裡這些古老存在的愛好,還真是建立在人類痛苦之上。
「慌也沒有用啊,就在大家開始自怨自艾時候,一個穿著學校教師服飾,皮膚格外黝黑的男人抱著一堆紙張走進教室,叫大家填寫各自的信息。」
「你們肯定不認識這個男人。」
「見都沒見過,他是不是人類我到現在都不清楚,只是他從頭到尾一直在微笑,手裡還給我們分發著一張張信息表,那上面的文字我敢確定不是我們人類現有的任何一種,詭異的是我們都知道上面寫著什麼內容。」
「我猜有人會作死。」
「.....你怎麼知道?」
張媛震驚看向一臉平淡的李清雲,為什麼這孩子會知道有人會蹦出來。
「猜得,人類在未知情況下經常會做出一些不理智行為,更何況你們還是學生。」
「我的同桌當場把那個男人給的紙撕了。」
「勇士哦,敢於用生命來挑戰詭秘,我猜他的下場一定不怎麼樣。」
「那是之後的事情了,那個男人沒有生氣,只是又給了他一張,告訴他好好填寫,不要再任性。」
「脾氣真好。」
「如果你知道我同桌的下場,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李清雲不可置否地沒有反駁,他已經說過這個人下場一定會不怎麼樣。
「上面填的什麼內容?」
「很簡單,名字、姓名、電話、父母、家庭住址等等,就是簡簡單單的檔案填寫,絕大多數人都老老實實填好了,只有少部分人可能是恐懼也可能是其他原因沒有填寫。」
「沒有填寫的那些人死了嗎?」
「死了。」
張媛想起那時場景不由打個冷顫,呼吸都有些被抑制住,沒有填寫紙張的同學就像是被扎爆的氣球一樣四分五裂,血肉連同臟器飛得到處都是,尖叫聲在教室里那是絡繹不絕,臉上沾著鮮血的男人依舊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看著他們。
「你同桌呢。」
「還活著,但....離死亡就差半步。」
自己的同桌雖然撕了男人的紙,可不知道為什麼還是老老實實填寫完男人新發給他的信息表,只是全程手在止不住的抖動。
「他...雙手沒了,但腕部動脈像是被什麼東西糊住一樣,才沒有大出血而死。」
「恩,能夠預料到,做錯事就要付出代價,在那些古老存在眼裡,這代價夠輕了。」
做人還是要三思後行,人家又沒招你惹你,隨隨便便把人家發的東西撕掉,換個人類都會覺得不開心吧。
「填完以後,那個男人一張張把被污血打透的信息表收了回去,坐在講台上一張張認真地翻看,就好像老師在批改作業,大家哪裡還敢冒犯這個男人,都互相用眼神交流著有限的信息,等了很久那個男人突然站起來說大家很不錯。」
「我覺得你們應該給自己頒個獎,那樣畫面一定不怎麼好看,你們沒瘋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是啊,我也覺得應該給我們頒個獎,那個男人的真不錯至今算是一個噩夢吧。」
「也許在他眼裡,你們是真的不錯。」
「那個男人說我們有資格參加成人禮遊戲,獲得獎勵,還告訴我們出門以後向四公里處有個漁村,那裡就是我們需要完成遊戲的地點。」
「有人沒去嗎?」
「有,但是他們什麼下場我不清楚,在遊戲結束后我再也沒有見到過他們,鎮魔司派來的人把他們認定為失蹤人員,而並非死亡人員。」
李清雲停下喝可樂的行為,歪著頭看向張媛,清澈眼睛里多出幾分思索。
「死亡率十分之一,失蹤率不定,還是挺有意思的。」
「出門以後,我們發現教室根本不在學校教學樓的二層,而是單獨出現在一座森林之中,除了一條離開的小路,四周都瀰漫著霧氣,裡面不時還傳來幾聲怪異的狗叫,為了確保自身安全,我和我的丈夫決定跟願意離開的同學一起走,那些不願意離開的同學則留在教室里,那個男人就坐在講台上保持著微笑,既不阻攔也不勸告。」
「沒有必要,那個男人完成自己任務以後完全沒理由再跟你們扯上關係。」
「是這樣的,我們離開沒多久霧氣便越來越濃,只有腳下延伸出去的路上沒有霧氣,等我們回頭再看時,身後的教室則完全消失不見,我們中間有膽大的人回身去找,卻一去不復返,我們也不敢再停留,馬不停蹄沿著小道離開了那座森林。」
李清雲早發現講故事的張媛逐漸有神色恐懼,雙手左右不知道放到那裡的舉動,他知道一種焦慮感,於是拿起一包茶葉用水泡好放在她面前。
「還是那句話,如果你感到不舒服,可以不用講下去。」
「謝謝,你是個優秀的聆聽者,我也想徹底擺脫這件事在我心裡的陰影,如果不介意就讓我繼續講下去吧。」
張媛品嘗著茶水中那極為清淡的苦澀,心裡也慢慢放鬆下來,自己何嘗不是在讓李清雲幫自己進行開導呢,如果僅僅是幫助李清雲,又何必講這麼細緻,簡單告訴他要注意什麼不就完了,人家姐姐可是鎮魔使,這方面不比自己更專業,更有發言權嗎。
「我們按照男人的指示到達漁村附近,大家的意見很多,有的人認為不應該進漁村,誰知道裡面有什麼,有的人認為漁村裡有房子可以遮風擋雨,而且總比在野外安全。」
『意見再次分裂,這意味著又有人做出錯誤的選擇。』
李清雲知道每個選擇背後都已經被寫好結局,是悲傷還是喜悅,全部取決於個人判斷。
「我和丈夫選擇進入漁村,但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在進入后沒多久我們便遇到一位熱情的老者,我們沒有欺騙他,說是因為古老存在的遊戲而落入此地,希望能找一個安全的住所躲一躲,以便能夠活下去。」
『陌生者的熱情必然帶有某種目的,誠實在別有用心者眼裡是最好的武器。』
李清雲旋轉著手中易拉罐,默默在心裡吸取著張媛的錯誤,他不相信在古老存在設下遊戲里會有莫名其妙的好感與幫助。
「老者很同情我們,就邀請我們去他家居住,起初我們也抱著很大戒心,但那老者一家熱情態度使得我和丈夫都有些動搖,畢竟從外表上看大家都是人類,他們也沒有露出任何不利於我們的行為和敵意。」
『命運的天秤早將代價放在晚餐的另一端...』
李清雲隱隱約約察覺出什麼,但張媛越發平靜的態度讓他更加好奇,那些存在取走了什麼東西作為代價。
「老者家裡除了極為嚴重的魚腥味,其他方面都很不錯,我和丈夫覺得味道倒是沒什麼,漁村有這些味道很正常,晚上老者的妻子,一位慈祥的老人為我們準備了魚湯和麵包,他們的兒子則給我們普及村子里需要注意的事項。」
「很重要嗎。」
「很重要,也很寬鬆,就是晚上不要離開屋子,他們說不要理會外面漲潮后聽見的古怪聲音,那是海的使者在給他們送來禮物,但為了防止出現什麼意外,村子里在晚上都是不出門的。」
「所以,你們沒出去。」
「沒有,我和我的丈夫被老人安排到兩間乾淨寬闊的屋內早早休息了。」
「能睡得著嗎。」
「剛開始睡不著,害怕這是陷阱,可隨著老者一家說的古怪聲音響起,我就開始感覺到疲倦,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除了身體有些酸痛,倒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這讓我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或許吧。」
「第二天我們打算逛逛村子,老者一家還為我們準備好早餐,怕我們到時候餓著,雖然飯菜並不可口,但能在那麼危險遊戲里有口免費的吃食,想一想也沒什麼可抱怨的。」
「恩。」,李清雲手裡易拉罐瓶子越轉越快,他已經察覺到某些不對勁的地方,卻沒有打斷張媛。
「原本選擇居住在野外,說第二天和我們匯合的同學並沒有出現,相反選擇在村子里並找到合適人家居住的同學精神都不錯,大家簡單搜索了村子周邊,只發現有幾件被扯碎且被海水浸泡過的校服。」
「你們挺幸運,大概率他們是沒活下來。」
「可能吧,接下來兩天我們按照老者一家交代的做,白天在村裡逛一逛,晚上日落漲潮前回到他們家裡,倒是平平安安渡過了這場遊戲,除去每天晚上休息過後身體有些酸痛,倒是和大家想的一樣能苟活下來。」
「挺好,遊戲確實很有意思。」
「這還有意思....我那幾個同學到現在還沒找到,如果不是幸運....」
「說起來,我們離開遊戲前,收留我們的老者兒子從海邊撿到一個嬰兒,要收他作為自己的孩子,再然後村裡反常地籌備物品,要在夜晚漲潮后舉辦一場盛大的篝火晚會,說是慶祝海的使者給他們帶來了海的賜福,只是急著離開那裡的我們並沒有參加。」
「謝謝你的故事,很有意思。」
「沒什麼,這樣將所有事情講出來,我也輕鬆不少,只是你一定要重視成人禮遊戲,最好能和你的姐姐商量一下,她是鎮魔使,對於這些肯定更有經驗。」
「我會的,你孩子醒了,去哄一哄吧。」
「嗯...」
心情格外舒暢的張媛返回客廳,李清雲坐在椅子上把轉了許久都有些發熱的易拉罐投進垃圾筐內。
「故事是個好故事,遊戲結果卻未必只有她講的那樣....不過,跟我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