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雁池邊的車禍

一年容易，冰雪消融，紅雁池又迎來了可以游泳的夏天。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輛小汽車在紅雁池邊的小路上緩緩而行，開車的李維強和他身後的譚德君都在吸煙，因而車廂內煙霧瀰漫。山區的道路沒有路燈，車燈所照之處，雨水密密麻麻地砸在地面上，濺起一片水霧。時不時的閃電照亮著群山、湖水、道路和汽車。

「停一下車，我想吐。」譚德君對李維強說了一聲，聽聲音，好像他很是痛苦。

李維強停下車，拉住手剎，打開車頂的小燈。譚德君把頭伸出窗外，哇哇地吐了一陣，用紙巾擦了擦嘴，並隨手將紙巾扔出窗外，又用一些紙把頭髮上的水擦了擦。

一道閃電定格了車廂內的畫面：譚德君舉著一把大扳手，朝李維強頭上砸下去，李維強張大嘴大叫一聲，朝方向盤上趴了下去。譚德君向前探起身，用手摸在李維強的頸部，確定他已經沒有脈博了。

譚德君將李維強的大哥大拿過來裝在自己的西裝口袋裡。之後，他下了車，從汽車的後背箱里取出一個手提箱，摸黑走出去五六十米，將箱子放在一個低洼處，搬些片石將箱子蓋住。在遠處電廠透出的微弱的燈光和偶然閃電的光照下，他看了看周圍的地形，並記在心裡。然後他回到車裡，坐到後排座位上。

譚德君放下手剎桿，車子開始向前移動，然後他把頭蜷縮在座椅背後，他記得坐飛機時空乘人員告訴過乘客，那是最安全的坐姿。

汽車在下坡路面越來越快，在一個轉彎處，撞到石頭上，便連續翻滾下去，最終在水邊側向倒著。

譚德君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他感到左肩有些疼痛，但還能動。他艱難地從車裡爬出來，又費了很大的氣力把李維強從車裡拖出來，拖到一片沙地上。

接著他便用李維強的大哥大打了報警電話，等待著警察的到來。

譚德君在影視和文學作品里看到過一些出色的警察或私人偵探，他們可以從一些非常容易被忽視的蛛絲馬跡中發現疑點，最終偵破殺人案件。「但願佛祖保佑，不要讓我也遇到那麼細心的警察才好。」譚德君心裡這樣禱告著。「我做了這麼傷天害里的事，居然還求佛祖保佑，這是不是太荒唐了？還是看自己的運氣吧。」

然後，他又給自己的妻子和李維強的妻子打了電話，說明這裡的情況，他沒有忘記讓妻子給自己帶把傘來。

李維強的妻子開著車，譚德君的妻子乘出租汽車，兩人先後趕到。在手電筒的照耀下，她們看見坐在沙灘上、斜靠在岩石上、被雨水淋透的李維強，兩個女人蹲在他身邊哭泣著。

雨水漸漸小了。

四十多分鐘之後，一輛警車來了。車燈照亮了譚德君濕漉漉的身影，兩個穿著雨衣的警察打著手電筒，走到他身邊，照了照他的臉，然後又照了照靠在岩石上汽車和兩個哭泣的女人，最後照到躺在地面的李維強身上，兩個警察走過去摸了李維強的脈博。又用手電筒往車裡照了照，以確定車裡是否還有受傷人員。

聞到譚德君呼吸中的酒味，警察問他：「你們兩個誰開的車？」

「他開的車。」

「他也喝酒了嗎？」

「喝了，沒有我喝得多。」

「你喝了多少？」

「大概有八兩。」

「我們經常宣傳，開車不要喝酒，開車時系好安全帶，你們就是不聽。你有沒有受傷？」

譚德君搖了搖自己的左臂，說：「這個肩膀好像撞了一下，不過沒有什麼大問題。」

不久，警察聯繫的殯儀館的車輛來到現場，將李維強的遺體送到殯儀館院內專供法醫使用的停屍間。

警察對譚德君他們三個人說：「今天晚上雨大，吊車作業不安全，明天早晨雨停了，你們聯繫吊車把事故車運走吧，直接運到修理廠就可以了。」

把李維強的遺體存放好之後，藍天美先把譚德君夫婦送回家，車上，譚德君對藍天美說明天讓他來找吊車拖車把李維強的車弄到修理廠去，讓藍天美在家休息，不要太過悲傷。事實上李維強的死對於藍天美來說只是太突然了，看到他的屍體被雨水沖淋著，難免讓人覺得慘不忍睹，又看見李維佳從號啕大哭到顫抖著抽泣，不由自主地也哭出聲來。哭完之後，她覺得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從此之後不會再在家裡聞到他身上帶來的那些怪味了。

譚德君家住在公司附近，離紅雁池不遠。而藍天美家則在市區最繁華的二道橋附近，相對來說要遠些。在路上藍天美看了看車上的時鐘，是十二點二十分。如果在平時，這個時間烏魯木齊的街道上還是熙熙攘攘熱熱鬧鬧的，今天，因為下了一陣大雨，街道上很少能看到人了。

到家后，藍天美給女兒李敏娜打電話告知李維強死亡的事實，李敏娜說她馬上趕回來。

李敏娜目前在倫敦讀書，預計還得兩年才能完成學業。

譚德君和李維佳到家后，李維佳難免對譚德君埋怨幾句，說他不應該讓哥哥喝了酒還開車，「找個旅館住一晚，明天天亮了再開車回來就沒事了。」但說歸說，事情已經發生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藍天美曾多次告訴她，李維強經常喝酒後開車回家，而且多是在深夜才到家。

她記得藍天美說過：「他（李維強）早晚會因為醉酒開車而出事。」

當時李維佳帶著幾分玩笑和幾分責備地說：「不要烏鴉嘴好不好？」

現在回想起來，藍天美的烏鴉嘴果然應驗了。

李維佳用電吹風把有些濕的頭髮吹乾后，準備先睡了。譚德君告訴她說自己明天一早就去把李維強的車弄到修理廠去，讓她好好睡覺，不要起來準備早飯。之後他洗了個熱水澡就上床躺下了，但今天他註定徹夜無眠。他想起小時候學過的一首歌「夜半三更喲，盼天明。」

早晨，天曚曚亮，他就出門，打開他當做車庫用的儲藏室，推出摩托車往紅雁池邊開去。他找到昨天夜裡藏起的箱子，用擦車布擦乾淨上面的泥沙，捆到摩托車的後座上，又騎車回家，把摩托車推進儲藏室，把箱子從後座上取下來，放在一個角落裡，又用工具箱壓在上面。然後又上樓繼續睡覺。大約到了六點半，他到客廳打電話叫了救援車輛，說明情況后，再次出門騎上摩托車趕到現場，在那裡等待著拖車和吊車的到來。

第二天，警察對這起車禍和李維強死因的鑒定報告出來了，因李維強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遠超過醉駕的標準，警方認為車禍是由於李維強醉酒所致，車輛在翻滾過程中李維強頭部、胸部和左腿受撞擊，造成腓骨、顱骨和肋骨骨折，顱骨骨折傷及大腦，肋骨骨折傷及肺臟，形成兩處致命傷而死。

李維強去世后的第三天上午，藍天美帶著譚德君來到天美機電貿易公司。雖然藍天美很少來公司，但公司的大部分職員都知道她。到公司后，她找到副總經理張海波，讓他招集員工開個會。會上藍天美對大家宣布了公司總經理、自己的丈夫李維強因車禍喪生的消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所有員工都難以置信。然後藍天美宣布公司總經理將由譚德君接任。

藍天美又對大家說，等女兒回來后，家裡要在殯儀館為李維強舉行一個告別儀式，屆時公司會安排車輛，希望大家一起去送老李一程。

舉行告別儀式那天，公司每個部門都扎了一個花圈，送到了殯儀館李維強的葬禮上。

在葬禮上，李維強所在的政府辦公室主任在讀悼詞，這時，站在家人行列中的李維佳突然倒地不省人事，被她的丈夫和孩子扶到車上離開了。

藍天美和李敏娜相擁著抽泣。看著她們兩人在哭泣，又受到哀樂聲的感染，張海波也覺得心裡很是難受。

葬禮結束后，藍天美把前來與李維強告別的同仁、好友、員工等都帶到一家酒店，並設宴款待。在宴席上，氣氛就活躍多了，剛才籠罩在人們心頭的悲傷感彷彿被太陽蒸發掉了，一絲痕迹都看不出來了，人們歡快地吃飯，不停地舉杯，好像有什麼喜事一樣。

李敏娜獨自先回家了。

當藍天美來到公司員工聚集的餐桌時，並告訴大家，自己的女兒李敏娜還有兩年的學業，學業完成後，她將受命接任公司董事長一職。目前希望大家配合總經理譚德君繼續做好公司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