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魔化

被圍在中間的魔狼群開始與戰士們交戰，雙方互相試探，十分謹慎。在這個空隙，劍星帶著五十人繞到魔狼群數量更多的一邊。

頂在前面的大多數是楚家的戰士，他們掌握的異能被稱為象皮，能夠讓皮膚硬化，更有甚者能夠強化皮甲。楚紅娟作為女生愛美，不喜歡粗糙的皮膚，所以習慣穿皮甲。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大約十分鐘，在經驗豐富的精英戰士們確認過彼此的狀態之後，他們突然對著眼前纏鬥許久的魔狼一陣猛攻。短短數秒，外圍一整圈的魔狼被同時擊殺。

完成擊殺的戰士，興奮地將魔狼的屍體往後拖，同時在後排策應的戰士快速上前，擋住想要偷襲的魔狼。整個動作簡潔明快，這就是千錘百鍊之後的戰陣。

五十頭魔狼被擊殺，同時又有五十個戰士將魔狼屍體拖入樹林。空出來的地方完全足夠劍星進入，但是他沒有著急。

被瞬間擊殺五十個同伴的魔狼群開始騷動起來，戰士們也隨之緊繃。每一次同伴的大量死亡都會激起反抗的情緒，這個不管是對魔狼還是對人類來說都是一樣的，但魔狼不會退縮，也無處退縮，它們已是困獸猶鬥。

又持續了約十五分鐘，戰士們再次一輪擊殺，又有四十頭魔狼死亡。等到戰士們將他們的戰利品拖走，劍星決定不再等待，進入戰場排隊。

是的，現在圍獵的包圍圈已經穩固，節奏也沒有問題，魔狼群的全滅已然註定，每個在場的戰士都是這樣想的。

然而，情況卻沒有那麼簡單。第三輪的擊殺竟然用了超過二十分鐘，期間還有數個戰士受傷，最後的擊殺也沒有很統一，陣型有些鬆散。這次只有二十頭被擊殺，退出戰場的戰士卻有四十人。

就算是越裡面的魔狼實力越強，實力也不應該差那麼多。

劍星心中疑惑，身體本能地走到第一線。原本還輪不到他的，畢竟場上還有很多精英戰士，可是他面前的戰士在上一輪中負傷多人，造成很大的缺口。

「龍劍星！」楚鵬鴻剛喊出來就後悔了，他看到劍星突然就出現在一線，以為他貪功冒進，但在仔細觀察之後，才發現戰線並沒有混亂。

正在疑惑魔狼群異常的劍星聽到頭領突然喊自己，疑惑間向頭領望去，卻只看到對方尷尬的神情。他知道對方只是一時衝動，大概是覺得自己冒進之類的，也就沒太在意。

可就是這短暫的走神，場上的局面突變。在狼群中間的一隻魔狼已然提前向著劍星突進，狼群竟然無聲的退開，為它讓路。而當劍星回過頭的時候，他眼前的敵人已經改變，變成一隻毛色比同類略深的魔狼。

劍星當然不會大意。在任何時候，如果出現外貌明顯與其他同類不同的魔獸，都必然意味著它的實力要比普通魔獸強。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劍星覺得這隻魔狼有些眼熟。

管不了這麼多了。

劍星凝神之間，一個心靈衝擊射了出去。然而平時多少有些干擾作用的異能，今天卻好像完全失效了，劍星略微失神，只來得及橫刀格擋。

「不要大意，那是魔化狼！」二舅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他正趴在二舅媽的背上，臉色十分蒼白。

剛才那一瞬間，不僅劍星用了異能，他也使用了柳家的異能，試圖強制催眠這頭魔狼，讓它停止攻擊，可是同樣失敗了。而且催眠異能對精神的影響，比起劍星的心靈衝擊要強，也沒有產生絲毫的作用，反而因為催眠失敗導致反噬。

此時想要反應也已經來不及了。魔化狼一口咬向鐵木刀，鐵木刀被咬中的地方直接變成碎屑。劍星連忙放開刀柄，但瞬間的衝擊力還是震得他虎口裂開。

就在他側向翻滾的時候，林大叔已經揮動他的大劍，朝著魔狼橫向砍去。然而魔狼的速度和反應極快，一個俯身前竄就躲開了。但是黃風已經來到魔化狼身邊，手中的短斧已經向著脖子砍去。

黃家的異能擅長速度，與肉體強化不同，他們能讓身體與手上的武器變得輕盈，而且移動的時候不僅不會有風阻，還像是乘上順風一樣，所以也名為乘風。

魔化狼瞥了一眼，冷漠的眼神中彷彿透著一絲輕蔑。它微微側頭，讓過了斧刃的中心。黃風動作很快，所以斧頭確實地劈在了魔化狼的脖頸，但是還沒等他高興，手中就傳來了極大的阻力。

黃風的單手斧甚至都沒有碰上的頸骨，就被順滑的皮毛帶到一邊。魔化狼的皮毛很堅韌，其下還有如岩石般堅硬的肌肉，這一擊沒有破防。

黃風嚇了一跳，連忙鬆開短斧，使用異能逃脫。可是魔化狼根本沒有理會他。

此時劍星單膝跪地，才剛剛抬頭看向魔化狼。他認出了對方鼻子上的傷痕，這就是去年跟他三次交手，三次都逃脫的魔狼。當初它還只是普通的魔狼，實力已經很強，在最後一次交手中，劍星揮出近乎完美的斬擊，用刀尖劃開了對方的鼻子。

「不可能！」劍星再次大喊出聲，這次的聲音似乎十分的微弱，卻是他超負荷使用的異能。空氣肉眼可見的扭曲，魔化狼的頭甚至直接被衝擊得抬起。

魔化狼腳步不穩，並沒能撲向劍星。可是劍星此時也頭暈腦脹，根本沒有餘力反擊。劍星的反應已經很快，可惜魔化狼恢復的更快，在其他戰友想要上前支援的時候，它就已經仰天發出一聲狼嚎。

「退後！退後！」

楚鵬鴻揮舞著手，神色十分慌張。這是他第一次面對魔化獸。以前總是聽老一輩說，魔獸不過是沒能進化的失敗者，魔域中真正強大的獸類至少都是魔化獸。

周圍的戰士也連忙退後，僅僅是戰勝魔化獸並不是不可能，但是魔化獸有著普通魔獸沒有的威脅，那就是魔能污染。接觸到過量污染的部位，會變異壞死，如果污染到了頭部，還很可能陷入瘋狂。同時被污染的人也會變成污染源，十分難處理。

隨著高昂的狼嚎，魔化狼身上開始溢出黑色的煙氣，周圍的戰士凡是沾染上的，皮膚都會黑掉一大塊。

「放棄圍獵，全部退入樹林，受到魔能污染的自己尋找凈化場所。」

「柳二狗！魔化獸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裡！」楚鵬鴻急得大喊。

「瑪德！老子怎麼知道！」二舅也沒了平時的好脾氣。

「可是龍劍星還在裡面！」楚紅娟的話提醒了眾人，劍星離魔化狼最近，此時並沒有看見他撤離。

「不行，他已經沒得救了。」楚鵬鴻拉住小女兒，不讓她往前。他看得很清楚，劍星已經被魔能完全覆蓋。

就在眾人還在糾結劍星的問題時，魔狼已經來到他身邊，從他右手腋下的位置咬住，叼著他快速的往回撤離。狼群中只有十數頭跟隨，剩下的狼群都因為魔能污染的原因變得狂暴。

羅建勇提前來到它們撤退的路線，最終也沒有敢上前阻攔。

二舅和楚鵬鴻連忙指揮戰士作戰，一直鏖戰了半個小時，才將所有魔狼消滅。其中輕傷有百來人，重傷也有十數人。

放鬆下來的楚紅娟跪在地上放聲痛哭，楚鵬鴻在一邊看著心疼。不遠處，白家的當家白聖蓮正在安慰同樣傷心的白妙音。

「還不是放鬆的時候。我不清楚劍星是不是原本就被盯上了。但是這次的進攻根本不是魔狼，甚至魔化狼能夠想出來的。這必定是一個陰謀，是人策劃的陰謀。」二舅嚴肅的說。

「那我們該怎麼辦？直接撤回去嗎？」楚鵬鴻十分煩躁，不停撓頭。

「不行，還不清楚對方究竟想要幹什麼。萬一他們打算進攻村子，我們就是唯一的屏障了。」

「怎麼可能！械域不是對抗魔能污染的屏障嗎？怎麼可能放它們進來。」

「可是對方能夠操控魔化狼！而我們為了圍獵魔獸，已經幫他們開了一條通往村子的道路。只要打通我們身後這薄薄的三里樹林，到了狩獵營地，之後一直到村子，對魔獸來說就是一片坦途。」

「瑪德。通知斥候，將所有外出正在維護狩獵空地的人撤回來。楚程宏，組織所有還能動的戰士，砍樹造拒馬。黃飛掣，你帶著你們家的人，去把撤退的戰士叫回來，再回村子求援。所有戰士，所有能夠戰鬥的人都給我叫上！」

「真的那麼嚴重嗎？」此時幾個大家族的家主都圍了上來，白聖蓮憂慮地問道。

楚鵬鴻看向二舅，所有也都看向他。二舅思考了片刻，最後還是重重點頭。

劍星此時正被魔化狼拖著在一個個空地之間快速穿梭。他感覺到昏沉，但卻不明白是什麼原因。被魔狼咬著的右肩十分疼痛，感覺上卻沒有多少血流出。不僅如此，他還感覺有奇怪的力量從傷口湧入，讓他的右半身脹痛難忍。

可是意識還是在變得模糊，直到突然一陣麻癢，如同無數只螞蟻在噬咬他的全身，尤其是右半身，這讓他突然驚醒。但這還只是開始，不一會，他就感覺有更小的東西滲透進皮膚，強烈的灼燒感與麻癢直入骨髓。

這其實是無數納米機器透過他的皮膚進入他的身體，試圖凈化他體內的魔能污染。這些小東西從來都不是無害的，鄰邦的人只是利用了它們的特性，卻沒有掌控它們的辦法。

劇烈的疼痛讓劍星瘋狂掙扎，同時更加狂暴的心靈衝擊無序地朝四周發散。魔化狼的十幾個跟班退得更遠了，有兩隻口鼻冒血，倒在地上，出氣多進氣少。

魔化狼漸漸咬不住劍星了，因為他的右手變成了之前的兩倍粗，肩膀更是漲大了一圈。它很想直接咬斷劍星的脖子，可是它收到的命令是要留活口。不敢直接鬆口，它讓其他魔狼咬住劍星的四肢，還壓著他的身體。

繞著被控制住卻還在拚命掙扎的劍星，它似乎明白了什麼，於是換成咬住左肩，快速離開了樹林。這個過程中，又有五隻魔狼倒地不起。

離開樹林的劍星疼痛明顯減輕，掙扎也減弱了。魔化狼對自己的判斷很滿意。雖然不能直接從樹林中間穿過會減緩它們的速度，但以防萬一還是從卧蠶村開闢的狩獵空地走比較保險。

同時它也對劍星十分鄙夷，因為這種痛苦它在每次通過樹林的時候也同樣會感覺到。恢復少許思考能力的劍星讀到了對方的想法，心中自嘲確實還不如一個畜生。

可是魔能污染的真正可怕這時才真正體現，因為他之前雖然意識模糊，卻是本能地在用精神力對抗，現在精神力已經消耗大半，為了維持最基本的思考能力，大腦放棄了對抗魔能的侵入。

一瞬間，各種負面的情緒在劍星的意識中爆發，讓他的靈魂如同在洗衣機中翻滾，最糟糕的是，這洗衣服的水是黑色的。

劍星從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他雖然會用苦修的方式鍛煉，卻並不懂運用精神力的方法，所有的異能者也都是如此。他們只會本能地使用能力，粗淺的鍛煉身體，更多的就只能靠自己瞎琢磨。

就在魔化狼奔跑三個小時后，它們已經來到了一個山坡的腳下。通往最近魔域的道路並不是這個方向，魔化狼的跟班們開始退縮，因為再往前就是完全沒有人類生活的原始森林，納米機器的濃度異常的高。普通魔獸進去不用片刻就會死亡。

奇怪的是，這片森林樹木的葉子要比其他的顏色深很多，陽光都被遮擋了大半。

魔化狼只是畜生，並不清楚這短短的三個小時，劍星經歷了什麼。在他的精神海之中，負面情緒的暴風雨變成了滔天的海嘯，而他只能維持住如同一片落葉的自我。命懸一線，苦苦掙扎，無數次失去意識，有無數次在窒息中驚醒。

最終他開始適應了，開始感知到這些負面情緒的真面目。它們有些是別人對他的怨恨，有些是自己的不甘和憤怒。歸根到底，這些負面情緒都不是外來的，而是他自己產生的。魔能只是誘因，瘋狂卻來自本心。

所以他突然頓悟了，不再於魔海浮沉，他放棄了海面，沉入海下。無法呼吸的他，開始大口吞咽，不管吃下去的憎惡，怨憤，悲傷，憤怒，仇恨，讓他多麼噁心，靈魂炸裂般疼痛，他都沒有停下。

終於，他的靈魂與精神完全接受了魔能的污染，被改造成新的模樣。而他的意識也再次回歸肉身。

魔化狼沒有理會退縮的跟班，自己拖著劍星走了進去。他沒有注意到此時劍星微眯的眸子下，雙眼的瞳孔已經變成了血紅色，呼吸間，口鼻處泛著一絲黑霧。

再次進入械域的範圍，從精神崩潰邊緣醒來的劍星十分疑惑。

為什麼這次沒有之前的疼痛了呢？難道說已經放棄對我的治療了嗎？不對！除非我已經死了，什麼也感覺不到，不然械域是不可能放著魔能污染不管的。

劍星再次嘗試靜下心來，開始思考。如今他身體的變化已經停止，他沒有辦法照鏡子確認，但僅憑藉魔化狼拖拽自己時的發力反饋來看，自己的體重可能已經是原來的兩倍。左右半身的有些不協調，如果要發生戰鬥，必須注意。

突然，他猛地睜大雙眼，因為他感受到了一股意念，一股屬於人類的意念。就在森林的深處，傳來了飽含怨恨與憤怒的情緒。同時，劍星也感應到魔化狼心中的欣喜。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連忙收斂心神，裝作已經完全昏迷。

「好好，你幹得不錯。」

披著黑袍的白髮男子揉著魔化狼的腦袋，輕聲稱讚著。蒼白的手如同朽木，行動十分緩慢，他的身體十分瘦弱，如同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與魔化狼散發出的欣喜不同，男子對它只有厭惡和鄙夷。

「那麼，現在就還剩下最後一步了。」

男子緩緩將手環在魔化狼的頸后，魔化狼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但已經來不及反應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從它的下顎刺入，直穿大腦，使它瞬間斃命！

魔化狼死前傳出疑惑的情緒，但在它死後，彷彿一直壓抑的惡念突然爆發，魔能如同火山噴發。

「不管看幾次，這種現象都是那麼令人著迷。」

躺在地上的劍星被突然爆發的魔能衝擊擊中，滾出了五米遠，撞到了樹上。出乎意料的是，瘦弱的男子卻完全沒受影響。

「可惜了，我已經不能再吸收更多了。」待到魔能平息，男子蹲下身，一邊說著，一邊用匕首劃開魔化狼的胸膛，吃力地掏出它的心臟。

「你醒過來了吧。不用裝了，我這裡有好東西，便宜你了。」男子走到劍星身旁，用腳將他翻過身，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劍星突然發力，想要起身反抗，青筋在他被染黑的皮膚下暴突，他的表情如同怒目金剛，可是沒用，只能僵直在原地，無法動彈。

「你很疑惑，為什麼納米機器沒有對你凈化嗎？因為它們已經被我控制了，而除了控制它們，我還能控制你。」

說話間，男子劃開了劍星胸膛的衣服。

劍星拼了命，卻只能讓眼球移動。他看見了那個被男子掏出的魔狼心臟，似乎還能夠跳動，在不停的跳動間，壓縮成了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黑球。

男子右手從黑球移開，黑球卻懸浮在空中，然後他用手指頂住黑球，向著劍星的心臟位置壓來。

「啊！」劍星完全放棄了對負面情緒的隱藏，將心中產生的惡念和此時的憤怒不甘通過心靈衝擊向男子傾瀉過去。

「咳。還不錯。」男子頓時七竅流血，黑色的血滴落在地，還泛著一種金屬的光澤。停滯片刻，他繼續將黑球往前推，已經觸碰到劍星的皮膚。

「接受魔鬼的饋贈吧！」忍不住，男子咧出邪惡的微笑。

「我不接受……」劍星突然的發聲，讓男子一個激靈，當他看向劍星的臉時，他看到了一個讓他噁心的表情，一個如同經歷了人世間所有的苦難，大徹大悟后仍然能熱愛整個世界的，聖人一般的表情。

「什麼鬼玩意！」男子後退，然後躬身嘔吐，吐出東西如同黑色淤泥。他感受劍星傳來的心靈衝擊，與之前的不同，這次的是同情與慈愛。讓他噁心得不行。

在他回過神的時候，向劍星看去，發現黑色的球已經消失在胸前，頓時鬆了口氣。

「你在放鬆什麼？」

劍星如同紅寶石一樣的雙眼看著他，如同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