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晚霞如火,斜陽西下,兩個少年並肩走在階梯上,較高的那一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起來:「對了,傑,忘記和你說了吧,憐過來了哦。」
「你不知道欸,她特別喜歡京都,之前我想帶她去旅遊,她竟然說種的花長了蟲子所以不去,拿這個拒絕我啊,明明就是不想離開京都嘛。」
五條悟就像是剛剛踏上大陸的年輕巨龍,迫不及待地將自己亮閃閃的珍寶炫耀給天底下所有人看,語氣驕矜,又不惹人厭煩。
「但是現在老子才來東京不到一個月誒,明明馬上紫陽花就要開了,她在這時候來東京了哦。」
見摯友這麼高興,夏油傑也跟著笑起來:「是之前聽你抱怨便當,擔心你才過來的吧。」
五條悟彎腰買了瓶汽水:「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了,不管是加茂還是禪院,只要老子站在那裡,憐就只看得見我,多少有點叫人苦惱欸?小跟屁蟲一樣,煩人精。」
「……」夏油傑怎麼也沒辦法把這樣的辭彙和鹿野憐聯繫起來,五條悟還在嘰里呱啦說個不停,他乾脆開啟屏蔽功能,聽都不聽,只「嗯嗯」點頭。
所以被扯到鹿野憐宿舍門口的時候,他還有些茫然。
等等,剛剛悟說了一大堆廢話,裡面竟然是藏著有效信息的嗎?
聚餐什麼的……一邊是青梅竹馬,一邊是弟弟,他這個滿打滿算才見了兩次面的新同期加在裡面不太合適吧?
「硝子呢?」
「在睡覺,老子懶得去喊她。」
說完,五條悟門也不敲,直接帶著他走了進去。
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夏油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餐桌上。
成為咒術師,總是要付出各種各樣的代價,夏油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可以通過吞咽咒靈球的方式調伏咒靈,就如同吞咽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
吃多了那種東西以後,食欲不振對他而言已是常態,這些年一日三餐都用便當應付過去就好,因為吃什麼真的差不太多。
在這個時代,人的腳步變得越來越快,已經很少會有人全心全意地對待食材了,餐桌上正擺著的菜不管是賣相還是聞起來的味道,都足夠叫人食指大動。
毫不誇張地說,這是夏油傑近幾年來對食物最有期待感的一次。
但一直盯著菜看總歸不太禮貌,視線從餐桌移開,就看見少女側對著他們跪坐在床上,正在給小男孩吹頭髮,那男孩從她懷裡望過來,眸中儘是被打擾的不悅。
像是一隻被闖入領地的獸。
還處在幼年期,所以這樣的目光並不惹人生厭,反而還有幾分可愛。
成熟的DK並不會和小孩計較,但旁邊寫作高專生,讀作小學生的五條悟並不這麼想,他覺得這個小鬼真是礙眼極了。
「癱瘓了嗎?客人來了還躲在姐姐懷裡,真沒禮貌啊。」
「……悟。」這傢伙怎麼有臉說別人的。
夏油傑正想著怎麼緩和氣氛,就看見床上的少女朝他們笑了笑:「桂花百合在廚房裡,大人可以幫憐澆些蜂蜜嗎?」
「哦……」戴著墨鏡的幼稚鬼小聲嘟囔了幾句,就這樣被輕鬆地支開了。
夏油傑看了看五條悟的背影,感覺鹿野憐的處境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被動。
她不急不慢地繼續給弟弟吹頭,一邊看著他:「請大人稍候,弟弟還小,正是粘人的時候,讓您見笑了。」
「哪裡,是我打擾了才對。」簡單寒暄客套以後,夏油傑坐在沙發上,這才看見旁邊還有個人。
他的年紀看起來處於男孩和少年之間,正舉著玻璃珠專註地盯著看,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對外界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但夏油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第一秒,他就回看了過來。
「是客人啊。」
江戶川亂步眨了眨眼睛,回想起剛剛姐姐的教學,乖乖打招呼:「我叫江戶川亂步。」
說完,他就像是完成了任務一樣,露出輕鬆的神色,繼續看起手裡的玻璃珠。
還來不及說自己名字的夏油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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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之前,夏油傑還有些擔心萬一悟在餐桌上鬧起來怎麼辦,但是當她坐下朝他們笑的時候,夏油傑心想,大概是不會有人捨得打斷這樣的笑容了。
「要是哪裡不合口味,請直白地說出來。」
她臉上是繾綣的笑,語氣輕柔婉轉,明明是很普通的客套話,卻給人一種情意綿綿的錯覺。
但是她看著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名客人。
這麼說或許有些奇怪,但是她低頭看弟弟,溫言細語喂他吃飯,她笑著看五條悟,和他商議明早吃什麼的時候,那樣的眼神幾乎可以把人溺死在裡面。
因為她涇渭分明的清晰目光,夏油傑很快就從她的語氣中清醒過來:「很好吃,感謝款待,辛苦了。」
他說的是實話,這是他最近幾年用餐體驗最愉快的一次。
氣氛很好,即使他是個不太熟悉的人,也並沒有感到尷尬。
食物的味道也很好,唯一的一點遺憾就是,或許是為了照顧孩子們和五條悟的口味,大部分的菜對他而言都偏甜了。
但他才不會自討沒趣地說出來。
「不夠甜。」
他不說,旁邊的白毛生物自然地接過了麥序,開始叭叭:「憐明明知道的吧,老子也不是說連飯都要加糖啦,但是該甜的東西就要足夠甜啊?」
這種話是該這個時候說的嗎?
有時候夏油傑真的不懂五條悟的構造,總歸不太像是正常的人類。
「那麼大人也該有大人的樣子吧?」
江戶川亂步單手撐著下巴看過來:「說你啊,一直嘰嘰喳喳真的很煩誒,亂步的話被你打斷了好幾次,雖然姐姐說你們是客人,要讓著你們,但果然還是超不爽啊。」
以自我為中心的五條悟,遇見了同樣以自我為中心的江戶川亂步,兩個人的戰鬥一觸即發。
太宰治扯了扯鹿野憐的袖子:「還要。」
鹿野憐低頭看他,笑了笑,沒理會唇槍舌劍的兩個人,專心拿起勺子喂弟弟吃飯。
「你這小鬼!」
吵著吵著,兩個人的話題漸漸偏離,五條悟略微掀起墨鏡看他,氣得臉頰都鼓起來了:「想挨揍嗎?」
「請你儘管用力下手!」
江戶川亂步眯著眼睛,晃了晃小腿:「把亂步的腿腳打斷,剛好可以不用去上學了!」
說著,他喝了口果汁:「就算是咒術師也要遵守法律吧,故意傷害罪要判幾年?等你揍完我就知道了!」
「老子一發「蒼」下去,就算是法醫也找不到我動手的證據。」
「不需要法醫,有姐姐看著就夠了,你儘管對我使出你的招式,姐姐會給你判無期徒刑的!」
「哈?你在開玩笑嗎?就算老子把你殺了,憐也只會宣判老子無罪。」
視線移到話題的中心,她像是根本就沒有聽他們說話,一邊把勺子遞到弟弟嘴邊,一邊看過來,彎著眼睛,在笑:「冰箱里有芒果慕斯,現在凍得剛剛好,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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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兩個弟弟回家的車上,鹿野憐接到了來自京都的電話。
電話那邊是禪院家的嫡子,禪院直哉,他雖然沒有繼承到祖傳術式,但是遺傳了其父親強力的新派術式,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代家主。
禪院直哉正在閉關訓練,出來的時候,收到的除了鹿野憐送來的伴手禮,還有她前往東京念書的消息。
「東京有這麼好嗎?」
少年的聲音張揚,因為術式的原因,他的耐心不足,語速也快:「你也是,甚爾君也是,長大以後都去了東京,那裡到底哪裡好了?我真是想不通。」
「或許看過外面的風景以後。」
鹿野憐拍著懷裡弟弟的背,輕輕說道:「憐還是更喜歡京都。」
「那是自然。」
那邊的少年哼了一聲,倨傲道:「那種庶民扎堆的地方——嘖,既然加茂幫你搞定了老頭們,那我就把炳派過去吧。」
「不會有麻煩嗎?」
「麻煩?」禪院直哉冷哼一聲,「麻煩當然有了,不過你們女人不就是這樣嗎?天生就會給人帶來麻煩。」
說完,他又揚起聲調:「總不能那兩個傢伙在庇護你,我就干看著吧,禪院又不比他們差。」
「如果是因為這樣的話。」鹿野憐看向窗外,「甚爾大人不是在東京嗎?」
「他已經脫離禪院家了。」說到禪院甚爾,大少爺的語氣里多了幾分崇拜,「不過你去找他也不錯,甚爾君這麼強,你在東京就不必擔心了。」
「多謝大人准許。」
「喂,只許你待五年,畢業以後老老實實回來,女人就該一輩子待在家裡,出去拋頭露面太丟人……」
太宰治抬起手,按下掛斷鍵,冷著臉看她:「你的身邊全是這種垃圾嗎?」
她笑了笑,看了一眼禪院直哉又打過來的電話,把手機塞進弟弟手裡。
太宰治抿唇,把手機關機扔到一旁,鑽進她懷裡:「我害怕。」
鹿野憐低頭看他:「怕什麼?」
「今天那個人,白色頭髮的人,他真的會把我們殺掉嗎?」
江戶川亂步面色古怪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那個人很明顯不會動手啊,太宰弟弟在幹嘛?
不等鹿野憐說話,太宰治就抬起頭,理直氣壯地看著她:「他嚇到我了,晚上哄我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