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的臉好臭
當晚八點,玉和電視台新聞頻道《社會熱線》欄目播放了那起「強姦案」的第二期節目。
朱珊沒加班,守著電視看完了整期節目,和她提前看的樣片差別不大。
看完后,朱珊上網刷了一下留言。
有些言論特別難聽。
果然輿論風向轉變了,畢竟這樣的反轉是大眾喜歡的節奏。
朱珊心裡沉沉的。
司法還未判決,輿論已經定罪。
她回房間玩了一會兒手機,打算出去上個廁所就睡覺。
剛拉開門,好死不死,碰見凌霄。
他穿著合身的西裝,領帶扯下來隨意的拎在手上,像是剛回來。
朱珊下意識退回房間關門,動作做了一半,又覺得,為什麼要躲著他?
她要支愣起來。
朱珊拉著門把手,又晃了兩下門,自言自語:「這門有點卡啊。」
凌霄面色悠散,看著她表演。
朱珊抬眸,語氣淡淡的:「凌霄,你下次晚回來記得提前說一聲。」
「嗯?」
「影響我鎖門。」
說完,朱珊頭也不回,雄赳赳的向洗手間走去。
她心裡暗爽。
這叫,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朱珊沒暗爽多久,心裡又有些心虛,怕凌霄為難她。
畢竟從小到大,就沒人讓凌霄吃過虧。
不過事實證明,朱珊想多了,凌霄並沒空為難她。
朱珊偶爾也加班,但是不能和凌霄相比,他的律所,比她想象中忙,經常大半夜才回家。
因此,兩人在家幾乎沒什麼交集。
只是,早上能蹭個順風車。
兩人的微信聊天頁面,對話也極其簡單。
朱珊一開始發送的是【今晚加班】
凌霄也會在加班的時候發兩個字【加班】
後來,朱珊也學他,直接簡約成兩個字【加班】
無數的【加班】中穿插一些快遞取貨碼。
這時候朱珊發送的就是【凌霄哥哥,幫忙取一下哦】
凌霄會回復一個別有深意的【。】
看不出他什麼態度。
不過朱珊不在意,凌霄能幫忙去取快遞,她已經在心裡給他加分了。
朱珊很多東西都在網上買。
大多是生活用品小物件。
比如客廳的紙巾盒,小盆栽,小凳子......
廚房的圍裙,空氣炸鍋以及鍋碗瓢盆......
也有大件的,比如置物架。
置物架這種東西,網上的廠家都是發拆散的板塊以及零件,需要自己安裝。
在空閑的周末,朱珊把東西搬到客廳的陽台,對著圖紙和安裝視頻,一會兒掄著鎚子敲打,一會兒拿著起子擰螺絲。
三月下旬的玉和氣候變化極大,上周還穿羽絨服,這周已經脫掉毛衣。
陽台有微微的陽光,也有微微的涼風。
朱珊瞥了一眼已經髒的一塌糊塗的衛衣,破罐子破摔扯著袖口擦了擦鼻樑的汗珠。
然後,她看見凌霄穿著乾淨的淡色家居服,拿著水杯悠哉哉的站在料理台前看著她。
朱珊還以為他不在家。
朱珊靈機一動,下意識拿起鎚子敲打,嘴裡嘟囔著:「哎呀,怎麼這麼難啊。」
凌霄充耳未聞,單手撐著料理台,慢條斯理倒了杯水。
朱珊又拿上起子,整張臉都在用勁兒:「太緊了,這也太為難我這個弱女子了吧。」
凌霄仰頭喝水,喉結滑動幾下放下水杯,弔兒郎當的側身靠著料理台,拿出手機擺弄,頗有種眼不見為凈的感覺。
朱珊咬了咬牙,她到底在期待什麼?
她把勁兒全用在鎚子上,想把膠扣錘進去。
突然手機震動了一下,手機屏幕上的安裝視頻被打斷。
是凌樾撥來的視頻電話。
朱珊指尖點了一下屏幕,凌樾秀朗的臉瞬間出現。
他語氣帶笑:「佩奇,幹嘛呢?」
朱珊撇了撇嘴,沒說話,繼續揮動鎚子。
凌樾眨了眨眼睛:「你拆家呢?我哥不揍你嗎?」
聽見這話,朱珊冷冷的『哼』了一聲。
凌樾把話題拉回來:「清明節我放假,回玉和找你玩兒哈。」
「清明節?」朱珊終於有了反應。
她停下手上的動作,算了算日子,沒幾天了。
朱珊拉開嘴角,湊近手機攝像頭:「行啊,到時候我們去玩密室逃脫好嗎?我同事說可好玩了,我還沒玩過。」
「行。」凌樾一口答應,臉上有些好奇,「你到底在幹嘛呢?」
「我在網上買了個置物架,在安裝。」
凌樾語氣悠悠:「你讓我哥干這些啊,這是男人的事。」
朱珊抬睫看了一眼不遠處悠閑自若的男人,聲音格外大了幾分:「原來,這是男人的事啊?」
說完,她帶著氣性抬起鎚子使勁兒敲下去。
隨著「啊——」的一聲尖叫,鎚子落地。
朱珊整張小臉皺在一起,她捧著手埋下腰,嘴跟上了發條似的:「痛痛痛痛痛痛——」
手機屏幕里傳來凌樾焦急的聲音:「怎麼了?怎麼了?你是敲手上了嗎?」
朱珊根本沒空搭理凌樾,只感覺指尖錐心的痛,都說十指連心,真是不無道理。
凌樾在鏡頭那邊急得不行,發出一連串靈魂考問。
「佩奇,你還好嗎?」
「要不要緊?」
「我哥在家嗎?」
「要不要我給你叫救護車?」
突然,凌樾聲音顫了顫,不自然的叫了聲:「哥。」
朱珊抬頭,眼淚花都疼出來了。
她看見凌霄不客氣的把一塊木板踢開,然後對著手機鏡頭:「閉嘴。」
然後,他抬起手,掛了視頻電話。
朱珊還沒反應過來,左手手腕就被凌霄抓了過去。
她下意識掙扎:「你幹嘛?」
「別動。」
他皺著眉,淡淡兩個字,朱珊真的就沒動。
砸到的是左手食指,指甲縫有絲血跡滲出,指尖很紅。
「凌霄,真的很痛。」她眼裡淚花都還未褪去,看上去有些可憐。
可是凌霄只瞥了她一眼,把人從地上抓起來,往客廳走,教訓道:「知道痛,還三心二意?」
「......」
「不嚴重,我去拿藥箱。」
朱珊坐在沙發上,手指僵硬的如同雞爪。
凌霄拿來藥箱,剛抓住朱珊的手,她就疼得「嘶」了一聲。
凌霄抬眉瞧了她一眼,沉氣,放緩動作。
他拿了一瓶黃色噴霧,對著她手指按壓閥門,藥水立馬浸染她整個指尖,然後用棉簽,把多餘的藥水抹掉。
朱珊已經分不清是指尖本來的疼,還是藥水刺激的痛,還是棉簽觸碰的痛。
她整個手都在顫。
她想把手收回來,可是凌霄禁錮的緊。
朱珊抿著唇:「你輕一點。」
凌霄只「嗯」了一聲回應。
朱珊微微抬眸就看見凌霄近在咫尺的臉。
客廳沒開燈,從陽台透進來的陽光足夠染亮這個空間。
他側臉輪廓凌厲,皮膚細膩,鋒利的眉眼間有微微皺痕。
窗框的陰影正好印在他臉上,他稍動,那陰影就折在他鼻樑上。
這樣看...還挺好看。
突然,凌霄手機響了起來。
凌霄視線沒從朱珊指尖移開,淡淡開口:「接。」
「???」
朱珊稍愣片刻,因為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翻了個白眼,然後右手拿起凌霄的手機。
是凌媽打來的視頻電話。
朱珊舔了舔唇,按了接聽。
凌媽看見對面是朱珊,直接關心道:「珊珊,你沒事吧?我聽凌樾說你手受傷了?」
凌樾真是...大嘴巴。
朱珊苦著臉笑了一下:「還好,不嚴重。」
「凌霄呢?」
朱珊單手控制手機,反轉鏡頭,對著凌霄。
凌媽還未說話,凌霄先開口:「我的錯,我正在儘力補救。」
凌媽責備的話都被堵住了,吸了口氣:「把珊珊給我照顧好。」
凌霄用紗布包好朱珊的手,抬頭看著鏡頭,語氣極其敷衍:「好。」
凌媽又嘮叨了幾句,才掛電話。
朱珊手傷了,窩在沙發里,微信界面是和凌樾的聊天窗口。
凌樾:【我告訴我媽了,我媽有沒有罵他?】
凌樾:【他臉臭不臭?】
朱珊轉頭看向陽台。
凌霄盤著腿坐在一堆木板中間,他身後是猛烈的陽光,照的他周圍縈繞著細細的灰粒,像濾鏡。
他一手拿著鎚子,一手按住地上的說明書,臉色不好。
朱珊把手機放在腿上,單手打字:【臭!】
「朱珊珊!」
突然低沉的聲音,驚得朱珊手機從大腿上滑落。
她側頭對上凌霄的臭臉:「啊?」
凌霄壓著聲音:「以後不許再買這種東西!」
朱珊:「......」
清明節前夕,朱珊加了一個班,到家已經快凌晨了。
她上下眼皮打架,一手撐著鞋櫃,一手脫鞋。
她是真的睏乏,沒想到記者的工作這麼繁瑣且累人。
要實地採訪,要訪后寫作,還要編輯整理。
她做好本職工作已經忙的腳不沾地,更別說去找當年那位瘦瘦的記者叔叔。
朱珊剛換好拖鞋,就聽見開門聲。
她抬頭一看,是凌霄從房裡走出來。
他盯著她。
朱珊蹙眉:「有事兒?」
「很累?」
「累。」朱珊語氣懨懨,走到冰箱拿了一罐生榨椰汁,「今天跟著出採訪了,還暈車。」
「不考慮換個職業?」
朱珊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走到料理台前拉開拉罐,重重回答:「不考慮!」
咕嚕咕嚕吞了好幾口椰汁,朱珊才問:「你等我,是有什麼事?」
凌霄手上沒水杯,說明不是出來喝水,很明顯就是在等自己,有事要說。
凌霄雙臂環抱胸前,懶散地往牆邊一靠:「凌樾明早的飛機,我要去接他,然後去掃墓。」
「哦。」朱珊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她淡淡回答,「我就不去了,我要睡覺。」
朱珊回國第一天,就已經去看過爸爸媽媽了。
她還是會忍不住哭。
不想在凌霄凌樾面前哭,所以她不想去。
本以為凌霄會調侃幾句自己沒良心,或者是懶之類的,可他什麼話也沒說,便回了房。
朱珊仰頭看著廚房的幾何型吊燈,把椰汁喝完,才回房。
第二天,她是被電話吵醒的。
所以起床氣嚴重的她語氣不好:「凌樾,你想被我揍嗎?」
「別睡了。」凌樾活躍的大嗓門催促,「我們現在正從墓地趕回市裡,你不是說玩密室嗎?把地址發過來啊。」
朱珊腦袋昏昏沉沉:「好啦,我馬上給你發地址,馬上起床。」
頓了一下,朱珊清醒了些,她注意到凌樾口中的「我們」兩個字。
朱珊睜開眼睛:「凌霄也去嗎?」
還沒等到凌樾回到,朱珊用充滿失望的語氣抱怨:「不會吧?他去了能好玩兒嗎?」
聽筒里傳來凌樾咳嗽的聲音。
更像是提醒朱珊小心說話。
朱珊一時沒反應過來:「感冒了?」
接著,聽筒傳來凌霄充滿警告且挑釁的聲音:「珊珊,你想被我揍嗎?」
朱珊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瞬間拋開手機從被窩裡爬起來,然後後知後覺慌張摁掉通話。
朱珊用兩分鐘醒神,然後在網上約好密室逃脫的時間,再把地址發給凌樾。
她光著腳走到窗邊,拉開窗帘。
陽光瞬間傾灑,迷了朱珊的眼睛。
她適應了好一會兒,撐了個懶腰語氣充滿活力:「又是美好的一天。」
下一秒,她聳拉肩膀:「如果凌霄不揍我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