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不後悔

就在這麼一問一答之下。

一堂數學課很快便結束了。

「徐青，你跟我來一下。」

下課時。

數學老師將徐青叫走。

徐青轉頭深深的看了眼教室內那身穿紫衣的同學，心中不斷的回憶著他的名字。

腳下則是跟著老師離開。

兩人並肩走在樓道里，數學老師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周圍漸漸地沒有了學生，數學老師這才忽然開口道：「徐青啊，最近家裡都還好嗎？」

徐青點了點頭：「都挺好的，老師放心。」

數學老師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後背又問道：「你媽媽的病情怎麼樣了？」

徐青聞言心底一顫，一段段記憶逐漸的湧上心頭。

徐青低著頭道：「醫生說她是腎衰竭，目前還能維持病情。」

老師嘆了口氣：「有什麼事，記得和老師說，老師——」

就在這時。

數學老師忽然間僵在了原地。

徐青納悶抬頭，卻見他正雙目瞪圓的看著徐青，嘴角勾起一絲邪笑，有晶瑩的口水不斷地朝下滑落。

而在他的臉上，一道道好似蟲子一樣的黑色紋路不斷的蜿蜒爬行。

「老師？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徐青面無表情的看著對方，禮貌的說了句后，轉身便走。

數學老師猛地一把抓住徐青的胳膊。

忽然將臉湊到了徐青的跟前。

彷彿看到了什麼美味的食物。

其口齒之間的腥臭味和眼睛中忽然分泌出的黑色液體幾乎都要鑽入了徐青的嘴巴里。

但徐青已然不為所動的看著對方：「老師？還有事？」

唰。

數學老師瞬間恢復正常。

搖頭道：「沒事了，去吧。」

剛才的一切就彷彿是幻覺一樣。

徐青挑了挑眉，沿路返回了教室。

接下來的一天。

一切都是正常的。

當徐青放學后回到出租屋時，原本被他丟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

「喂——」

「什麼？」徐青臉色驟然一變，隨即抓起衣服朝外跑去。

「好，我馬上就來！」

......

安市第一人民醫院。

病房外。

「什麼？換腎？」

「沒有腎源？需要血親的？」

聽到醫生的提議，徐青和父親以及眾多親屬都沉默了。

母親忽然病倒，讓徐青才恍然驚覺，原來她的病情已經這麼嚴重了。

「我同意。」徐青沉聲道。

在一堆親戚的環繞下。

父親搖了搖頭。

看著徐青的眼睛說道：「我不同意。」

「沒錯，你才這麼小。」姨媽紅著眼抓這徐青的手說道。

「你媽也不會同意的。」

「唉，這種事，誰也不想的，但是你再想想吧，你還年輕。」

「一但少了一個腎，你下半輩子就廢了。」

一眾親戚一起說話。

吵得徐青耳邊嗡嗡作響。

許久。

他站起身子，看著大家笑了笑，堅定道：「她是我媽。」

所有人都沉默了。

父親還想說些什麼。

徐青卻看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醫院裡忽然走來了一名身穿白袍的醫生。

那醫生的白袍下穿了一件極為耀眼的紫色襯衣，整個人看起來很是妖異。

「你是病人家屬嗎？」

他直接走入人群，看著徐青問道。

徐青點了點頭。

總覺得對方似乎在哪裡見過。

「你要知道，換腎之後，只有一個腎的你日後生活可能會非常麻煩。」

「甚至於整個人生都會被拖累。」

「很嚴重的，一定要仔仔細細的想清楚這件事，不要由著性子胡來。」

「你可要想清楚了。」

聽到對方的警告。

徐青感謝的微微點頭。

隨後看著對方堅定道：「我想清楚了。」

兩天後。

醫院給徐青的母親展開了一次換腎手術。

而提供腎臟的，則是徐青。

手術結束。

躺在病床上，徐青看著母親蒼白的臉色。

沉沉的睡去。

心中無比踏實。

......

一月後。

安市殯儀館。

一片悲傷肅穆之中，徐青站在人群里，看著那副黑白色的照片。

心中苦澀。

母親還是走了。

走的毫無徵兆。

走得如此乾脆。

對於徐青的「貢獻」，她無比生氣。

她怒罵徐青沒有腦子。

她憤怒的抽自己的耳光，說她害了兒子。

然而徐青只是笑著，並無怨言。

只是現在。

看著母親躺在冰冷的冰棺里。

徐青只覺得無比的冷。

參加追悼會的人很多。

可是那些哭聲是這麼的刺耳。

看向徐青時，他們總會面帶同情。

似乎他對母親的付出是一種「很傻」的行為。

徐青一個人跪在那裡。

面對著人們的噓寒問暖。

面無表情。

他做的不對嗎？

徐青從不這麼認為。

哪怕所有人都認為他做的「不對」。

可徐青很堅定。

如果醫生問起他是否願意提供一個腎給母親的時候他有絲毫的猶豫。

徐青都會感到羞恥。

沒錯，羞恥。

隨著親屬們依次對逝者進行告別。

一個身穿紫色西服，胳膊上系著一條白布的青年緩步走到了徐青的面前。

「節哀。」

徐青看了對方一眼，只覺得對方非常面熟，可無論怎麼想，都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謝謝。」徐青點了點頭。

追悼會結束后。

殯儀館外。

紫衣青年找到了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發獃的徐青。

「後悔嗎？當初白廢了一顆腎臟。」

他低聲問道。

徐青看了對方一眼，搖了搖頭：「不後悔。」

「那你傷心什麼？你能做的都做了，儘力了。」

「你知道的，人死不能復生。」

紫衣青年面帶好奇的看著徐青問道。

「我知道，我只是遺憾，沒有能多陪陪她。」徐青揉了揉一整天因為鞠躬僵硬的腰。

青年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隨後便離開了。

......

半年後。

徐青成功的考上了自己心儀的大學。

他努力地學習著知識，對朋友熱情，關心，對老師同學溫和以待，但卻也從不委屈自己。

就這樣，他很快地便適應了大學生活。

可終究，一個腎臟對於他的人生還是產生了影響。

他沒辦法乾重活，於是在許多課業實習上，他都需要同學幫助。

一次，有老師意外的將此事傳了出去。

自此，同學們便對徐青總是報以異樣的眼光。

有人說他年紀輕輕不節制，把自己搞壞了。

還有人說他為了錢賣腎買手機。

甚至有人說他被人綁架過，割了一個腎。

總之說什麼的都有。

但徐青卻從不在意，在面對別人的疑惑時，也總是大方承認。

當有同學知道他的經歷后，總是會詢問他「後悔嗎？」

但徐青從來沒有後悔過。

答案自然是：「不」。

大學四年，徐青談了一個女朋友，兩人感情很好。

在畢業時，徐青成功求婚。

結果當對方打算訂婚的時候，女方家裡無意得知了徐青只有一個腎。

按理說，一個腎的人其實並不影響生活。

只要注意飲食，不做重體力，根本和常人無異。

可女生的父母很是保守傳統，甚至有些固執，堅決反對兩人的婚事。

於是，徐青主動提了分手。

分手那天。

徐青一個人回到學校的操場上走了好久。

他忘記自己轉了幾個圈，只記得那晚的風很涼。

他為這段感情，付出了四年的青春。

四年來的風雨無阻，朝夕相伴，卻被一種可笑的偏見所打敗。

畢業照那天。

徐青的四周布滿了各種言論。

他分手的事情傳開了。

而分手的理由，同樣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各種目光和低語縈繞在徐青的耳邊。

但徐青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開心笑著，認真的留下每一張照片。

解散時。

眾人向著四面八方散去，就像是他們的人生。

那女生攔住了他。

「你知道的，只要你堅持，我們會走下去的。」

女生的眼睛通紅，一道道眼淚從臉頰滑落，滴落塵埃，濺起一片片苦澀。

徐青輕輕地為對方擦去眼淚，笑著道：「你值得更好的人生，讓父母安心，是我們的一種責任不是嗎？」

女生離開了。

徐青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的背影，終究還是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後悔嗎？如果當初你不捐那顆腎的話，你們大概都快要結婚了吧？」

一個帶著學士帽的紫衣學長站在操場的樹下，看著徐青的問道。

徐青看了對方一笑，輕笑一聲：「有什麼可後悔的？至少，這輩子愛過一個人，留下了美好的記憶。」

「既然不合適，何必強求？」

學長點了點頭，離開了，消失在了人群中。

徐青看著對方消失，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是誰？」

......

畢業后。

徐青找到了一家還算不錯的小公司。

又結識了一個不錯的姑娘。

通過兩年的努力。

徐青很快便得到了一個晉陞的機會。

姑娘和他玩笑，若是他能升職，兩個人就馬上結婚。

可不知道為什麼。

在晉陞前幾天，公司里忽然傳出了他患有重度腎炎的傳聞。

徐青本未在意，可沒想到，領導卻很快找他談話了。

「小徐啊，這次晉陞的機會，就讓給小張吧。」

徐青微微一愣：「可是——」

「你放心，就算你身體不好，公司也不會讓你走的，但是晉陞這件事嘛，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

「大領導喜歡能打能拼的後輩。」

「你知道的......」

果然。

沒過兩天，公司宣布了新的任職令。

小張成功獲選。

而徐青，則是被外派到了其他更偏遠的城市分公司。

有同事傳言小張是某領導的侄子。

但徐青並未在意。

收拾東西，安靜離開了公司。

偏遠城市他是不會去的。

他有女朋友在這裡，這裡就是他的家。

可偏偏老天就像是和他作對似得。

一連四次應聘，徐青都因為各種原因被刷了下來。

而長達兩個月的空窗期，也讓忽然催婚的女友的家人有了許多不滿。

直到有一天。

女友面帶愧色的找到他，說家裡逼著她去相親。

徐青知道。

自己，再次成了累贅。

於是，他果斷的放手，安心的找新工作。

往後的日子。

他的人生或多或少的受到了身體的影響。

二十年時間內。

徐青換了四次工作，搬了兩次家。

在四十五歲時，又被查出患了尿毒症。

但他卻並未在意。

父親去世那天，他只是去露了個臉。

面對父親的二婚家庭，也敬而遠之。

之後，徐青只是利用工作的閑暇，去幫助了許多困頓在山區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孩子。

就這樣平淡無奇的度過了十五年。

十五年後的某一天。

在醫院病床上躺了許久的徐青。

忽然斷了所有人的聯繫。

他將自己遺產全部捐給了安市的慈善基金。

隨後穿上一身新衣。

來到了一處墓園中。

這裡是母親的墳墓。

在這裡，徐青遇到了一位老朋友。

一個穿著紫色工服的掃墓人。

對方這幾十年裡都時常幫助徐青掃墓。

每次來到母親墳前，墳墓和墓碑都是乾乾淨淨的。

「來了？」

「嗯。」

兩人簡單的問候之後。

徐青便和他坐在墳墓前發獃。

許久，紫衣老者這才看著他的新衣：「都了斷了？」

徐青點了點頭。

沉默。

許久的沉默。

「後悔嗎？」紫衣老頭忽然問道。

徐青咧嘴一笑，看著他，目光明亮道：「不後悔。」

紫衣老頭點了點頭，臉上出現了一抹佩服之色。

隨著夜色降臨。

徐青緩緩的靠在墓碑上，閉上了眼。

紫衣老頭輕輕起身看著徐青，嘴裡呢喃道：「好一個不後悔。」

......

唰！

徐青緩緩睜開雙眼。

入眼一片昏暗。

九峰大殿內燭火明滅，映照著不遠處雲蒼子的臉，好似一幅古老的畫卷。

「唉——」

隨著一聲長長的嘆息，徐青回過身來，看向一旁的四師兄，面帶微笑。

「醒了？」

雲蒼子的聲音重新引回了徐青的注意。

徐青點了點頭，隨即伸了個懶腰，緩緩起身抱拳道：「弟子多謝師尊。」

雲蒼子面帶笑意：「可有感悟？」

徐青深吸一口氣，雙目明亮道：「弟子略有感悟。」

雲蒼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能感受到徐青身上的不同和變化。

「咕嚕嚕——」就在這時，徐青的肚子忽然發出了一聲不爭氣的叫聲。

「你這一坐，便是五天。」雲蒼子忽然笑著道，隨後他甩出一顆丹藥，被徐青一把接住吃下。

辟穀丹，可以快速補充體力和能量，可以三日不食。

「去吧，好好休息，後天，就是問心路試煉的日子了。」雲蒼子並未多問，而是擺手道。

徐青發自內心的心懷感激，抱拳一禮后這才轉身離開。

等到徐青走後，殿內才忽然響起了一陣尖利的聲音：「這小子......雲蒼子，你看到了嗎？他可是自己醒來的！」

「他都沒用你給的蘇醒之術！」

「他的身上甚至都沒有太激烈的情緒！」

「這孩子，他，他並未反抗！而是融入了幻境之中！」

「天才！！這才是天才啊！！！」

雲蒼子欣慰的笑著點頭，沒有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