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萬金招賢帖
那是一張恭楷抄寫的紅紙招貼,起首寫著「重金禮聘人才」;下文是:「本庄亟需精諸梵文人才一名,年籍不拘。凡自信能勝任梵文譯述工作者,均可應徵;一經聘用,重酬黃金錢一萬兩。如有知悉上項人才,來庄推薦者,亦酬銀五十兩;蓄款以待,絕不食言。五槐庄啟。」
楊凡看完紙貼,劍眉微鎖,不期然湧起陣陣疑雲。忖道:「五年之前,師父發現我背上疤痕,性情大變;從那時起,便教我學習梵文。現在神龍教正搜尋背上有疤痕的少年,又恰好懸出重賞徵求梵文人才.....這些,究竟是巧合呢?還是師父早有的安排?」
他天賦聰慧,這念頭僅在腦中一閃掠過,面上仍然力持鎮靜,含笑問道:「萬兩黃金為數匪鮮,各位可知道那五槐庄懸此重賞,究竟為什麼?」
茶客中有人答道:「招貼上不是分明寫著,重金禮聘去做梵文譯述的工作嗎?或許莊裡有什麼精深的佛經釋典解不透,而現今世上懂得梵文的人又不多.……」
楊凡輕「哦」一聲,彷彿若有所悟,於是又道:「在下不是本地人,想冒昧請教一聲,不知那五槐庄是個什麼樣的所在?」
眾茶客聽了這句話,突然神色大變;一個個相繼垂下頭去,竟無人再敢回答。
一個距離楊凡最近的矮老頭,悄悄向外一指,用一種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道:「那兩位就是五槐庄的人,公子如欲應聘,不妨去問他們。」
楊凡抬眼望去,果見兩人正並肩跨進對街鴻興客棧,從背影看,赫然正是「煙雨樓」上那兩名天心教銀線護衛。他心中一震,拱拱手,連忙橫過大街,也跟蹤走向鴻興客棧。
虯髯大漢和白臉刀疤漢子剛進店門,店裡恰巧正有一名錦衣華服少年低頭疾步而出;兩下里不先不后在店門口相遇,幾乎撞個滿懷。華服少年一驚揚頭,慌忙含笑致歉,意欲側身讓路;不料兩名銀線武士卻陡地左右一分,竟隔斷了進退之路。虯髯大漢露齒一笑,問道:
「朋友,到哪裡去?」
華服少年訝然道:「小生有事須外出片刻,兩位這是?」
白臉刀疤漢子陰聲接道:「沒有什麼,咱們有幾句話,想跟朋友談一談。」
華服少年目注二人腰際長劍,駭然道:「兩位想跟小生談什麼?」
白臉刀疤漢子笑問道:「朋友可是姓蔣嗎?」
少年惶恐地點點頭。
「今年貴庚是一十八歲?」
少年又點點頭。
兩名銀線武士互相交換了一瞥滿意的眼色。虯髯大漢手按劍柄,沉聲又道:「朋友,你背上是不是有條刀疤痕?」
華服少年驚得連連後退,吶吶道:「你們.....你們問這些…..幹什麼?」
虯髯大漢怒目逼近一步,道:「有沒有?只讓咱們剝下衣服看一看就知道了。朋友,識趣一些,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華服少年滿臉驚駭之色,期期艾艾道:「我…..…我……」
虯髯大漢迫不及待,向同伴一遞眼色,喝道:「錯不了!老陸,動手!」左臂疾伸,叉開五指逞向少年當胸抓去。
說時遲,那時快。那華服少年霍地一旋身軀,竟以毫釐之差閃了開去。雙臂掄起,呼呼劈出兩掌,腳下一錯,便欲奪門而出。
虯髯大漢一時大意,左胸挨了一掌,登登連退三步,勃然大怒道:「好傢夥!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會家子。老陸,截住他!」
白臉刀疤漢子冷哼道:「朋友,你的膽子真不小!」一探手,長劍嗆然出鞘,截住了去路。
華服少年雖然出招得手,那一掌卻顯然並未能傷著虯髯大漢。這時赤手空拳,進退無路,頓時流露出怯意;一雙明澈秀麗的眸子,左顧右盼,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楊凡見他跟自己年紀相仿,唇紅齒白,一派純真;雖會幾招武功,卻並不高明,不免生出同情之心。
但想想自己也只對武功略知皮毛,如果貿然出手,未必便敵得過那兩名兵刃在手的神龍教武士.....正拿不定主意,猛聽虯髯大漢一聲暴喝,寒光疾閃,已由少年身後攻出一劍。
華服少年身軀又是一旋,堪堪避開;白臉刀疤漢子卻悶聲不響,劍鋒一圈一展,狠狠向他腦後揮到。那華服少年前後受敵,登時著慌。應變稍遲,躲過了要害,頭上一支束髮玉暨卻被劍尖掃斷,亂髮披落。這一來,更加心慌,連連遭遇險招,逼得狼狽不堪。
楊凡看得熱血沸騰,幾次提聚「赤陽指」可以攻敵制勝外,其餘「九轉迷蹤步」和「十二擒龍手」都屬於防身之技;而師父又嚴命非至生死關頭,不能擅用「赤陽指」,是以儘管心裡焦急,卻想不出解圍之法。
在光天化日之下,那兩名天心教武士對街上行人毫不在意,雙劍翻飛,著著進逼,直將華服少年圈在一片白茫茫劍影中。那華服少年全仗身法閃避,實際已經失去了還手之力。
漸漸,楊凡才看出他那「臨危一旋身」,竟是一種跟「九轉迷蹤步」類似的步法。華服少年武功平平,但這項身法卻十分奧妙可惜他使用起來,似乎並不熟練;而且反覆使用同一步法,好像只會這一種變化,所以不能盡情發揮。饒是如此,已經不止一次在危機一發之際,助他掙脫了險境。
白臉刀疤漢子精目直轉,突然沉聲道:「小輩身法有些古怪。老李,咱們把他逼到屋角去,再下手捉活的。」
這主意果然狠毒有效,華服少年退人屋角,也就等於失去了迴旋閃避的餘地;身形一滯,勉強又支撐三五招,左腿上已被掃中一劍。華服少年一聲痛哼,翻身倒地。白臉刀疤漢子揉身上前,劍柄疾落,重重敲在他「肩井」穴上。虯髯大漢探手抓住少年衣領,「嘶」地一聲脆響,錦衣立被撕裂,背後果然有條斜斜的疤痕。
白臉漢子臉泛喜色,說道:「老李,仔細看住他,我這就去報告莊主!」說著,轉身便走。
虯髯大漢急道:「慢著!依我看,還是你守住他,由我去報訊較好。」
白臉漢子笑道:「咱們自己弟兄,誰去都是一樣,反正功勞是咱們兩個人的。」
虯髯大漢臉上一紅,訕訕笑道:「好吧,既然如此,你快去快回!」
楊凡心中暗道:『這倒是個好機會,假如只有那虯髯大漢一人,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誰知心念未已,突然一陣急劇馬蹄聲由遠而近。那白臉漢子剛出店門,一抬頭,「咦」了一聲,道:「奇怪!莊主已經親自趕到了….」」
楊凡駭然一驚,循聲望去;只見五騎快馬擁著一輛馬車,風馳電奔逞向鴻興客棧而來。
馬上四名黑衣壯漢,勁裝佩劍,全和李、陸二人一樣袖口閃露一條窄窄銀線。另外一匹雪白健馬,坐著一個青袍老人;長髯飄胸,面如重棗,神態異常威猛。在他頸項下,系著一條極顯眼的藍色綢巾。
五騎一車來到店前一齊勒韁頓住;虯髯大漢和白臉刀疤漢子急急迎上來,向那青袍老人抱拳躬身,說道:「屬下李虎、陸鶴參見莊主!」
青袍老人微微一怔,訝問道:「你們兩人不是奉命查緝要犯的嗎?怎麼也在此地?」
李、陸二人也是一陣驚詫,互望一眼。那名叫陸鶴的白臉刀疤漢子連忙答道:「屬下正是奉命查緝要犯,而且已在鴻興客棧擒獲要犯。正要飛報莊主,想不到莊主倒親自駕臨了。」
青袍老人拈鬚點點頭,笑道:「這倒巧得很!人在哪兒?」
虯髯大漢李虎急將華服少年提了過來,推至馬前,陸鶴趕緊上前接過馬韁。
青袍老人飄身落馬,閃著一雙炯炯逼人的精目,向那少年打量了一遍,眉峰微皺,冷冷道:「替他解開穴道。」
「是!」陸鶴搶著應喏。舉手拍開少年穴道,自己卻按劍立在青袍老人身側,餡媚之態,溢於眉宇。其餘四名銀線武士,也都一齊飛身下馬,分站四方,遙作戒備。
華服少年穴道一解,立即抗聲怒叫道:「你們這般強盜,我跟你們素未謀面,憑什麼竟誣我是要犯?光天化日,逞強傷人,你們眼裡還有王法沒有?」
青袍老人臉上毫無表情,冷冷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華服少年頓了頓,道:「十八歲。」
青袍老人揮揮手,道:「轉過身來,讓老夫看看你的背。」
華服少年抗聲道:「為什麼?你們憑什麼定要查看………」
青袍老人目光一聚,厲聲叱道:「還不轉過身來?」
陸鶴和李虎一齊動手,抓住少年雙臂,一個旋身,轉了過來,李虎並且一把撩起少年破裂的錦衣。青袍老人目注少年背上疤痕,臉色頓現凝重;兩道眉頭一連皺了幾皺,探手從貼身衣袋內,取出一張薄薄的黃色紙頁。展開對照半晌,突然「唰」地收起紙頁,冷笑兩聲,說道:「放了他!」
陸鶴和李虎同時鬆手,詫異地問:「莊主,難道說...…」
青袍老人板著臉道:「總壇欲查緝的要犯,背上疤痕乃是刀傷,長約五寸,而且是由肩而下。這少年背上既非刀傷,長度也不符;疤痕又在近腰處,顯見不是總壇查緝之人。」
陸鶴張口結舌,面色一片灰白,李虎卻道:「但是,這小輩是個……」
青袍老人臉一沉,冷哼道:「還但是什麼?查緝要犯是總教密令,像你們這般搪塞上命,只要身上有疤的人就捉,哼!」語聲微頓,眼角一掃那名叫陸鶴的白臉刀疤漢子,又尖酸地接道:「索性連陸鶴自己也可以抵數交差了不更省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