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賦
「叮——叮叮——叮——」
「嘁……!」
艾蘭勉強擋住直衝照面的一劍,身體被衝擊力擊退半步,腳踏在沙地上,留下筆直的痕迹。
他無暇活動酸麻的手腕,繞到右側的山魯班又接連斬下三道連擊。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牢牢將自己為中心的一米區域守住,察覺到任何擊來的攻擊路線——慢了!」
山魯班乾脆只用單手執劍,輕鬆地揮出令人眼花繚亂的劍軌,兩劍相交的聲音清脆得像是打鐵聲,空氣中不住從兩人相交的劍鋒滴落火星。
老兵借高劈的斐文汀打出空檔,皮靴直直踹向艾蘭的小腹。
「噗啊——!」
躲閃不急的艾蘭被這一下猛踹打得倒飛出去,整個人在沙地上狼狽地翻滾了兩圈才停下來。
「先前的決鬥,怎麼沒見你打得這麼猛……咳咳……果然是輕視我吧,可惡的……」
艾蘭握緊劍柄,半跪在地,用劍插著沙地支撐平衡,努力調允呼吸。
但山魯班早已踏步而至,斐文汀再次在黑夜中閃爍銀光。
「這可沒時間給你胡思亂想啊小鬼!爬起來繼續防禦!」
山魯班高高跳劈,艾蘭急忙翻滾躲開這勢大力沉的一劍。
「砰——!」
只見沙地上被剛剛的跳劈打開一個深坑,沿著斐文汀的劍鋒有一道長長的鴻溝,地面開裂到艾蘭的腳下。
「真是往死里練啊……!」艾蘭原本非人的面部也逐漸被汗水和倉促充斥,他咬牙站立,再次擋住山魯班迅速刺來的一劍。
「這不是能好好防禦的嘛!」
山魯班咧嘴一笑,他張揚的金髮在這笑容下彷彿也帶上了惡毒的漆黑色彩。一記悶哼之下,艾蘭又被故技重施的一腳踹了出去。
「咳……咳……哈……」
艾蘭痛苦地一手捂住腹部,遭受連環打擊的小腹已經持續產生劇烈的疼痛,豆大的汗珠從額角滴下,順著鎖骨和粘上沙子的脖子流進內襯,相當不好受。
「剛剛……那是什麼……?和先前的攻擊,不在一個量級……」
「噢!意識到了嗎~」山魯班將斐文汀扛在肩上大踏步朝艾蘭走來。
「更多時候,攻擊可不會只從一個角度而來,你得揣摩對手的意圖,下一次的攻擊角度,作出更不刻板的反應才行!」
山魯班再次高舉起劍,向艾蘭揮舞。
艾蘭死死盯著山魯班的劍,勉強向右側身躲開這一下對脖頸的砍擊,又在一瞬間鬆開持柄的左臂,格擋住山魯班的踢擊。
「砰——!」
身體的碰撞發出相當大的聲響,艾蘭一把將山魯班向後推開,喘著粗氣調整姿勢。
他的眼神依舊死死盯著山魯班。
後者咧嘴笑了。
「小鬼,你的天賦還真高啊~進展都學到這了。」
艾蘭抵著劍身,努力站直,也露出個僵硬的微笑,說道:「我家的老爺子也喜歡說我蠻聰明的,就是多數時候沾點木。」
距離艾蘭理解【區域防守】的概念並成功使用基礎的十種區域防守,已經過了一個小時。
在這一個小時內,為鞏固記憶,山魯班一直保持快節奏高壓力的攻勢,幾乎每一秒都沒有停歇,揮出的斬擊恐怕超過千次。
一開始,尚不算熟悉長劍的艾蘭受到了不少損傷,古樸的衣服和褲子被劃出不少大口子,整個人也像是浸在血水裡一樣。但在僅僅二十分鐘后,他就立刻表現與前半段毫不相像的高熟練度,切切實實擋住了至少90%的攻擊。
並且,還像現在這樣,面對山魯班不斷升壓提出的新手段,他都一點一點迅速地吸收,並轉化為自己的食糧。
已經熄走廊燈的醫護所門外,新兵們一個也沒有走,老老實實地攀附在柵欄外目睹了這一切。
多芬的嘴就一直沒合攏過。
「又是,只受到了兩次打擊,就成功防禦住了嗎……!?」
曾幾何時,這個頂著一頭亮眼黃毛的士兵也因傲人的成績被同齡人稱為天才,但現在,他的汗甚至比場上的艾蘭還要流得多,他顫抖地目睹這一令人窒息的事實。
萊姆側目看了看這個失意的年輕人。
想了想,他說:「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什麼?」多芬僵直地抬起頭來,萊姆從他的眼角看見了未乾的淚痕。
這個一直以天賦為榮譽的年輕士兵從未有過現在的恐慌,面對天資比自己要更高的怪物,他彷彿覺得之前自己所獲得的讚揚毫無意義,空虛得不住顫抖。
換作山魯班,這時候應該講些正經的道理,但嘴笨的萊姆並不善安慰,只好理性地說:「那個叫艾蘭的年輕人,他所擁有的天賦並不稀奇。」
「……您是在嘲諷我嗎?」
「不,仔細想想背後的理由就好了。」萊姆將目光轉到場上正竭力防禦的艾蘭身上。
「背後的理由……?」
多芬低下了頭,又看向場上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人,此刻正揮舞著自己艱苦訓練恆久才能熟練掌握的劍術。
「這個男人,在無人的深林里與怪物和凶獸相伴,生存了19年啊。」萊姆的話像是一把尖刀,刺進多芬的心臟。
「……」多芬的瞳孔再次睜大了。
「在那片野山林,可是連提萬城的軍隊都未敢多次踏足的荒蕪之地。無論是想要擺脫指控的投機分子,還是尋覓聚頭的法外之徒,如果膽敢踏進野山林半步,第二天去尋找,只會在道邊找到被啃噬半邊的遺體,最壞的情況,甚至不會留下屍骨。」
「而像是這樣的危險,那個小子卻能表現得如此駕輕就熟般跨越過去,並整整生活了19年。在那種危機四伏的野外,長久的生活一定讓他誕生出了極其強大的戰鬥意識,這是籍由帶有生命危險的廝殺所產生的本領,和安逸的新兵訓練,壓力強度可不在一個境界。」
「再者……他本就不是什麼門外漢,先前與山魯班的決鬥中,他表現出了強悍的空手戰鬥和觸及距離的匕首戰鬥。二者儘管都和劍的使用相去甚遠,但畢竟都是戰鬥之法,在那種戰鬥意識的輔助下,能夠觸類旁通也不是那麼奇怪的事。」
「這一個小時,山魯班一直維持高節奏的訓練強度,也是力圖模擬那個年輕人所身處的環境,因此事半功倍,甚至事微功倍。」
「原來是這樣……」多芬勉強回應了一聲,低下了頭顱。
萊姆見自己的話沒有讓他鼓起自信,不由在心中默嘆一聲。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山魯班也沒有指出,彷彿被所有人刻意遺忘了一樣,那就是艾蘭的眼睛。
或許新兵們察覺不到,但山魯班和萊姆都感覺到了那眼神中隱藏的異常。
那種保持距離但又死死觀察的眼神,一般得有水平十分高深的獵人在捕獵時無意鍛鍊出來。萊姆心中暗自揣測,艾蘭在野山林的生活應當和打獵脫不了干係,這種眼神絕對出自長時間維持危險的打獵,自然而然鍛煉而生的強悍觀察力,這或許才是艾蘭真正的天賦所在。
「僅僅兩次挨打就能掌握……何等恐怖的觀察力……」
萊姆小聲喃喃,沒有讓多芬聽到。
沙地上,二人噼里啪啦的功防終於告一段落。
「哈——!!」
山魯班一把橫劍拍飛了僅剩架勢好看,已是強弩之末的艾蘭,也舒了一口氣。
「好厲害的小鬼!連我也稍微出了點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山魯班放肆大笑起來。
「好累……」艾蘭無精打采地感嘆,眼神終於是沒那麼緊繃了。
「今天的授課先到這裡,你回去之後一定要多練習,明天教新的防禦手段!」
「還有啊……」
「那當然了!劍可沒有那麼簡單就能掌握,做好長久戰的心理準備!」
「哈……」
「噢對了!艾蘭……」山魯班撓了撓後腦勺,笑得有點神秘,「今天感覺如何?」
「很開心。」艾蘭由衷地回答。
聽言,山魯班笑得跟個兩百斤的胖子一樣。
「是嗎,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