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的決定（一）

終於放學了，若喬大力伸了個懶腰，抻一抻酸痛的肩頸，走向依喬說：「我不回家吃飯了，團支部要出板報。」

「那我也不回去了。你吃什麼，我出去買。」依喬說著放下書包。

難得有理由吃點家外的東西，即便是校園門口的髒亂差小攤，姐妹倆都很期待。

「嗯……三味書屋旁邊那家廣式魚塊飯吧！許楠、付青青、江盛和章曉菀也一起吃，加上你一共六份。」說完若喬一蹦一跳地走開了，積極地投入了和江盛關於板報的探討中。看著似乎毫無憂慮的若喬，依喬又想起中午上課看到她和蕭梓舟交換音樂播放器的場景，心下不禁生出艷羨與不解。

她二人有著同樣的天賦、同樣的處境、面對同樣的問題，可若喬似乎從未糾結。為什麼？若喬難道不想學最喜歡的歷史嗎？高二這一年若喬在數理化的壓迫之下和依喬一樣，難復高一輝煌，但為什麼若喬沒有一絲一毫的退意呢？眼見著高三臨近，依喬清晰地看到自己在數學題、物理題面前的恐慌、畏縮和抗拒，更無法忘卻文學和歷史帶給她的愉悅和慰籍。

晚自習在即，緊張的學習節奏容不得依喬多想。她收著心事，同許楠、付青青出門買飯。路上三人面對面遇到了林栩栩。許楠是直爽性子暴脾氣，見到林栩栩更是沒好氣，不屑地翻了個白眼，拉著依喬和付青青快速從林栩栩身邊掠過，連個打招呼的機會都給。

林栩栩不認識許楠，不認識很多人，但許楠和很多人都認識她。當年大家都還是高一新生，林栩栩在校刊上發表了一首脈脈含情的小詩，多處暗示隱喻都指向了蕭梓舟，七中人盡皆知。大家收到校刊那天，許楠把那一頁撕了下來，捏在手裡抖落，不無厭煩地說：「討不討厭，你深情你和人家單獨聊呀，放在校刊上噁心我們大家幹嘛！」

林栩栩女生緣不好，她不活潑、不開朗，用許楠的話說，甚至不夠光明磊落。初中的時候，依喬若喬和林栩栩一起參加文藝演出而認識，若喬用一個「小」字來概括林栩栩——眼睛小、身量小、動作小、心眼小，對她敬而遠之、退避三舍。依喬更柔和禮貌一些，便被林栩栩「相中」，成為了僅有的可以和她說得上話的女生。

夏日火紅的晚霞中，林栩栩瘦小的身影與七中高大的門樓形成了強烈對比，依喬心中方才望著若喬時滋生的一點點羨慕之情復又升起——她心想，林栩栩自稱從初一開始就喜歡蕭梓舟，為了蕭梓舟，天資平平的她卯足了勁終於考上七中，可在分科這件事情上，在這件關乎高考和前途的事情上，再好的蕭梓舟也沒能阻止她揚長避短……而依喬自己在快要迎來高三的時候居然還在動搖！

「我怎麼會羨慕起林栩栩呢？」依喬在心中不安地吶喊，以致於期待很久的魚塊飯吃得恍惚草率，不知滋味地囫圇吞了下去。另一邊若喬、江盛和章曉菀效率很高，邊吃邊畫，居然將黑板報完成了一半。

天色漸暗，夏夜送來清涼之前，是一段時間更為難耐的悶熱。龐大的教學樓漸漸被一格格亮燈的教室點亮，十分通透。在一百二十平米的教室里，六十餘位準高三肩並肩坐在八盞明晃晃的日光燈下，飛蛾、蚊子、趨光蟲圍著燈飛舞，高低上下地躲避著滴溜溜轉著的吊扇。溫濕的空氣包裹著呼啦啦的翻書聲，攜帶著津津細汗，彷彿要在這安靜又躁動的初夏晚上膨脹開來。

依喬、若喬的晚自習時間幾乎被數理化習題填滿，那些變化多端的解題思路讓她倆的神經緊繃了近三個小時。九點半，第二節晚自習終於結束了，全校將近三千名走讀生湧出教學樓，校園裡頓時歡聲笑語。

夜晚的涼爽雖遲但到，若喬緊繃到疼痛的腦袋瞬間清醒，她大吸了一口教室外帶著梔子花香的空氣，左手拉著付青青，右手挽著許楠，在「左擁右抱」中仰天長嘆：「哎！再過一禮拜，又要階段考了！」

「你擔心？不會吧！」江盛大步跨上來，「全校出了名的『綜合王』也會擔心考試嗎？」

「這不是不考綜合了嗎？我還怎麼稱王？」若喬說話時不免有些失落，「我更擔心依喬。沒分科之前，她綜合最好的時候進了年級前十，文科單獨排名第一。進了咱們理（5）之後，第一學期兩次大考連前100都沒進，這次期中好容易排到77，上次階段考又掉到150。我們倆一個家，一個班，天天看著她為物理消得人憔悴，著實不忍心。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勸她學理科了。」

許楠一直很佩服若喬，卻又不無憐惜地說：「去年你們倆姐妹要是選了文科，估計會輕鬆很多。你們真的這麼捨得？真的不後悔嗎？」

許楠的問題和她的性格一樣，直戳戳的，讓人不知如何作答。若喬嘆了口氣，說：「我要的可不是輕鬆，我要有意義。這十幾歲的大好青春多寶貴呀，怎麼用輕鬆來浪費呢？」

眾人笑了。

「能進我們七中年級前200已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了。你們姐妹倆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付青青推了推眼鏡說，「對了，怎麼不見依喬和我們一起回家呀？」

「她把菀丫頭纏住了，說是有一厚本子的題不會，要逐一請教。巧的是，蕭公子今晚也留在那，他一會兒護送依喬回家。你們放心吧！」許楠搶著說。

「蕭梓舟也留下？」若喬一臉疑惑。

「是呀，不過蕭公子好像是為了省里物理競賽的事。」江盛一本正經地說。

「也有可能是為了……」許楠故意拖長話音，半笑著說：「等沈依喬啊！」

「我到了，明天見，bye！」許楠帶著神秘感的玩笑沒被接住，若喬已經來到自家小區大門，乾脆地揮別眾人。

－－－－－－題外話－－－－－－

2019年9月21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