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針鋒相對

山魯班臉上帶著歉意，向華露誠誠懇懇地鞠了一躬，他說道：「抱歉，華露小姐，您才剛來就讓您看笑話了。」

「我不要緊，只是……」

華露趕忙扶起山魯班，向周圍正在訓練的新兵看了一眼。

山魯班明白她的意思，只好苦笑兩聲。

「看起來，這位艾蘭先生似乎很不受歡迎？」

華露試探性地發問。

「這個嘛……有各種各樣複雜的原因……吧……？」

對此也不太確切如何答覆的山魯班只好打了個馬虎眼。

「艾蘭是來自野山林的化外住民，本就和蘭澤的社會沒有過多深切的接觸，他不太能理解人類的感情，因此經常由於觀念不同而被討厭。」山魯班解釋道。

「什麼，野山林？那不是……」

「對，就是那個野山林。」山魯班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那還真是各種意義的驚人呢……不過他具體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才讓大家那麼反感他的？還有多芬的事……」

「這個嘛……」山魯班撓了撓頭，為難地說，「老實說，我也不太能形容。具體的話，不妨晚上您親眼看看吧。」

「誒？今晚？也就是說這種……可能引人反感的事對他是日常嗎？」

華露吃驚地微張嘴唇。

而山魯班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這樣啊……那我可得好好親眼見證才行。」華露眨了眨眼。

經過這些對話，她依舊對「艾蘭」這個概念沒什麼實感，單從描述來看，完全感覺不到這些特質能拼湊出個貨真價實的人，因此，她選擇等待晚上的到來。

訓練時間很快過去，時間推移到了夜晚。

開飯的時間，新兵們去看望了還躺在床上的多芬，他們一同在醫護所內吃飯。而在辦公室吃飯的華露則是在從腰包里掏出一份精細的銀制便當盒，從裡面抽出一盤盤用香木盒盛滿的精緻菜肴。

「唔啊～～好誇張的飯盒～～」

拎著水壺進來的山魯班不禁為這豪華的晚餐嚇了一跳。

「哈哈哈哈，您說笑了～家母很喜歡做菜，每次工作總會把飯菜做的相當奢侈呢～」

華露不好意思地笑了，臉上紅撲撲的。

「家母？啊！說起【奎比思】，應該是那個奎比思吧？就是……那個……超級有名的？」

山魯班想起了華露的姓，突然驚訝地提起。

「啊，沒錯，就是您認為的那個奎比思。」華露點了點頭，害羞地笑了。

「原來是真的啊！！咳咳，失禮了。真沒想到新的教官名頭這麼大～第一眼看到名單的時候我眼睛都直了。」山魯班眉飛鳳舞地比劃道。

「畢竟說到奎比思，只能是那個奎比思吧？提萬數一數二的名門，和您同屬其中的那位家庭成員更是名聲鼎盛，聽說他才三十歲出頭就已經成為了【議會】的一份子，真是年少有為。那位應該是……？」

「啊，是的，他是我的哥哥。」

提及她的哥哥后，華露笑得很燦爛，十分自豪。

「哎呀哎呀，還真是讓人驚嘆的家庭呢～」山魯班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他的晚餐———兩顆水煮蛋，「對比一下，我著實有點窮酸了，很難不羨慕啊～」

「啊，我還不餓，如果您不介意的話……」

見此，華露立刻想要遞上自己的飯盒。

「啊啊啊不用不用——我開玩笑的，沒那個意思，感謝您費這份心了！真的很感動！」

山魯班趕緊擺手回絕，一臉苦笑：「您也真是善良，大叔我都要流下眼淚了。」

「您真的不用……」

「不用！！不用！！唔姆唔姆，飽了！」山魯班飛快撥完蛋殼，一口一顆水煮蛋。馬上，他拍拍肚子，露出滿足的樣子。

「噗嗤～」華露被這一幕逗得忍俊不禁。

「好了～」山魯班喝了口水，站起身來，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接下來畢竟還得劇烈運動，吃太多也不好。」

「劇烈運動？」華露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啊～我得去給艾蘭上課了，華露小姐您可以在這隨意休息多久都沒關係哦～」

華露這才恍然大悟，她激動地說：「原來是這樣！這樣的話，我也想見見那個叫艾蘭的人！不介意我旁觀吧？」

「請便～」

山魯班乾脆沒帶上門，直接拉開門便走了出去。

今天的訓練結束較晚，新兵們還沒吃完飯，在醫護所，他們都能透過窗戶看見蹲立在護牆上的艾蘭。

緊跟出來的華露第一次看見了艾蘭的模樣。

艾蘭的穿著衣物幾乎都是用動物皮革和野草制的繩連接到一塊的，但穿在身上卻意外合身。他的頭髮十分漆黑的，甚至快要看不清髮絲之間的縫隙。整個頭髮以天然卷的形式雜亂生長，但沒有劉海，後邊的頭髮也沒有過後腦勺，反倒增添了不俗的氣質。

華露的目光自艾蘭的頭髮向下，她看見了眼睛，也一下就理解了新兵們對他的形容：如同野獸。那個眼神似乎亘古不變，相當赤裸，與那個棕褐色帶淡黑的對視，彷彿自己的靈魂深處都要被看穿乾淨。那種銳利的觀察眼神，不像是華露熟悉的那些爾虞我詐的大家貴族，而像是更為野性，更為純粹的什麼東西。這種保持一定距離，窺探般的觀察讓華露感到微妙的新鮮感。

她終於從眼神上抽出視線，隨後注意到了整個面龐。艾蘭的相貌其實相當英俊，唇齒和面孔都保持著適當的比例和肉色，但拜其怪異的眼神所賜，其他人在對其觀察時，注意力總被那眼神所吸引走，而浪費了這麼好看的皮囊。

華露還在愣神之際，艾蘭已經三兩下輕盈地從高牆上跳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對此，山魯班早已習以為常，而華露則被驚到了一下。

「哇，一點聲音都沒有……？」她不禁發出感嘆。

「她就是頂替萊姆的新教官？」艾蘭向華露的方向看了兩眼，很快收回了視線，華露沒能看清他那一瞬的神色。

「是的，她……」

「我的名字是華露?奎比思，請多指教。」

山魯班剛想介紹，便被華露搶先說道。

「噢……女人也可以當教官的嗎？」

艾蘭輕描淡寫地說。

華露原本和善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皺起了眉頭。

「你這話很失禮啊！」

「啊？」艾蘭像是沒理解到一樣，發出反問的語氣。

「嘁……」華露抽了抽嘴角，有點不爽，但也沒有過多計較。

見氛圍緊張，山魯班趕緊跑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開始訓練吧。」

華露規規矩矩地退出沙地外側，而沙地中央的兩人則迅速拔出了劍。

「慣例的防禦測試，上了！」

「噢……」

相比精神的山魯班，艾蘭要顯得沒精打采許多。

「叮叮叮——！」

果不其然，只不過三兩下，山魯班就突破了他隨意的防線，給他的小腹劃出一道傷口。一旁觀戰的華露再次皺起眉頭。

「你又沒練習嗎……」山魯班收起了劍，一臉無奈。

「啊？」艾蘭表情不變，沒什麼起伏地說，「之前不是說過沒必要嗎？」

「……」不知說什麼好的山魯班只得嘆了口氣。

「你這是什麼態度！」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站在場外的華露居然已經走到了山魯班的背後。此刻，她正一臉怒容地緊盯艾蘭。

「……？」

艾蘭的怪異眼神再次投視到華露身上，而後者也毫不畏懼地回瞪。

「剛剛你的所有防禦動作，都不是最標準的帝國劍術，區域防禦可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

「標準？」

「沒錯！你壓根沒有標準動作的概念，劍法學的一點不到家，一眼就能看出你平時一點都沒有練習過劍法！」

「還有你的態度！老師正在指正你的錯誤，你怎麼能用那種自我的語氣進行回應！」

華露一臉嚴肅地盯著執劍的艾蘭。

緊接著，艾蘭也皺起了眉毛，這或許是山魯班看見他少數幾次情緒波動之一。

「你沒有和人廝殺過的經歷吧。」艾蘭冷冰冰地說道。儘管是疑問，但語氣相當篤定。

「你說什麼？」

「如果經歷過真正的死斗，那就不會提出標準很重要這種想法。」艾蘭繼續說道，「真正的戰鬥，局勢是瞬息萬變的，如果按照刻板的標準進行戰鬥，只會被瞬間洞悉意圖，然後丟掉性命。」

「所以我說練習是沒有用的行為啊。重複一招來來回回上千上萬次，最後的結局依舊和之前沒什麼變化，有這功夫，還不如……」

「開什麼玩笑！！！！！」

華露空前憤怒地大喊出聲，讓所有人怔了一下。

「你完全不理解帝國劍術具備的精妙……不，是你完全無法理解人類的技藝到底是多麼崇高的東西！只有經歷過無數次的練習，無數次的感悟，才能讓自己的境界更上一層，這才是帝國劍法！新兵們描述的確實不錯，你只是一頭不懂人心的野獸罷了！」

在聽到「野獸」二字后，艾蘭握緊了拳頭，臉上同樣有憤怒的青筋凸起。

「我可不想被一個連殺生都沒經歷過的大小姐，指點戰鬥，你那柔弱的劍和身板能做到什麼？」

「呵……我明白了。」華露氣極反笑，冷冷地回應：「歸根結底，剛剛你不僅對帝國劍術，對教官這一身份，也在對我進行侮辱啊……」

「那麼事情就簡單多了。」

華露瞬間抽出自己的佩劍，那是一把細長的刺劍，做工精美，柄部雕刻著無數花紋，配重球則用一顆通圓的紅寶石代替，她將劍鋒指向艾蘭，眼神流露著怒火和決議。

「我，華露?奎比思，為自己的名譽，也為被你的狂言所侮辱的帝國劍術正名，向你發起決鬥！」

艾蘭也同樣抽出自己的長劍，眼神流露殺意。

「確實是很方便的解決辦法。」他冷淡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