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修行不過殺殺人

送你上路，這句話的意思很多。

但更多時候，一般用於送你去死。

只有極少的時候，是一個方向詞。

離開北魏的最後一道路程，就是要一路往上，攀過這萬丈高的魔崖。

以往雲辰要用三天的時候才能走完這段艱難的路。

但現在，因為夏侯青衣願意送他「上路」，所以他瞬息間便飛到了崖頂。

夏侯青衣送他上路的餘力十足，使得上崖的路變成了上天的路，所以緊接著他飛到了天上。

這是他離月亮最近的一次，也是他離星星最近的一次。

大概是怕他摔死，所以夏侯青衣給他解開了身上的封印。

——通玄境第四境。

雲辰感受到了自己的真正境界。

這個境界放在地上比凡人強很多，但放在天上，多半還是摔死的命。

「夏侯青衣，我曰你仙人！」

雲辰忍不住罵了一聲，頓感神清氣爽。

橫豎都是死，那就嚎著死。

……

……

越過北魏魔崖就不屬於北魏境地了。

但北魏境外因為離北魏太近，所以是北魏邊境……這聽起來好像是一句廢話。

但正因如此，北魏的邊境很貧瘠，無農作，無商貿。

在這邊求存活的大多是開局一把刀，資源全靠搶的窮凶極惡之人。

此時在魏國境外的某個山林間，七八個山匪正一臉淫-邪的圍著一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少年。

周圍都是戰鬥過的痕迹，少年渾身是傷，腳下躺著四個山匪的屍體。

面帶刀疤的長鬍子山匪一看就很兇狠，看起來兇狠的一般不是老二就是大哥。

所以看著已無再戰之力的少年，他是最有發言權的，他點評道：「玄者境後期竟有如此戰力，真是厲害。」

他搓了搓手，邪惡的目光在少年微微隆起的胸前掃了一眼，道：「不知生出來的孩子厲不厲害。」

少年不是少年，是一個身著男裝的少女。

市井的話本子上總是喜歡寫一些，女扮男裝遊歷世間的年輕女子。

她們總會在不經意間遇到一個重情重義，聰明絕頂，各方面都很完美，但就是認不出自己是女子的帥氣公子。

故事的結局一般是女子和公子歷經千難萬難，最後修成正果，過上沒羞沒臊的快活日子。

可現實不是話本。

墨千尋遇到的第一個……不對，應該是群。

墨千尋遇到的第一群男子，雖然也有幾個男的因為脫髮絕了頂，但他們好像都不太聰明的樣子。

不聰明的人一般不是很注重過程，所以他們雖然很想和墨千尋生孩子，但卻不想和墨千尋一起經歷那些，可以讓愛情更加堅固的過程。

刀疤山匪向前一步，道：「你死殺了我四個兄弟，所以你餘生起碼要為我們一人生一個孩子。」

死了四個兄弟，還剩七個，加上他就是八個。

四換八怎麼算都很划算，所以還活著的山匪們，並不會因為同伴死去而感到難過。

相反，他們的表情還有些興奮。

只是笑容有些噁心。

夜黑，風低，月明。

使得他們醜陋而噁心的嘴臉很猙獰。

墨千尋有些害怕，從偷偷跑出來，從來到北魏，從遇到山匪，從受傷到耗盡靈力，她都沒有害怕過。

但現在她害怕了。

人害怕時就會想著攤出自己的底牌，讓對方有所顧忌，從而放過自己。

「你……你們，你們不要過來。」墨千尋後退一步。

山匪們的影子在月光下變得很長，像一隻只沒有腳的幽靈。

那幽靈漂浮著，在地上蠕動著，想要吞噬掉她。

墨千尋驚然後退，山匪們步步緊逼。

墨千尋退無可退，山匪們步步緊逼。

退無可退之後，墨千尋只能翻開了自己的底牌，她吼道：「我是青雲齋的人！」

青雲齋，東楚王國的修行宗門之首。

這個「之首」，就是她的底氣和底牌。

書上說青雲齋曾出了一個聖人，那聖人在天道欲要以世間生靈為食之時，拔劍向天，與天道一戰，救了整個乾坤的人。

乾坤就是乾坤，不是什麼東西的前綴，它是這片天地的名字。

青雲齋的聖人舍己為乾坤，就是舍己為天下生靈。

所以，如果書上說的是真的，那乾坤里的所有人都要感謝聖人以及他的門人，以及他的後人。

但這裡說的所有人，指的是人。

自從決定在北魏邊境拿起屠刀的那一刻，很多人便不再是人了。

刀疤山匪轉身，對著自己的另外七個兄弟說道：「既然是青雲齋的人……那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七個中，有三個還尚存一絲人性的山匪點了點頭。

另外四個面露不解。

所以刀疤山匪解釋道：「所以，她不能給我們一人生一個孩子了……」

這不是一句完整的話，所以肯定會有但是。

「但是，她可以給我一人生八個。」

刀疤山匪的「但是」說完后，有人性的和沒人性的都沉默了。

看著弟兄們禿禿腦袋上的，大大問號。

刀疤山匪再次解釋道：「因為我是大哥！」

有人性的和沒人性的都繼續沉默。

大哥是什麼？

大哥不僅要承擔最大的責任，以及得到最大的利益之外，還得有最強的戰力。

七人都是玄者初期和玄者中期，但大哥是後期。

那邊原本是鬆了一口氣墨千尋，聽到長鬍子刀疤山匪的話后，把那松出去的氣又吸了回來。

「你這個……你這個……」

墨千尋想罵人，無奈從前先生們教的那些罵人的話，都太過文雅，無法表達出她此刻心中的恥辱和憤怒。

「你不是人!」

雖又惱又怒，卻只能憋出這樣一句。

「人？」刀疤山匪笑道；「當我被剝奪軍籍后，當我被逐出師門起，我便不是人了，像一條狗。」

他是魔道修士，但他入魔只為保家衛國。

可當國定之後，迎接他的卻是家破人亡。

他不願在北魏那個暗無天日的魔淵中死去，也不敢抱著僥，在那容不下黑暗的城邦中躲避。

所以他只能在這無人問津的，黑暗和光明的交界之處苟活著。

做一條無家可歸的狗，做一隻泯滅人性的鬼。

所以他在想啊，如果自詡光明的門人，生下了黑暗的種，那將是一件多麼有趣的事啊？

一念至此，他看向墨千尋的眼神就更加癲狂了。

「救命啊！」

怨恨和惡毒，化作了濃郁的魔氣。

魔氣由刀疤山匪的體內迸發而出，瞬間便又吞食了他的身體，湮滅了他的最後一絲理智。

看著那隻醜陋而又粗糙的大手越來越近，墨千尋絕望而又恐懼，只能本能的，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救命。

「沒有誰能救你……」一名年輕的山匪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他背過身去，看向天上的那被雲霧半掩，越來越暗的月亮。

以微弱到，只有自己的良心能聽到的聲音念道：「除非青雲齋的聖人從那天上回來……」

可惜現在烏雲蔽月，無聖人降世之兆。

……

……

從北魏魔涯一路升空的雲辰，吹了多久的夜風，就問候了夏侯青衣的多少先祖。

但咒先祖這回事，不管是從第一代道十八代，還是從十八代到第一代，只要你肯咒，總有咒完的時候。

同樣的道理，魔道大能隨手一揮的能量，不管有多持久，也總會有耗盡的時候。

急速下墜的雲辰心裡突然感到有些可惜，他以前聽多了大道三千這句話。

而這一次，如果他不是從下往上，而是以弧形前行的話。

身下能看到的道路肯定不止三千道，因為他飛行的軌跡連起來，起碼能繞乾坤兩圈。

真是可惜！

可惜沒如果，所以只能希望別結果……別就這樣結果了自己的性命。

……

……

身後傳來衣衫被撕碎的清脆聲音，年輕的山匪捂住了自己耳朵。

老實說，他當山匪只是因為打不過山匪頭頭。

打不過就加入，這句話適用於任何地方，因為加入就能活命，為了活命只能加入。

他想過為了活命，可能會殺死一些人的命。

這是他想過最壞的結果。

現在他突然明悟，最壞的結果可能不是死亡，而是生不如死。

因為此刻，不管是那個，被仇恨遮擋了人性的刀疤山匪。

還是那個，身體即將失去衣服遮擋的可憐少女，在往後的餘生里，迎接他們的都將是生不如死。

他好希望他們現在死去，馬上死去！

人心之中，有聖人傳道，也有惡魔咆哮，年輕的山匪被聖人和天魔亂了心智。

他在心中祈求著，祈求此刻能有聖人天降，或者是惡魔降世。

拯救他們，或者是殺死他們。

「嘭！」

一聲炸裂的巨響在身後炸裂。

年輕的山匪從天人交戰的頓悟意境中醒了過來。

他猛地回頭，地上多了一個坑，少了一個人。

多了一隻斷臂，和一個原本應該穿戴周正，天真活潑，現在卻外衫凌亂的，雙眼無神的少女。

這是聖人天降救贖？

還是惡魔降世殺戮？

都不是。

是雲辰。

在夜風的幫助下，他努力改變著自己下降的軌跡，在調試了不同的姿勢后，終於被他找到了一個絕佳的降落點。

一座小山，一片山林，一個看起來不像好人的人肉墊。

既然不是好人，那砸死就砸死了，但那個正被欺負的少年？還是少女？

不重要，被壞人欺負的，應該是個好人。

所以他在觸碰到刀疤山匪的那一瞬，拔劍切斷了山匪抓住墨千尋的那隻手。

劍氣推開了斷手，斷手推開了墨千尋，讓雲辰準確無誤的砸到刀疤山匪的身上。

這聽起來有點玄幻，但這就是個玄幻故事。

「真疼。」深坑中傳來雲辰感激的聲音：「幸好有你！」

「啊！」深坑中傳來刀疤山匪的回應聲，他聽起來好像更疼，所以並沒有接受雲辰的口頭道謝。

雲辰把手伸出深坑，卻不是為了投降。

他抓住坑沿，狼狽地爬了出來。

七個山匪像七個懵懂的孩子，獃獃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那個從天而降的少年，渾身是血地從深坑中爬了出來。

看著他旁若無人地脫下外袍，將外袍給眼神獃滯的少女裹上后，又悠然自得地坐下休息。

「殺了他！殺了他！」

大哥已經沒了蹤影，但卻還有聲音。

坑中傳出刀疤山匪憤怒的聲音，他行使著大哥的權利，頒發著自己的命令。

七個呆萌的小弟如夢初醒，抄出方才收起的傢伙，向著雲辰衝來。

在對抗外敵這件事上，他們向來很團結。

「等一等。」雲辰伸出一隻手，無奈道：「你們那麼多人，而且最低的都是玄者初期……可我才通玄第四境，這不公平啊。」

修行者第一境，通玄。

通玄有九境，九境過後才是玄者初期。

所四個玄者境初期和三個玄者境中期的大漢，群毆一個通玄第四境的少年，這聽起來的確很不公平。

但這又不是回合制比武。

雲辰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她不敢奢求對面的七個大漢，一個一個上。

而是要求等一等。

因為他想破個境。

他曾說過一句連夏侯青衣都覺得很屌的話。

那句話是：修行不過殺殺人。

整個修行界，只有他和曹青帝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因為對他來說，修行……真的只是殺殺人。

地上躺著的四個山匪的屍體，還未完全冷卻，那些原本存儲在他們體內的天地靈氣，還未完全散盡。

修行者以吐納天地靈氣入體，開始修行之路。

踏入修行之路后，又將靈氣化為靈力，通過自身的武器，或者是神通使用出來。

因此死後，自身原本存儲的天地靈氣，在失去載體的控制后，會重歸天地。

可此刻，那些本該回歸天地的靈氣，卻以一種，只有雲辰能看到的奇異形態，匯聚成絲，成線，瘋狂地湧進他的體內。

靈氣入體，他的修為在極速飆升。

……通玄第五境。

通玄第六境。

通玄第七境

……

通玄第九境。

當那種純粹的，靈氣入體的奇妙感受結束后，雲辰的修為已經攀升到了通玄第九境。

「還沒吃飽。」雲辰皺了皺眉，感覺身體還能繼續吸收。

但這四人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所以體內所剩的靈氣，只夠他提升到通玄第九境。

「這很麻煩啊！」

雲辰看著迎面而來的七個大漢，心中想著最起碼要再弄死一人，汲取他的靈氣，把自身修為提升到玄者初期，才能活著見到明天的太陽。

於是他對著已經等得不耐煩的七人說：「我申請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