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握手
「越是大事，越順理成章，我們就越應該有所懷疑。」彭有德說，「越在這個時候，我們就越要心細地剖析，這事的來龍去脈，結果指向。然後在心裡比較，為這事參與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最後得到多少。付出與得到是否匹配，利益相關的阻力大小。等等梳理之後，我們就要去抓事情的關鍵點，然後再對關鍵點提出質疑，設置障礙，反覆去論證。」
當所有人都相信的時候，你提出質疑，這是犯眾怒。就是天下皆醉你獨醒，你就是那個神經病一樣的道理。
王壽禮也不能接受彭有德的質疑，彭有才出錢出力，為了不勞民傷財，提前把自己能夠考慮到的都辦得貼貼妥妥，這反而成為了被懷疑的地方。
好人做了好事，還要被質疑，蒙受委屈，天下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事如果自己捅出去，怕是要被全村的人用唾沫淹死。彭有才是被村書記昌財叔站過台，親口證明清白的人。
如果說出去，昌財叔第一個不會相信。
王壽禮有些後悔來找彭有德來說這事了，覺得彭有德還是對自己當隊長這事耿耿於懷，哪怕今日拿酒過來和解，也沒有得到他的諒解。
他這是在挖坑埋我呢。
但是王壽禮有一點好，心善，不管別人對他說的是對是錯，願意傾聽，也願意將心比心地去換位思考，只要出發點是對的，說的話是正道，都願意接納。
所以他雖然內心有一些不滿，但是一想到既然拿著酒過來一心一意和解，那就不能半途而棄，至少聽完彭有德的想法。
正是王壽禮的這個想法，差一點掀翻了彭有才的騙局，也在他死後，彭有德明裡暗裡替吳秀蓮孤兒寡母幫了不少的忙，拯救了在失去王壽禮后絕望的家。
這些都是后話，就現在而言，王壽禮肯定不會想到自己會這麼早就死了，也不會想到是因為這個他為之興奮的全村致富的事業而英年早逝。
這個時候，王壽禮表現得很謙虛，說：」我願意聽有德哥的想法。」
王壽禮的回答讓彭有德很意外，他的懷疑是與所有人的期待完全相反，他甚至都做好了不被人理解的準備。
這裡面的人就包括王壽禮。
但是他沒有想到王壽禮不但贊同自己的懷疑，還如此謙虛地請教。望著這個自己內心中一直不服氣的男人，彭有德內心泛起一股暖流，濕潤了雙眼。
辦事他不如我周全，為人我不如他大氣啊！彭有德在心裡感慨一句，他當隊長，我服氣。
「現在求證已經來不及了，而且彭有才也不會給我們論證真假的時間。他已經在之前就說過，這事要快，不能給大國企發現的機會。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情況下把事情辦死。所以他會在最短的時間再回來，決定鐵礦佔有的問題。」
彭有德將自己的猜想完全地對王壽禮說出來：「現在論證這事的真假就在鐵礦的佔有上，因為這是整個事情的最終結果。而鐵礦的佔有分配直接體現在什麼上面？」
王壽禮想了想，說：「錢！」
彭有德一拍桌子，對於能夠遇到一個知己，極為高興，臉上泛起了一層紅光，端起酒杯與王壽禮碰杯，然後一口飲下：「不錯，就是在錢上面。這也是我懷疑的理由。」
王壽禮並不蠢，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而已，被彭有德這麼一點，就通透了：「如果彭有才想要行騙，那就只能是錢。雖然村裡的人都窮，家裡錢不多，但是整個村幾百戶加起來，那就是一筆很大的金額！」
彭有德雙眼放光：「而想辦法讓村裡集資，然後由他主導，那最好的法子就是集體辦廠。」
王壽禮也變得激動起來，因為如果這個可能是真的，那就真的太可怕了，整個村子里的人都會遭到彭有才的血洗。
如果被彭有才將全村所有人的錢都捲走，不知道又有多少孩子失學，多少老人有病無錢醫，多少待婚的男人娶不到老婆，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想到這一樁樁，王壽禮渾身發抖，口感熱燥：「彭有才作為鄉親，土生土長的村裡人，不至於如此坑害鄉親吧！」
彭有德嘆息一聲，說：「我也希望不是真的，但是作為村裡集體決策人之一，你們肩上挑的是幾百戶上千人的身家性命，任何事情往最壞的方向去想，終歸是沒有壞處。如果錯了，無非就是跟彭有才道歉嘛！但是保住了全村人的錢袋子，才是你們村委的首責。」
彭有德的話讓王壽禮恍然大悟，作為可以決定他人運命的人，就應該如履薄冰，不能因為僅憑個人喜好行事，就像偉人所說，要實事求是。
王壽禮說：「有德哥心裡應該有了應對之策。」
彭有德點頭說：「是有些想法。第一，不管真假，彭有才肯定會在鐵礦的佔有比例上而出大力儘可能爭取到到最大。而鐵礦比例的分配，最終還是會落到雙方前期投資的多少來決定。如果是以物比物，那麼大家都以物比物，我們村裡就出地皮和人力。如果以錢的多少來劃分，那就雙方都要看到現錢，絕對不能以存單、借款、抵押單據作為投資本金，畢竟到時候我們村裡收上去的可都是現金。」
王壽禮握著彭有德的手說：「如果真是騙局，有德哥，你就救了村裡所有人啊！」
彭有德嘆息一聲說道：「我寧願是真的，我們甲岸村，太窮了啊！再窮下去，將老無所依，少無所學。我們的下一代再不讀書，就真的沒有希望了啊！」
王壽禮緊握拳頭，外面的天很黑，有一陣陣寒風吹佛著，這是開春前的最後一場寒風，這場風過後，大家就該下地幹活了，從大地里挖出生活的希望，下一代的憧憬。
勞累的一年又要開始了，但是當站到土地上的人們並不會覺得苦，因為灑下的汗水和播下的種子，就是明天的希望。
就像一個個上學滿路跑，下山滿山跑的孩子。
王壽禮說道：「有德哥，你做得對，在集體決策的時候，就應該有懷疑的聲音被說出來，我決定在這事上，做一回惡人，做一個讓村裡覺得嫌棄的人，做一個針對彭有才、阻礙鐵礦推進速度的人！」
彭有德抓住王壽禮得手，很用力，這一刻他們摒棄了前嫌，他們融為一體，在維護村裡的利益上成為親兄弟。
彭有德說：「惡人我來做！」
王壽禮搖頭，「我在履行我作為村委一員的應該履行的義務。」
然後兩人開懷大笑，只是如果知道，後續因為王壽禮在鐵礦推進一事上頻頻發難，給王壽禮家帶來那麼大的傷害，恐怕彭有德會後悔對王壽禮說這些吧！
但是如果明知最後的結果並不是很好，以王壽禮的性格，他依然會如此挺胸而出，仗義執言。
做好事不一定會得到好報，但是不做好事，絕對就得不到好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