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8）

微明的天空慢慢垂下了一條條雨絲，密密的斜織著。

眼前的世界被封鎖在雨網中，遠遠望去，街道、樓房、行人。都只剩下了一個有些模糊的輪廓。

清晨的第一縷涼風從窗外飄進來，吹在臉上，漸漸撫平了心裡的燥熱。

整棟樓房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沈輕眠扶著扶手，小心翼翼地爬下樓，默默祈禱賀聽筠不要憑空出現在面前。

經他昨晚一番撩撥，她失眠了，首次破了列表熬夜達人記錄。

一樓的燈關著，顯然她是第一個起床的。

不在就好。沈輕眠吐出一口氣，按下開關，白熾的燈光湧進廚房，倏然明亮。

賀聽筠放下茶杯，朝門口看去，女孩露出半個身子，視線與她對上的一剎那，她像只受驚的小白兔，猛然藏到門板后，只探出半個腦袋。

他正欲抬腳，便聽她顫著聲說：「你幹嘛不開燈，很嚇人的嘞。」

沈輕眠腿一麻，身體緊貼著門板，防止自己沒出息得摔倒。

「渴了，下樓喝杯茶。」賀聽筠剛睡醒，頭髮蓬蓬的，有點亂。他緩緩靠近她，嗓音含笑：「這麼怕我？」

「我狗都不怕，怕你幹嘛。」拐著彎罵他狗呢。沈輕眠勉強撐起氣場，直視他的眼，主動上前一步。

今天就栽他手裡了。

對視幾秒，賀聽筠低笑一聲，眼底的光在頂燈的折射下，流轉出幾分瀲灧的光澤。

沈輕眠挑眉，瞪著他不語，用眼神傳達：笑屁？

「哎哎哎!」下一秒，沈輕眠身體措不及防地失重，頭一陣眩暈，緩過來時，她已經被他抱在了懷裡。

他想幹啥，還往沙發走，聯想起昨晚的話題和青橘的教誨：一個男人如果抱著你去沙發，你很危險哩!

沈輕眠心慌意亂，都快嚇死了，話卡在喉嚨里，幾次開口都發不出聲來。

變態!放我下來!沈輕眠在心裡怒吼，用力捶他幾拳，發泄憤怒。

賀聽筠握住她的拳頭，包在掌心裡，軟綿綿的，像是沒有骨頭。

肌膚髮燙，沈輕眠下意識得蜷了下手指，喵一眼樓梯口，紅著臉小聲呵斥：「放開我。」

賀聽筠看出她的小心思，不禁皺眉，他什麼都不想做。只因為天氣轉涼，沈輕眠光著腳，擔心她著涼。

青橘教壞了她，他篤定。

待她身體穩穩得躺下，賀聽筠扯過一旁的空調被幫她蓋上，戀戀不捨得收回手，溫聲說：「再睡會兒，我去做早飯。」

沈輕眠眼底劃過一絲尷尬，雙手蓋住臉，選擇裝死。

嗚——我不幹凈了，剛才居然有齷齪的想法，是我太饑渴了么？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出來，太丟臉啦！

又害羞了。賀聽筠笑容愉悅，打算延續昨晚的話題，以免她胡思亂想。

感受到目光落在身上，沈輕眠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爬起來踹了他一腳，憤然道：「不許盯著我!」

「嗯。」他沒移開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個星期後，他或許就看不見她生動活潑的一面了，當下要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沈輕眠暴躁得抓了抓頭髮，又踹了一腳，「嗯什麼呀，你還看!我長得丑，你看了倒胃!」

哪有人能承受得住被喜歡的人一直盯著看，何況她臉皮薄。

驀地，賀聽筠把臉湊到她面前，她心底一驚，慌忙往後躲，背撞在靠背上。賀聽筠鼻尖抵著她的，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我怕現在不多看看，以後再也看不見你。」

他的臉近在咫尺，只要再靠近一點點就能親上。

回想起那次補課，相同地點，他也是這樣「壁咚」她，令她有些意亂情迷。

周身縈繞著他的氣息，沈輕眠忘記呼吸，目光迷離，感覺渾身燒起了火。

頭好暈，別撩我啊，我會沉溺的。

手不自覺得攥緊他垂下來的衣角，沈輕眠縮了縮脖子，垂眼，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想親你。」黑白分明的眼染上一抹情意，但理智尚存，賀聽筠壓住慾望，起身離開。

想親卻又不敢，怕嚇跑她，怕令她厭惡自己。

「那、那個。」沈輕眠拉住他手，別過臉說：「就一下，親手。」

算是報答他的照顧之恩。

他回眸一笑，用力捏了捏她的大拇指，感受到她手縮了縮，確定這是真的，心裡不知有多開心。

「好，留著以後親。」他指著自己心口，說：「我記住了。」

沈輕眠詫異抬眼，摸不清他的套路，好像又主動跳坑了……他想留到最後，「新仇舊賬」一起算么？腦海里幻想出一幅自己被賀聽筠堵在某個角落裡親的畫面，沈輕眠打了個哆嗦，簡直不要太刺激。

賀聽筠摸摸她頭，眼裡閃動著微光，他彎唇笑道：「以後想問什麼就問，我都告訴你，不要胡思亂想。」

原來他都知道啊。沈輕眠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伸手戳了戳他腰：「哦，你快去做飯。」

……

「綿羊，你要喝奶粉么？」

「嗯嗯，多加點糖，」

江一然眉角微抽，嫌棄地看了二人一眼，對賀聽筠說：「她們居然把我媽送給隔壁小嬰兒的奶粉給喝了，還喝上頭。」

賀聽筠探頭往廚房望去，沈輕眠嘴角沾了不少奶粉屑，手一邊撥著奶一邊和江梵聊天。回來之後，她心情確實好了很多。

「我賠你一罐。」賀聽筠露出寵溺的笑，擺放好餐具，顧自念叨：「她在我眼裡看來是小朋友啊，不然怎麼叫小綿羊呢。」

呵，老男人，寵我妹去。

這頓早飯吃得極詭異，江一然見賀聽筠幫沈輕眠夾蒸餃，熱奶，不知哪根筋抽了，對江梵十分體貼。

江梵坐姿不端，換做以前，她早就挨了幾個板栗子。

「哥，你需要去精神科看看不？」

賀聽筠瞥他一眼，無情地拆穿他的真面目：「他就是見不得我有人喜歡。」言罷，意味深長地盯著沈輕眠。

蒸餃「啪嗒」掉在碗里，沈輕眠心虛得問：「有這麼明顯？」

幹嘛扯到我身上。

賀聽筠頷首，抽出紙巾擦去她嘴角粉末。

江一然懟：「你比我老。」

賀聽筠無視江一然，調好配料放入沈輕眠碗里，問：「天晴了，想不想出去玩？」

沈輕眠嘗了一口，只覺得此刻很幸福，用力點頭：「好吃！」

「吃完換件衣服，今天有點冷。」

……

「哥，幫她劉海也卷一下，一定要讓老賀移不開眼。」江梵坐在一旁指揮。

「他走路不看路嗎？編髮這種東西你來搞。」江一然忙不過來，編頭髮快把自己編暈了。

兩人搗鼓了二十分鐘，終於成功把小姑娘打扮漂亮。

江一然上下打量一眼，滿意地點點頭，把一支口紅塞進她手裡，推她出門：「快點，老賀肯定等急了。記住，一定要讓他幫你塗口紅。」

「為什麼啊？」沈輕眠回頭，卻突然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腦子一懵，不知所措地盯著賀聽筠。

「你自己問老賀。」江一然肩膀抖了抖，一臉壞笑。

賀聽筠一直候在門口，自然聽見了二人的對話，他「哦」了一聲，眨了眨眼，嘴角揚起神秘的笑：「想知道嗎？我以後告訴你。轉一圈讓我看看。」

沈輕眠撇撇嘴，別過臉：「不要。」

他退後一步，仔細觀賞起來。

女孩化了淡妝，穿著粉色的日常款小裙子，扎著雙馬尾，薄薄的劉海與發尾微卷，戴著幾個小巧的草莓髮飾，打扮得軟萌軟萌的。

沈輕眠不自在地踢了一下腳尖，背過身，哼了哼，「有什麼好看的，都一個樣。」

「很可愛，不過缺了一個東西。」賀聽筠繞到她身前，目光落在她的唇上，俯下身，認真抹上口紅。

沈輕眠抿了抿唇，和他相視一笑。

好像是去約會，不過他說不能影響我學習，高考結束前是不會和我在一起的吧。

不知不覺中，她愈發依賴他了。

今天是高中同學聚會，賀聽筠想帶她去見見一些老朋友，但擔心她怕生，只在百貨二樓和美食城四樓逛。

賀聽筠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隨意聊一個話題，她也能講得喋喋不休，滿心愉悅。

沈輕眠舉起十指相扣的手，幽怨得問：「這是什麼意思？」

不是說不在一起嘛，為什麼跟我這麼親密，早上還說想親我，這些都是只有男女朋友之間可以做的。

萬一他轉身就不要我了該怎麼辦啊。

「喜歡你。」清楚她的想法，他解釋：「之前我擔心影響你學習，不敢和你談，但現在我對自己有信心。」

知道她缺少安全感，賀聽筠和她拉勾勾：「我不會騙你的，顯然可證，我們彼此喜歡。」

「我信，就是不自覺得會擔心。」沈輕眠緊了緊掌心，笑眯眯地問：「你喜歡我叫你學長，學弟還是筠筠？」

賀聽筠考慮一番，曲指颳了一下她鼻尖，答道：「筠筠。」

筠筠也有少女心唉。沈輕眠傻笑一聲，低頭咬吸管，跟著他的腳步走。

我可以放心得把心交給他了，顯然可證，他真心喜歡我。他一次次鼓勵我，趕來杭州找我，不眠不休地幫我拼湊回同學錄。

筠筠，你真好，謝謝你喜歡我。

沈輕眠，我希望你以後的日子都像現在這樣開開心心的，把煩惱丟給我，我替你趕走它。

手機鈴突然響起，賀聽筠看了一眼名字，沒接，而是問沈輕眠：「估計是問我參不參加同學聚會，你想去么？」

「好玩么？」沈輕眠不太感興趣，是筠筠的同學聚會，當然只邀請他啦，而且我都不認識他們，氣氛多尷尬。

「喂？有什麼好玩的遊戲么？」賀聽筠打開免提，淡淡道。

電話那頭情緒激動：「當然有啊，比如正話反說、傳百奇、泡泡糖，筠哥，你是想帶小朋友么？」

「女朋友，具體的你說一下，她不喜歡就不來了。」賀聽筠把手機給沈輕眠，電話里的人似是像猴兒一樣竄了起來，語氣驚訝：「我靠，你啥時候談的!副班長揚言要把你辦了呢!」

沈輕眠一臉不悅：副班長是女的？有情敵，不去!

掛斷電話，賀聽筠把她攬進懷裡，解釋道：「我給你的筆記是跟副班長借的，她是我第11屆同學。我復讀了兩年，有12屆和13屆的同學，以後同學聚會可能有點多，不過大多數我都不去。」

「沒關係，筆記我幫你還她。」沈輕眠理解，突然好奇他的第一任女友是誰。

賀聽筠回憶良久，也沒想起來：「嘶，記不清了，好像是樓上別班的。」

他撓撓她下巴，問：「你不吃醋么？」

沈輕眠抱住他，耳根爬上一抹紅，她搖搖頭：「吃啊，她敢辦你，我揍她!我不擅長人際交往，所以就不去玩了嘛，有你和江梵陪我玩就滿足了。」

她很少主動接近男生，一次次的為他破例，竟有點小驕傲。

筠筠很優秀，喜歡他的人當然多，沒必要因為「吃醋」這點小事讓他和老同學撕破臉皮。

相比前幾次親密接觸，沈輕眠膽大了些許。賀聽筠低下頭，嘴角微揚，額頭在她額上點了點，分外愉悅：「你好，我的小女朋友。」

察覺到行人的目光，沈輕眠鬧了個大紅臉，急得跺腳：「我臉皮薄，你不要這樣公然表白啦！」

賀聽筠的笑聲並著沈輕眠的嬌喝聲在小超市裡飄飄落落，傳得老遠。

－－－－－－題外話－－－－－－

第七章屏蔽了我不改，女主自殺暫停集訓，被男主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