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為自己做棺材

我是一個不祥之人！

從我記事開始，村裡的人都這樣說我，他們每次見到我，匆忙離開，有些老人家甚至會啐一口唾沫，連呼晦氣。

要是哪家的小孩子和我說了話，就會遭到家長的訓斥，甚至挨揍。

雖然爺爺對我很好，但是，小孩子的天性依然讓我無比渴望有小玩伴。

我經常遠遠地看著村裡與我年紀相仿的小孩子打鬧玩耍，無數次幻想著他們邀請我一起玩耍，我也幻想著與他們一樣，背著書包結伴去上學。

或許是聽見了我的心聲，村裡的大學生村官登門勸說爺爺，讓爺爺送我去上學，說讀書才有前途，但是，最終是鬧了起來。

爺爺指著他的鼻子罵，什麼前途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大學生村官氣憤地摔門而走，爺爺看見了躲在門口偷聽的我，招手讓我過去，摸著我的腦袋，遲遲才嘆了口氣道，等你長大了，一切就會好了。

那天之後，他就將我送到村裡的孫老頭家當學徒。

孫老頭是村裡一個木匠，是一個鰥夫，時時刻刻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

當日，爺爺將我帶到他家的時候，他看了我一眼，隨即將杯中的酒一口悶掉就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我有點彷徨地望著爺爺，爺爺只是叮囑我好好跟著孫老頭學手藝，每天太陽下山前必須回家，然後就背著手離開了。

孫老頭從來不和我說話，每天早上，我推開虛掩的門后，就會看見他坐在桌子邊，慢悠悠地喝著酒，然後胡亂吃點東西，就自顧地開始做木工，開始的半年時間，他的每一個工序都做得很慢，有時候，甚至重重複復做上幾遍。

後來，我才知道，這就是他對我的傳藝手段。

三年之後，他做到一半就會將手中的工具往我腳邊一拋，喝上幾杯，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幾年了，孫老頭一直都是這樣，連話都沒對我說過一句。

但是，從第一天開始，不管喝得多醉，準點四點鐘，孫老頭都會醒來，一言不發，將我趕出去，關上門。

然後，我會看見在家門口抽著旱煙等待我回家的爺爺，簡單吃了飯之後，他坐在一旁，一聲不吭地看我做木工。

我做的木工不是一般的木器，而是棺材！

而且，是讓自己用的棺材！

爺爺告訴我，那是為了我好。

我是農曆七月十五日出生的。

農曆七月十五日，中元節，也是俗稱的鬼節，百鬼開關拜門口。

本來，我母親的預產期是在農曆十月份，但是，到了七月十五日的傍晚，突然感到肚子劇痛，我父親連忙送她去醫院，卻在路上翻車了。

當我爺爺找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沒了，我母親的懷裡，傳來了我虛弱的哭聲。

當爺爺抱著全身都是血跡的我回到村子的時候，村子頓時鬧騰了起來！

幾個年長的老太太甚至堵在了我家門口，說我是掃把星，是不祥之人，會為村裡帶來禍災，要爺爺將我溺死，拋到荒山野嶺去。

爺爺不惜舉起菜刀，才將他們趕跑。

說到這裡，爺爺停了下來，慈祥地說。

你別理那些長舌婦，你不是什麼災星，不是什麼不祥之人，你是爺爺的乖孫子，是你父母的寶貝兒子。

你的父母最希望見到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活，懂嗎？

我低著頭，點了點頭。

爺爺繼續說。

我於七月十五齣生，是偶然，也是命數，更是劫數。

他給我算過命，我本來就是命里屬陰，偏偏命格又是七殺格，是諸邪心目中最完美的容器，只要奪了我的身體，就可以渡過天劫，成魔化煞。

他之所以讓我去當木匠，因為木匠是天子六工之一，受到了天道的祝禱，命格特彆強大，天道的祝禱，可以將我命中的陰氣和七殺格壓制住，保我平安。jj.br>

但是，每年的七月十五，一年之中陰氣最旺盛的日子，我命中的陰氣就會失控，會招致陰物誅邪的窺覬。所以，需要特殊的手段來壓制我命里的陰氣以及命格。

棺材，又名老房，是專門為死者而設的，人死入棺，了結人世間情緣，一切就在陽間沒有痕迹了。

七月十五日的晚上，我躲進棺材裡面，可以無聲無息的掩蓋了我的命格，省得陰物誅邪窺覬。

這幾年以來，每年我都會為自己做一套棺木，到了生日的那晚，在爺爺的目光中，睡到棺材裡面去。開始的時候，我會感到心慌與恐懼，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躺進去，睡一覺，醒來后若無其事地去孫老頭家裡做工。

這一天，孫老頭早早就將我趕回家，臨走前，丟給我一個物件。

「這是你爺爺要的東西。」

「明天不用來了。」

這是孫老頭第一次對我說話，我驚訝地看過去，他卻已經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了。

我低頭打量著這個物件。

那是一把長命鎖，木質是桃木，但是，又比一般的桃木重。

我才想起，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十八歲的生日。

爺爺說過，等我過了十八歲生日，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我懷著興奮的心情，匆匆忙忙跑回家，爺爺竟然不在家！

按照以往的慣例，到了七月十四日這一天，爺爺會一大早就開始倒騰，在屋子裡裡外外畫上奇奇怪怪的符號。

我坐在門口一直等到太陽下山了，依然沒有等到爺爺回家，我不止一次想去找他，但是，心裡一直惦記著他的囑咐，不管任何情況，我都不能在夜裡踏出屋子的大門，爺爺說那話的時候，臉色鐵青，異常嚴肅。

我關上門，連飯都沒吃，坐在床上，緊緊地盯著門口，等待著爺爺回來，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驚醒了。

似乎是有人在低語，又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刨牆……

「爺爺，是你嗎？」

我大聲地喊了一聲，半是期待，半是壯膽。

回應我的，刨牆的聲音變成了輕輕怕打窗戶的聲音。

低語聲變成了嬉笑聲，就是從窗戶外傳來的！

不是爺爺！

我顫抖了一下，徹底清醒了。

跳下床，跑到牆角，死死地盯著窗戶。

窗戶外，似乎有什麼在搖曳著，瘋狂地搖曳著！

我的雞皮疙瘩直冒，跑向爺爺的房間，爺爺還沒回來！

可怕的聲音似乎越來越大了，將整間屋子都緊緊地圍了起來，窗戶、大門，都輕輕地抖動著，似乎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推拉著。

我的腦袋逐漸感到眩暈，似乎有點衝動，將大門打開……

我摔倒了！

一個很硬的東西磕在了下巴。

疼痛讓我清醒了過來，我伸手一摸，磕到我的下巴的竟然是孫老頭給我的長命鎖！

讓我更心驚膽跳的事，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門口，要不是摔倒了，我的手應該已經按照門閂上了！

大門晃動了起來，似乎在下一秒就要被推翻了一般。

我嚇得連站起來都沒力了，腳後跟蹬著往後退，直到碰到了什麼東西。

我回頭一看，是我為自己的做的棺材。

這一口棺材，與以往的不一樣。

以往幾年的棺材，都是普通的白漆棺木，但是，這一口，卻是玄水黑棺，用的也是上好的桐木。

望著不斷抖動的大門，我一咬牙，爬到了棺材裡面去，吃力地拖上了蓋子。

說來也奇怪，等我合上棺材的蓋子后，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我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一股沉重的睡意撲了上來，一下子就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中，我似乎聽見了爺爺的叫喊聲，而且，他的聲音越來越焦急，我想回應，卻發現怎麼都開不了口，我想推開棺材蓋子，卻發現，棺材的蓋子沉重得很厲害，任憑我怎麼推，紋絲不動。

奇怪！

昨晚明明很輕鬆就可以蓋上的……

正當我還在納悶的時候，一道刺眼的光照了進來！

蓋子開了。

「爺爺……」

啪！

我還沒來得及高興，臉上卻挨了爺爺重重的一記耳光。

爺爺焦急地咆哮起來。

「我不是說過，你不可以擅自進入這口棺木的嗎？」

「你怎麼不聽我的話！」

「我還沒為這口棺木去煞呢！你闖禍了！」

「十七年的心血，都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