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隨著我把月考成績單拿給爸爸，那一段美好的時光就結束了。周末的美術課、課外書籍被當即禁止。新買的《神曲》《浮士德》因為過於晦澀，還只看了一部分，就被爸爸鎖進了箱子里。高爾基的《童年我的大學在人間》被我帶到了學校，才得以倖免。我把這本書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被作者刻畫人物的才華所折服。在媽媽的據理力爭下，打籃球仍被允許，成為我當時唯一的娛樂。

從此以後，我和爸爸的關係急轉直下。我認識到，我的人生不過是爸爸貨架上的商品，我得拿他需要的東西來換。在中學時代，這個東西就是成績。

此外，堂弟為了在城裡上學，自四年級時就寄住到了我家。爸爸對他的偏袒，也是兩人關係衝突的重要因素。

六年級時，表弟出生了。我跟著爸媽去三姨家探望。三姨看我和弟弟玩得很開心，就問我要不要在她家裡住。我滿心歡喜地答應了。爸爸要求我回去住，因為堂弟說他不敢一個人睡。我不願意，畢竟我六歲就單獨睡了，而他已經十歲了。他一巴掌砸在我頭上，一掌比一掌重，嘴上還罵著娘。表弟被嚇得大哭，三姨趕緊側過身子幫他捂住耳朵。媽媽衝過來護著我，卻被爸爸一把推開，差點摔倒。外婆想過來勸，媽媽怕她受傷趕緊攔住了。姨夫作為外人，又向來知道爸爸的脾氣，默默走出房間。等他打到盡興，我也沒哭出聲來，大腦裡面一片空白。隨後，我就被他拖出了房間。燈光寂寥的街道上，爸媽和堂弟走在前面。我在後面強忍著奪眶而出的眼淚。爸爸還時不時回頭罵我幾句。

還有一個周末，我坐在店裡的沙發上看書。爸爸買回一包老鼠藥，讓我放進櫃檯的抽屜里。見堂弟正站在櫃檯里看動畫片，我就放在櫃檯上，要他順手放一下。還沒等我坐回沙發，那袋老鼠藥就被扔了回來。我心裡一火，用力甩了回去。只聽「砰」的一聲，袋子砸在牆上后裂開了。爸爸在外邊聽到了響聲，回頭正看見滿天的老鼠藥亂飛的場景。一個箭步跨過來，把我打翻在沙發上。看到新進貨的蘋果上面全是老鼠藥后，更是怒不可遏，在我臉上狠狠扇了一分多鐘還不夠。又沖了進去，拿出了挑東西用的手臂粗的棍子。圍觀的路人怕打出事，趕緊把他攔了下來，讓我先跑出去。我嚇得顫抖著起了身，剛抬起來的腳不知為何又落了下去。我筆直地站在那裡，用和他同樣的眼神看著他。他扔下棍子，罵了幾句「狗娘養的」，在路人的拉扯下出去了。我癱坐在沙發上，在眾人的注視下泣不成聲。

從那以後，我就對奶奶家的人異常冷淡。記憶中，我和奶奶就從沒獨處過。所有和堂弟的打鬧中，她一次也沒有偏護過我。小學時，奶奶承諾我考到班級前三名的獎勵，也從未兌現。爸爸除了帶我去長沙玩過一次，就始終是以嚴父的形象在督促我學習，並不斷打壓我的所有愛好。叔叔對我還算不壞，但好賭成性。姑姑常年在外做生意，從未給我買過東西。三姨給我和表哥買過一件衣服，我卻至今記得。

當我把與爸爸的關係更多歸為交易后，我就在索取上格外謹慎。時至今日，我和他之間的勾心鬥角仍在不斷固化這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