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中有鳥

是夜，滿天星斗，月如鉤。

酒吧化妝間，蘇樂坐在椅子上，擺弄著吉他。

房門打開，一個打扮靚麗的女子走進屋，女子叫陳雅，是酒吧的常駐歌手和主持人。

「小帥哥，準備一下，我暖個場，等下就到你了。」陳雅招呼道。

「知道了雅姐…」蘇樂點頭。

「我記得你剛剛說，你叫彥祖是吧？加油，姐姐看好你哦！」陳雅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嗯嗯，謝謝雅姐。」蘇樂回以純真的笑。

陳雅剛走，化妝間大門就咣當一下打開，陳星驚慌失措的衝進屋：「我跟你說個事，你千萬別害怕。」

「放心，好歹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不會怕。」蘇樂安撫道：「你說，啥事？」

范明倫言簡意賅：「我倆剛才看著你爸媽了，就在二樓卡座。」

蘇樂：「卧槽…」

「現在咋辦？」陳星本著兄弟情義說道：「你要是被逮到，可千萬別把我倆供出來，我跟我爸說今晚在你家住的…」

蘇樂沉默了一瞬，而後忍不住失笑：「沒事，莫慌。」

想要背著爹媽當歌手，那就註定了他要掩蓋好自己的身份，蘇樂太了解老媽的性格了。

藍海芯是個很刻板的女人，一生歷程就是當老師，考公職，在她眼裡，一切不可控因素都是危險，一切非公職工作都是臨時工。

她對家庭負責，但同樣嚴苛，尤其是在蘇樂上次車禍之後，她的掌控欲一下變得旺盛起來，在她眼裡，蘇樂最好的人生就是考上大學，再考個公職，娶妻生子，安穩一生。

藍海芯知道蘇樂不想要這樣的人生，不管是以前的蘇樂，還是現在的蘇樂。

她也知道她的兒子有天賦，不管是學習還是運動，都有著卓越的天資，但她還是固執的要蘇樂過按她規劃的人生。

因為這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所能給予蘇樂最好的人生了。

哪怕蘇樂不理解，哪怕他會怪她，她也堅持要這麼做。

其他的人生路都太難走了，尤其蘇樂感興趣的方面，音樂，繪畫，小說，體育，都是她所不了解的風景，看起來美好，但其中同樣有著超出她掌控的風險。

所以她不在乎蘇樂的想法，只想把這些危險扼殺於萌芽。

如藍海芯這樣的性格，他也見過許多，夢中十幾年，蘇樂除了看書刷劇打發時間，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看熱鬧，看那些家長里短，看那些倫理糾葛，看那些愛恨情仇。

十幾年的時間沒能讓他了解人類社會的運轉，但卻讓他深度剖析了人類本身。

他甚至不需吵鬧，僅憑言語就能摧枯拉朽的擊碎藍海芯的心理防線。

很簡單的一件事，只要打破對方的信息繭，讓她看到不同於她淺顯人生的瑰麗世界，再赤裸裸的告訴她：『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不願接受現實的對方這時候會說：『我都是為你好。』

這時候就可以告訴對方：『你只是通過掌控我的人生，來滿足自己那脆弱的安全感，這不是為我好，這是最典型的自私。』

一些巨嬰父母這時候可能會說：『我為你付出了那麼多，你卻這麼不懂感恩。』

這種時候無需被道德束縛，因為歸根結底，挾恩圖報這種事，本身就是不道德的，對不道德的人講道德，無疑是是一種非常愚蠢的行為。

如果說心理還是過不去，那不如捫心自問一下，男/女朋友在為自己花了很多錢，

付出了很多感情的情況下，有資格操縱甚至是掌控自己的人生么？

答案是沒資格，因為人是獨立的。

如果一個人的人生是為了取悅他人，那他就不能被稱之為人。

幾千年前，老祖宗就已經用行為告訴了後輩們：這叫奴隸，不算人。

所以這時候就可以告訴對方：『我也沒想過你對我這麼好，是為了讓我報恩。』

不需要聽對方的狡辯，因為在指責你不懂感恩的同時，對方的心裡一定希望你能『報恩』，按照對方的意志行事。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是聰明人的做法，而那些被情緒牽著走的蠢貨則甘願淪為感情的奴隸。

然而聰明人內心孤獨，蠢貨們迷失自我，所以蘇樂既不打算當聰明人，也不打算被冠以蠢貨之名。

只有能在兩難中找到不傷害彼此的法門，才能被稱為『大智慧』。

他想的是能夠有朝一日，親手打破藍海芯的信息繭，然後指著外面巍然壯闊的山海雲天告訴她。

『我已經飽覽了那裡的風景，其中些許磨難，難以傷我分毫。』

蘇樂不認為自己有大智慧，但沒關係，他還有掛。

坐在化妝台前，蘇樂拍拍臉，鏡中容顏俊美絕倫，眉眼笑意無限風流。

九點半，酒吧坐滿大半。

各個卡座男男女女推杯換盞，觥籌交錯，店裡里播放著動感的背景音樂。

「感謝各位朋友的到來，讓我們彼此能夠相聚一堂，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我們店裡多了一位非常年輕的帥哥駐唱哦…」陳雅拿著話筒，熱情的暖著場，和一些熟人打著招呼。

時光酒吧姑且算半個演藝酒吧，雖然沒有穩定的節目表，但仇宏途這人還是有些能力的，從他送果盤的頻率就能看得出來，店裡來的不少都是常客。

非常年輕的帥哥吉他手？

角落卡座，正在和藍海芯甜蜜二人世界的蘇定海挑了挑眉。

這麼巧嗎？

與此同時，化妝間內。

「嗯，沸羊羊翻身——完（玩）美！」

喑啞的聲音響起，蘇樂打上髮蠟，對著鏡子自言自語。

范明倫和陳星望著化妝台前的蘇樂陷入沉思…

蒼白的消瘦面孔，上揚的詭異笑臉，深邃的黑色眼影，以及那斯文敗類一般，略帶些毛刺感的側背。

帥是真的帥，但也是真的邪異，至少兩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妝容。

而且雖然只是畫了個小丑妝，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法從這張臉上看出蘇樂本來的樣子。

中級易容技能書、高級變聲技能書，共三萬功德點。

功德點：38534

人氣值：6302

兩千功德點一首歌，加上青鳥，蘇樂手上有六首歌，足夠他唱了。

聽到外面陳雅在叫自己了，蘇樂拿起吉他，從獃滯的兩人身邊走過。

走到門口處，蘇樂側身笑笑：「祝我好運吧。」

而後轉身離開化妝間，大步走上舞台，走到了光芒四射的聚光燈下。

陳雅見到蘇樂的妝容，頓時一愣，不過還是快速的作出了反應，接過蘇樂遞來的U盤，幫他連上了音箱。

台下挨桌敬酒，等著看蘇樂水準的仇宏途也眯起了眼睛。

這小丑妝是鬧哪樣？

而且身上穿的那是酒保服裝吧？只是沒有馬甲，這小子穿著倒是人模狗樣的。

好吧，其實帥的讓人嫉妒……

有桌小姑娘已經在尖叫了，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仇宏途身邊的老大哥見到台上蘇樂那浮誇的彩妝，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你擱哪搞這麼個毛頭小子？」

仇宏途無語：「今天剛招的，我也沒想到會玩這套。」

老大哥嗤笑一聲：「花里胡哨的，不知道歌唱的怎麼樣…」

蘇樂把住話筒，深吸口氣，輕輕閉上雙眼。

他打算唱葛林的《林中鳥》。

一首歌的選唱是要從多方面考慮的，林中鳥這首歌很多人都覺得土，覺得落俗，因為歌詞太過直白，不只是林中鳥，高進的歌曲一直因為這些點被人詬病，相比之下林中鳥還算好的。

不過蘇樂清楚的明白，陽春白雪曲高和寡，下里巴人才是眾生。

大浪淘沙，始得真金，多年過去依舊能膾炙人口的，才配稱經典。

而恰好，林中鳥就是這種歌，更恰好的是，這首歌非常適合酒吧演繹。

「站半天了，你唱不唱啊兄弟？」

「行不行啊，不行下去，別擱台上傻杵著。」

台下有人開始嚷嚷了。

深吸口氣，無視掉吵嚷的客人，蘇樂心裡有些緊張，他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緊張什麼。

與其說是緊張，更像是曾經自己年幼第一次自己上學時的心情，心臟砰砰的跳，滿揣著對未知的恐懼與嚮往。

如即將踏上征程的士兵，如即將揚帆遠航的水手…

對，那是興奮。

當歌手算是自己的理想嗎？

蘇樂不清楚。

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修復身體的殘缺嗎？

蘇樂也不敢肯定。

不過如果能站在聚光燈下，受萬眾矚目！

如果能搏千萬人喝彩，令天下人為之傾倒的話…

那這種人生應該也是非常不錯的吧？

對吧？！！

大娛樂家！！！

蘇樂睜開眼，好看的桃花眼中蘊藏著光華，彷彿蘊含著一整個世界的寶藏。

剎那之間，伴奏聲起，吉他聲響，蘇樂略帶著喑啞打開唱腔。

……

「來不及祈禱，就開始奔跑…

總覺得外面世界有多美好。

用幾滴眼淚，才換來驕傲…

我要的光榮哪怕只有一秒！」

……

仇宏途隨著節拍輕輕點頭，脖子上大金鏈子一晃一晃的，他出神的望著台上的蘇樂，認真聽著這首未曾聽過的歌。

剛才吵嚷的客人們也都安靜下來，隨著節奏輕輕踩著拍子。

「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依稀有人如此說道…

……

「角落太寂靜，城市太喧鬧…

這世界很忙其實我都知道。

離開了地面，就隨風飄搖…

決定要走遍天涯心比天高！！」

……

激昂的怒音似乎擊穿了靈魂，一瞬間，細密的雞皮疙瘩爬遍了仇宏途胳膊，麻酥酥的電流直衝後腦勺。

一旁的兩個老大哥更是已經忍不住站起身來向舞台張望。

陳星兩人帶著眼鏡鬍子站在舞台邊，目光震撼的看著和自己長大的朋友在舞台上綻放光芒。

蘇樂看到了他倆，也看到了台下不斷站起的客人，蘇定海和藍海芯兩人靠在二樓欄杆邊，輕輕打著拍子，看到蘇定海向著自己豎起大拇指，蘇樂臉上的小丑妝笑意更深了。

……

「我就像那一隻，林中的小鳥！

努力掙脫沖向藍天懷抱——

勇敢的張開雙臂，閉上了雙眼！

遠方離我只有一步之遙…

我就像那一隻，林中的小鳥！

舉頭望月孤獨有誰知道！

那！帶血的羽毛，不向命運乞討！

跌倒只能讓我越飛越高！！！」

……

「干尼瑪！」

歌曲高潮部分剛開始，仇宏途肥壯的身軀猛然站起，粗暴的擠開服務生，如蠻牛一般沖向後台。

「干尼瑪！攝影機！陳雅，攝影機呢？！草！我他媽攝影機哪去了？！」

一個個打著光的手機對準蘇樂，仇宏途喘著粗氣，找出攝影機對準蘇樂，激動地眼珠子通紅，嘴裡不停念叨著髒話。

「嗷草，牛逼！」剛剛和仇宏途坐一桌的幾個老大哥喊道。

「這歌叫什麼名？」有人問。

「不知道，沒聽過，新歌吧？」

「反正好聽就是了，等會問問，哎，服務生，來給我送個花籃過去！」

……

「來不及祈禱，就開始奔跑，

總覺得外面世界有多美好…

用幾滴眼淚，才換來驕傲…

我要的光榮哪怕只有一秒！」

……

「我就像那一隻，林中的小鳥！

努力掙脫沖向藍天懷抱！

勇敢的張開雙臂，閉上了雙眼！

遠方離我只有一步之遙……」

一雙雙手臂整齊的揮舞著，商店面板上，人氣值在緩緩增長。

「我就像那一隻，林中的小鳥！

舉頭望月孤獨有誰知道！

那！帶血的羽毛，不向命運乞討！

跌倒只能讓我越飛越高！

跌倒只能讓我越！飛！越！高！」

……

「這一隻林中鳥！這一隻林中鳥！」

……

一曲終了，蘇樂看到兩個服務生捧著滿懷的花籃上台堆在自己腳邊，其中就有蘇定海送的一個，他剛剛注意到了。

掌聲和口哨聲還在響個不停，蘇樂調整了下呼吸，深吸口氣，用那不同於以往的喑啞嗓音道。

「一首林中鳥，希望大家喜歡。」

蘇樂下了台，坐在員工桌邊，仇宏途連忙給送上一提啤酒，蘇樂拉開一瓶，潤了一口。

「原創歌曲？」仇宏途問。

「嗯。」蘇樂點點頭。

「厲害。」仇宏途讚歎，一屁股坐到蘇樂身邊：「還有其他歌嗎？」

「有，很多。」

「水平咋樣？」

「只高不低。」

「跟我倆吹牛逼呢？」仇宏途翻了個白眼，蘇樂已經給了他很大驚喜了，但要說每首都能這個水準，他不太相信。

一個原創歌手，能有幾首膾炙人口的歌曲，就已經非常牛逼了，例如某個因為搶不到頭條而登上頭條的男人。

而能有十幾首以上這種級別原創的，你瞅瞅那都是什麼怪物。

周杰倫，林俊傑，許嵩，薛之謙…

未來說不定還要加個毛不易。

細數一下這些歌手的發展史，就會發現他們都被人吐槽過，甚至是攻訐過唱功或作曲。

沒辦法，有人心裡酸，是誰我不說。

從社會角度來說，原創歌手與非原創歌手，是天生對立的，因為非原創歌手想要出頭，只能把韁繩交到資本手裡，或者本身就是資本。

而資本之所以會打壓原創歌手，是因為他們很清楚，他們手中的韁繩，是套不住這群怪物的。

但凡有一絲機會，他們就會成為比資本更可怕的存在——時代。

蘇樂不做解釋，拿起酒瓶：「噸噸噸噸噸，嗝~」

然後晃晃悠悠起身上台，拿起吉他。

仇宏途快步走到攝像機旁，將鏡頭對準蘇樂。

……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

……

吉他聲驟然響起，頓時吸引了客人們剛剛平靜下來的目光。

動人的吉他聲似乎帶著淡淡的惆悵，略顯喑啞的歌聲將人們的思緒帶往遠方。

……

「你對自由的嚮往！」

……

「天馬行空的生涯…」

……

「你的心了無牽挂…」

……

「穿過幽暗的歲月…」

……

「也曾感到彷徨！」

……

「當你低頭的瞬間…」

……

「才發覺腳下的路…」

……

「心中那自由地世界——」

……

「如此的清澈高遠——」

……

「盛開著永不凋零…」

……

「藍蓮花————！」

……

咔噠…

仇宏途點了支煙，深深的吸了一口，眯著眼看著舞台上放聲高歌的蘇樂，又看了看身邊揮舞著手臂的客人們。

瞧瞧他發現了什麼？

一個即將誕生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