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谷映日,7洞映星
青琉璃也聽見了簫聲,於是身上的楓葉停止了舞動。
這裡的人似乎都很有素質,小姑娘動作停止后也沒有再將視線在她身上匯聚,而是或結伴或獨身自找了一顆楓樹依靠,聽簫吟,觀楓舞。
紅衣又悄然的游曳到了謝淮安身邊,與他的視線彙集到了一處。
青琉璃不在躍動,簫聲不用應和,毫無銜接痕迹的換了另一首曲子,彷彿更自由了一些,沒有方才的悠揚,卻更顯堅定。
謝淮安還記得這位王師弟兩天前告別時的那句「三谷七洞終會再見」,沒想到今天就實現了。
二人對視一眼,默不作聲的走到了其人所坐的楓樹之下依靠。
王絕顯然是知道他們的到來的,但其人的簫聲依舊未絕,目光始終未變。
謝淮安向著青琉璃傳音:「這位王師弟不是學琴的嗎?這吹的是什麼曲子?」
「秦老師所授的弟子中,若論琴道的造詣,當屬謝師妹,其人以琴為道,走的是百藝的路子。
而若要論所學之廣,便要屬這位王絕師弟了,他並不以音樂為道,但精通數十種樂器,最擅長的便是琴簫。
現在所吹的這首曲子是『山海不易』,是將秦老師所作的琴樂改編過來的」。
「這首曲子怎麼聽著有一種堅定不移的味道?」
對於這個問題,小姑娘對他投以了詫異的目光:「大叔沒聽過『山海不易』?這是去年英雄祭上的壓軸曲目」。
就算大叔對音樂一竅不通,但像英雄祭這樣的全國性大事也應該有關心的吧。
謝某人有些尷尬,英雄祭舉辦的地點是龍京,時間是五月初五,每次都會請孟院長投影到赤龍十四個省的上空,保證那一天只要人們抬頭就能看到。
之所以採取這種方式,還是蘇玉清覺得電子儀器不太尊重,在這一天赤龍的人們必須抬頭看著他們。
這也導致了一個問題,它是一次性的,每次都只能停留在人的記憶中。
而去年的英雄祭…………
「當時院長拉著我給祁連的槐樹澆水,當時我們兩個一顆顆的澆過去,澆完的時候英雄祭也結束了」。
而孟院長的投影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你只有看著它才能聽到聲音。
青琉璃有些沉默,她自然知道祁連的槐樹是什麼。
「如此,大叔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這首『山海不易』本來是秦老師為那些犧牲的英雄而作,不易既是形容英雄之路艱難,也是形容英雄之志不改。
說實話,王師弟將它改編成這樣,我有些不太喜歡」。
這很正常,就算是謝淮安在聽到這首曲子的背景之時也對這種改編產生了下意識的抗拒,因為現在的簫聲中更多的是對「情」的堅定,而不是針對「信仰」。
一曲漸歇,王絕收回視線,將簫別在了腰間,白衫輕動間跳下了楓樹。
很是儒雅的對著坐著的兩人拱手:「見過青師姐、安師兄,再見面二位依舊是風采卓然」。
謝淮安拉著小姑娘的衣袖站了起來:「王師弟客氣了,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這話用來形容安某卻是有些過了」。
「王師弟,你為什麼將秦老師的曲子改成這般,這般……小氣」。
看著青琉璃好似檢索了一會詞庫的樣子,王絕有些忍俊不禁:「秦老師也曾聽過我改編的這首曲子,師姐可知道她是怎麼說的?」
提到秦繼聲,小姑娘挺了挺小胸膛,
顯得很有自信:「老師肯定是不喜歡的!」
王絕頭顱微低搖了搖:「老師很喜歡,說我改出了她不能改的樣子」。
「怎麼會?」
青琉璃有些不可置信,她腦海中老師彈奏時悲壯的琴音還縈繞在腦海,那樣的老師,怎麼會喜歡這種改編。
王絕笑的溫和:「其實師姐應該能想到的,這首曲子既是為英雄所作,那麼秦老師眼中的英雄是什麼樣的,師姐應當很清楚。
『情』之一字,包含廣泛,不只是有愛情。
師姐是對我有了解,知道我訴說的是何情,秦老師當時聽見的,可不是愛情」。
說到這裡,又話鋒一轉:「聽說趙師姐要閉關了,在下還要趕著去見她一面,改天再與師兄師姐賞景吧」。
向著二人又是一禮,隨即轉身便飄然遠去。
直到他離開,謝淮安又欣賞了一會楓葉舞之後,小姑娘的話語才幽幽響起:「話說我都不知道師姐要閉關,王師弟是怎麼知道的?」
謝淮安很隨意的回應著:「男人嘛,為了心愛的女人,能做到什麼程度都不稀奇」。
「哦?
大叔看來很有經驗嘛!」
雙手夾住了一片楓葉,謝某人盯著上面的紋理,頗有些自豪:「那當然,畢竟咱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四下環顧了一番,將楓葉握在了掌心,謝淮安又重新坐下,倚在了樹身之上。
「你以後肯定也會碰上這麼一個人的,不過現在能否先為大叔解說一下這位王師弟的話呢?
我可是好奇的緊」。
說話的時間,後背已經與樹身親密接觸,這顆樹上的楓葉循環肉眼可見的慢了下來。
不過這裡到處楓林,倒也算不上顯眼。
青琉璃看一眼就知道大叔又開始「好奇」了,不過也懶得理會了,跟著坐在了他旁邊。
柔美的嗓音為他解釋:「世人都知道,秦老師成名之戰是在鬼地,以一人之力刷新了修行界對於百藝修士的認知。
可赤龍戰場也不止這一處,她為什麼將第一戰選在了鬼地?
是因為我師傅」。
謝淮安很早就想問一個問題了,只是怕觸及到什麼小姑娘的傷心地便沒有提。
此刻青琉璃主動提出來,他也就順勢問了出來:「不知道琉璃姑娘的師傅是誰?」
小姑娘想到這個大叔的孤陋寡聞,肯定的語氣到了嘴邊也帶了疑問:「莫思言,大叔應該聽說過吧?」
「你是三絕先生的再傳弟子」,謝某人連酒氣的吸收也中斷了,背部離開了樹身,可見其震驚。
情況出乎了預料,青琉璃表情有些無措:「大叔真的聽說過?」
謝淮安緩緩點頭,又重新靠上了樹身:「嗯,我小時候常聽家裡人提起他,他也是我們院長最佩服的人,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是他的再傳弟子」。
青琉璃對謝淮安口中洛長河的表現並不意外,畢竟師娘說過師傅確實是那個時代很多人的標杆。
師娘不會騙自己。
「琴聖和你師傅有關係?」
「秦老師是被師傅撿回來的,他們情同父女」。
小姑娘只說了這一句話,或許具體的她也不了解,但這一句話也已經足夠。
謝淮安嘗試拋棄自己對王絕的認知,再次回憶那首曲子,心底的抗拒已然消失。
他這才覺得這首曲子也說出了英雄的另一面,不是他們平時所表現的,滿足民眾期待的另一面。
「你這位王師弟,真是不簡單啊」。
「他要是簡單,早就被我師姐打死了」。
謝淮安想了一下他所認識的趙絲華,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你說的對」。
…………
…………
謝淮安這次待的時間有點長,倒不是說收集酒氣困難,而是這裡的風景的確令人眷念。
直到夕陽西逝,二人才踏上回峰的道路。
路上的微雪隨著靠近西峰漸漸的消失,春的氣息在這裡被喚醒又被夜色吞沒。
今夜無星,許久未見的月亮又跳出來展現呼吸,月華撲在臉上,黑暗又變成了昏暗,昏暗又被燈光照亮。
二人走到了洞府跟前。
「大叔對於三谷的印象如何?」
分岔路口,小姑娘提起了這個話題。
謝淮安看了一眼讓人舒心的月色:「三谷都是世間少有,開闊了安某的眼界,但硬要說的話,在下還是偏愛楓林」。
青琉璃擺了擺手:「我不是說這個,是想問你有沒有發現這三谷的位置分佈有什麼不同」。
「不同?」
謝淮安回想了一下方才回應:「倒是只顧著欣賞風景了,沒太在意這個,這裡面有什麼玄機嘛?」
青琉璃伸手在眼前輕輕拂過,一張靈力匯聚成的地圖浮現在空中。
謝淮安雖然沒修習過,但他認識這個術法。
是東方家研發的采息繪圖術,對自己施展,可以自動記錄三天內到過的區域繪成相應的圖紙。
地圖上只有四個地方,四個地方中間用簡單的線條連接,還是比較粗糙,這門法術小姑娘應該剛上手不久。
西峰是最清晰的,可以說非常形似。
其次是三個山谷,因為停留過不少時間的緣故,所以沒有被當成線條描繪。
謝淮安觀察著三谷的位置,發現連成了一條弧線,從紅日到夕日,自東而西。
「這三谷是會移動的哦,現在是冬季,所以靠南,等到夏季,又會移動到北邊」。
謝淮安瞬間就想到了太陽的行動軌跡。
「怪不得會說三谷映日,原來不僅是它們的名字還有觀賞時間,還有位置分佈」。
思索了一會,他看向青琉璃的眼睛:「那七洞映星?」
然後他在這雙眼睛里看到了很明顯的笑意。
「大叔想的沒錯,現在還是冬季,斗柄指的是北方。
而且七洞不同於三谷,彼此之間有著連接,從天樞一路走到搖光,沒有中斷。
所以以我們的……我的修為,可以在天樞待兩個時辰,走到搖光的話,只能待半個時辰。
而且…………」。
謝淮安伸手止住了小姑娘話語:「琉璃姑娘還是不要再說了,你再說下去,安某恐怕都要等不到明天了」。
青琉璃背過雙手,上身前傾,笑靨如花,隨腳踢走了地上的一塊石子,紅裙隨之而動。
「那好吧,明天晚上八點,大叔記得找我,老是讓女孩子叫你起床可不是好習慣」。
謝淮安老臉一紅,咳了一聲,朝著後者揮手:「知道了,那明天見」。
隨即向洞府的小鴨子掛燈走去。
青琉璃看了他的背影一眼,也走向了自己的兔子掛燈。
今夜月明星稀,明天該是繁星滿天吧?
…………
今天月亮難得出來,不僅謝淮安歡喜,木念荷也很開心。
她今天穿著自己最愛的紅紗,坐在教學樓的天台邊上賞月,旁邊是一個搖椅,李徽在上面眯著眼,叼著新時代。
其實她以前是不喜歡月亮的,只是見過了光芒,經歷了離別,才發現這個東西越來越有味道。
那麼他,是經歷了什麼才那麼喜歡月色呢?
…………
「李叔,你喜歡月亮嗎?」
李徽一身的正裝,聞言彈了一下煙身,點點靈光若星屑。
「嘛,有個人曾經說過,月色是人間最美的風景,也是人間最美好的祝願,像這樣的東西,你讓我怎麼喜歡的起來呢?
你呢?」
嘴上說著不喜歡,但眼睛還是沒有挪開過一刻。
「嘖,我跟您一樣,也不喜歡」。
嘴上說著不喜歡,可目光還是掃過西峰,投向了長河的方向。
…………
一時無言。
終是李徽擺脫了月亮的吸引,向後者問詢:「話說三天了,具體的地方你應該已經檢測到了吧?」
木念荷轉身回頭,看著這位老人,難掩擔憂:「您不再考慮考慮?」
李徽又看向了頭頂的月亮,月華照耀中他緩緩開口:「你知道的,現在教派處在一個很尷尬的位置,要麼進一步,掙得喘息的機會,要麼退一步,再次蟄伏下去。
進退的關鍵,都在此行,我你也不是不了解,不拼一把,怎麼安心呢?」
木念荷看著這個老人,知道自己也勸解不了,沒有再勸。
「三谷映日,七洞映星,你想必也猜到了,就在搖光」。
「我現在形同廢人,還是需要你確定一下嘛。
我已經訂好了十天後的車票,目的地是祁連,我去書院參觀的時候,你要同步離開。
如果沒有什麼消息流傳出來,記得要麼留在祁連,要麼就不要待在赤龍。
沒有讓你修習魔力,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李徽的話很是感慨。
只是…………
亂風吹散了佳人的眼角:「祁連……那個地方,還有我的位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