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信箋上的電話號碼
把自行車胎換好以後,天已放黑,譚東林不顧劉文秀好心留宿的挽留,執意要騎著自行車摸黑回譚家村。
月牙鑲在藍黑色的夜空,星星逐漸撒滿天幕,朦朧映現出村路的坑窪不平,耳畔蛙鳴蟬躁,譚東林思緒零亂,不緊不慢地踩著自行車踏板,腦子裡回顧著今天趙雨晴來找他的這件事。
為什麼她會來找自己呢?甚至跑到了農村的家裡來了,可為什麼又匆匆忙忙地走了?難道真的如劉文秀所言「只是路過」,忍不住好奇想來一睹曾經愛戀過的少年郎譚東林的窮苦生活。
這些似乎都不是什麼正當理由。
尤其那輛出現在縣城的黑色轎車,那個條件優越的英俊男子也來了。但聽媽媽說,趙雨晴是自己乘坐三輪摩托車離開的。說明趙雨晴沒有讓優越男子送她進村。這難道是要顧及他譚東林的臉面?
想到這些,譚東林有些悲從心升,自己已經落魄到要趙雨晴通過掩飾優越感來維持自己尊嚴的地步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還有見她的必要嗎?再說那個優越男子到底和她什麼關係,這也是關係到譚東林下一步打算的重要因素。
如果優越男子真是趙雨晴的熱切追求者,那麼譚東林真的會死了那條心。不僅是自己毫無可比性的條件,也是為心愛的女孩著想,窮困潦倒的自己和一眼望不到光明的前程,怎麼敢奢望一個條件上佳的女孩死心塌地愛自己呢?
那是不現實的,也是違背了他譚東林的良心。
琢磨著這些惱人心腸的事,不覺中已騎行了大半程村路。
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道耀眼的亮光,漸漸響起摩托車突突的聲音。
譚東林吃過被摩托車擠下水溝的苦頭,儘管那是章梓竹有意使壞的,可也不敢掉以輕心,趕忙把自行車騎到路的最右邊。
「東林——」身後忽然傳來熟悉而又親切的聲音。
譚東林一聽,趕緊把自行車剎住,興奮地說:「二叔,才幾天不見,你就鳥槍換炮了!」
二叔也把摩托車停住,說:「你恁也這麼晚才回?」
譚東林不好意思地笑笑,一時不知該從哪裡說起。
二叔說:「你在前面慢慢騎著,我在後面幫你照著路面。」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定,摩托車燈光恰似一盞移動的明燈,照亮了譚東林前行的道路。叔侄倆已有好些天不見,邊慢慢騎行邊聊著各自的事。
原來自從上次承包工地結了幾十萬錢之後,「瘦猴王」暫時解了一點燃眉之急,也挽回了一點信譽,讓二叔接著干另一個工地,還幫二叔弄了一輛二手摩托車來開。
二叔也繼續組織村裡那幫村民干工地,已頗有點小包工頭的架勢。
譚東林也把去榕城找趙雨晴的事告訴二叔,還說了那個開小車來接趙雨晴的優越男子。
二叔聽出了譚東林的沮喪和迷茫,一時也不知怎麼勸慰這個痴情的侄兒,畢竟自己這麼多年不也是這麼執拗地不肯將就嗎?其實這些年二叔拒絕了很多主動貼進門的女孩,甚至有一些外形和家庭條件都算不錯的。
這個侄子有些像自己,這可不是好事!感情的事最怕鑽進牛角尖。
想到這裡,二叔說道:「東林啊,一切都要順其自然,努力了就好,不必強求。」
然後又自嘲道:「你看二叔我,就因為當年走不出來,又蹉跎幾年歲月,就成了現在這樣的老光棍了。」
「要我說啊,
二叔你現在給我找個嬸子也不算遲。」譚東林打趣道。
「是不遲,可這人啊就怕對比,知道嗎?當你把一個人的位置擺得太高了,其他人就都沒法比了。」二叔像在說自己,又像在開導譚東林。
「東林,告訴你個好消息,瘦猴王前些天給我介紹了一個女子,看起來還挺順眼的,不出意外的話,你就要有嬸子了。」二叔說完呵呵地笑起來。
「那可是大喜事啊,二叔,哪天帶我去見見嬸子?」譚東林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看見二叔聊起除了林芳之外的女人,而且還是這麼樂呵呵的。
……
兩人一路閑聊著,很快就回到了譚家村。
譚東林一進家門,媽媽拿著一張信箋遞過來,「你當時走得太急,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這個事,這是那女孩留下的電話號碼。」
譚東林打開信箋,上面寫到:東林,尋你不著,我要趕回良江(趙雨晴老家的縣名)了,這是我家電話xxxxxxx,盼音!
——趙雨晴即日
譚東林翻來覆去地看著這短短的兩行字,反覆琢磨著這字裡行間的含義。
可以看得出,這張信箋是臨時從譚東林用的一沓信箋上撕下的。媽媽說是趙雨晴讓她找一張紙,她就翻出了譚東林寫信用的信箋。
也可以猜得到,趙雨晴不好當著譚東林媽媽的面寫那些表露感情和情緒的文字,只是給了譚東林提供了一個信息,她已來過,電話留下,剩下的讓譚東林來處理了。
譚東林又想起趙雨晴一直沒有給自己回信的事,應該是她很久沒在老家了,或許根本沒有收到自己的信。
家裡沒有電話,整個譚家村只有村頭的商店安了一部電話,那裡一天到晚聚集著村裡的老少爺們,村裡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傳到那些長舌媳婦啰嗦奶奶的耳朵,都像長了翅膀一樣地飛速傳開。
譚東林可不想自己的這點相思之苦變成全村人的談資,便打消了去村裡商店打電話的念頭。
滿懷心事地躺在木板床上,譚東林琢磨著,第二天要去縣城郵局的電話小包廳里打個電話給趙雨晴,看看能否解開一些心中的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