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混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時空之下，有無數時空。

所謂萬疆萬界，所謂平行宇宙。

不同的世界，有著各自世界的運行法則。有的世界以逆天修真、得道成仙為主流，有的世界以科技革命、知識爆炸為基調；有的世界將駕馭元素、掌控魔法視為萬物底色，有的世界把權術鬥爭、天下歸屬當作終極追求；有的世界將浩瀚宇宙作為征途戰場，有的世界把無垠海陸鋪成絢麗畫布。

有的求長生，有的問真理。

有的定規則，有的圖榮華。

萬疆萬界，各領風騷。

可是有一個恆定的問題，無論是哪一個世界，都無法逃避。

那就是「死亡」。

長生者終究少數，不朽者寥寥可數。

那麼剩下的生靈，湮滅在原世界的那一刻，究竟去了何處？

有的世界說轉世投胎，有的世界說陰曹地府。

有的世界說以往之不諫，有的世界說來者不可追。

都對，也都不對。

如果在萬界萬疆之上真的有一個全知全能的造物主，那麼這個造物主，選擇給這萬界萬疆的部分子民，一個機會。

哪部分子民？

懷有強烈不甘而死去的子民。

什麼機會？

一個可以從頭再來的機會。

就是這個「亡者的世界」。

萬界之中，任何一個人如果在臨死之時，心中懷有強烈的不甘與眷戀，那麼他就會被這個「亡者的世界」感應到，並且吸納進來。

而在這個「亡者的世界」里，埋藏著一個「真相」。

一個關於這個世界的最本質的「真相」。

誰能找到這個「真相」，誰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從頭再來。

第一個進入到這個世界中的人是誰？

已不可考證了。

第二個呢？也同樣無法考證。

因為或許就是在那「開啟」的一日，萬疆萬界中無數心懷不甘的亡者們，幾乎都是同一時刻，在這個世界，重新睜開了眼睛。

起初，所有人都在試圖拚命的尋找那個傳說中的「真相」。

但是所謂的「真相」，就只是「真相」兩個字而已。沒有其他任何相關提示，沒有任何線索。

給人帶來的是更加深沉的絕望。

於是，有人放棄了對「真相」的追逐，開始選擇開拓腳下的土地。

回不到過去，不如開創未來。

當大家都滿心追求「回家」的道路時，「亡者的世界」名副其實。

可如果大家都選擇留在此處呢？

在這個世界中真真切切活著的人們，還能被稱為「亡者」嗎？

「拓荒派」和「真相派」由此區分。

與「真相派」的毫無建樹相比，「拓荒派」的成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這個世界幅散開來。人們自發地根據不同世界的相似性，分成了不同的陣營，瓜分了這這世界。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拓荒」，選擇「定居」。還願意探求「真相」的人寥寥無幾。這場沒有硝煙的競爭毫無懸念地由「拓荒派」取得了勝利——如果能算得上競爭的話。

自此，這片「亡者的世界」不論是從地理上還是類別上，都正式劃分為五大區域。

「凌仙區」、「幻法區」、「鐵芯區」、「眾芒區」、「混沌區」。

「凌仙區」，顧名思義，就是修仙者們的聚集地，

當然也包含了修真界里的各類靈獸魔獸靈草靈藥，甚至與「仙」相對的「魔」，也在此區域中。

「幻法區」，則是以魔法、元素等為主調的世界中人的群居之處。

「鐵芯區」，以科學理論、科學技術、高新裝備為核心，是為「鐵芯」。

「眾芒區」，取「眾類鋒芒」之意，其實就是除了上述常見世界外，其他小眾世界的抱團之地。

而最後剩下的這個「混沌區」，則與其他區域，有著截然不同的含義。

……

「陽哥你是說，我們現在所在的這部分區域，就是「混沌區」？」

坐在名為王輕陽的壯漢的重型摩托車後座上，被兩個充滿了血腥與惡臭的袋子重重壓在背上，晁天闕幾乎喘不過氣來，但還是堅持詢問。

王輕陽身上的盔甲，此時又恢復了最初那種只覆蓋要害的樣子。此次成功地擊殺白猿，按照玄楓的說法，報酬是全歸自己的，所以他的心情是非常不錯。也是因為心情不錯，白羽讓晁天闕坐上他的摩托時，他非常爽快的就答應下來了。

但是王輕陽自認不是一個可以無償做好事的善人，所以晁天闕這車不能白坐，起碼要幫自己扛上一部分的戰利品——也就是白猿的部分屍體。

至於這些戰利品為什麼非得讓人扛著，而不能懸挂在摩托的兩側，王輕陽也是有理由的：

「我這台心愛的『閻魔』造價可比這白猿的報酬貴多了，弄髒了一點兒我都心疼。」

那你倒是乾脆把這摩托供起來別開出來啊？當時晁天闕在心裡默默吐槽。

剩下的還有三個袋子，晁天闕實在無法承受，便交由玄楓扛在肩上。

也許是看晁天闕和他們三人相比，實在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王輕陽殘存的良知使他多少還有些愧疚，於是一邊騎摩托，一邊充當起了「嚮導」的身份，給晁天闕科普起了這個世界的知識。

而一旁的白羽腳踏飛劍，宛如一個藍白精靈一樣上下翻飛，時不時地插上幾嘴查缺補漏。

至於扛著三個袋子的玄楓少年，不愛湊這個熱鬧，冷峻地跑在最前面，和這幾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

此時聽到晁天闕的問題，王輕陽答道：「是的，我們現在，就是在「混沌區」。」

「那「混沌區」又是什麼樣的人的聚集地呢？我聽剛才的「凌仙區」、「幻法區」、「鐵芯區」、「眾芒區」，基本不都已經囊括了所有的類型了嗎？尤其是「眾芒區」，都能算是總結了，我實在想不出這「混沌區」還能翻出什麼花來了。」

王輕陽扯了扯嘴角，臉上露出了些許莫名的神色，回答道：「你這問題問得不錯，那我告訴你，你可別被嚇著。」

晁天闕苦笑道：「從來到這裡，我被嚇得次數還少嗎？」

「哈哈哈哈，」王輕陽也被晁天闕自嘲式的苦悶逗樂了，笑聲過後，他嚴肅了些，說：「從理論上來說，「混沌區」，本應該是沒有人的。

「剛才給你簡單介紹了這個世界的大致歷史，你應該也能想到，『拓荒派』最終掌握了這個世界的話語權。不需要動員，不需要爭鬥，一面是蓬勃發展起來的新世界，一面是虛無縹緲的所謂「真相」，人們很自然的就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除了極少數仍然放不下執念的人，還有那些剛剛來到這裡、不能完全接受自己在原世界已經死亡事實的人之外，其餘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拓荒派』，開始開發並享用這個世界。

「一個很自然的現象是，當人們將目光從理想主義轉移到現實主義上時，無窮的慾望瞬間就被開掘了出來。而無窮的慾望，是需要無窮的資源來填滿的。

「於是經年累月，這個世界里所有能夠被利用的區域，全部被佔滿了。

「換句話來說，凡是現在沒有被歸為聚集地的區域，實際上都是沒有開發和利用價值的區域。

「也就是我們現在的，「混沌區」。」

晁天闕深深地一口氣。

聽到這裡，他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繼續做好奇寶寶，而是認真地思索起了王輕陽所說的這些內容。其實對於晁天闕而言，這些話並不難懂。翻來覆去無非就還是人性里的那些破事兒，什麼劣根性、自我安慰、趨利避害之類的東西，作為一個語文老師，這些在文學作品里已經看得多了。現在對於晁天闕而言，去感慨這些形而上的東西實在不是當務之急，他更迫切地想要知道的，是更為詳細地關於這個世界的全貌。

「那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混沌區」因為各種客觀因素，導致群體開發收益不高，但是又因為還是存在一些可利用的零碎資源，所以像你們這樣的『獵人』，會選擇在其中穿梭冒險，以獲取對於個人來講其實還算充足的利益？」

背對著晁天闕的王輕陽聞言愣了愣，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了晁天闕好一會兒，把晁天闕盯得都有些不自在了，這才轉回頭去，嘖嘖嘆道：「你腦子可以啊，總結得還算比較到位。」

「但還不是特別準確。」

已經很久沒有插話的白羽突然在一旁開了口。這位圓臉高馬尾姑娘伸手輕輕撥開額前被快速行進產生的氣流而吹亂的碎發，輕輕說道：「要知道，大生意有大人物做，小生意有小人物做。生意人的本性都是逐利的，只要有利可圖，他們又怎麼會放任「混沌區」獨自美麗呢？」

「那是怎麼回事兒？我可就搞不懂了。」晁天闕疑惑地說。

「很簡單，」王輕陽又把話茬接了過去，「因為「混沌區」產生的這些能養活我們這些『獵人』的所謂『利益』，並不是什麼可以開採的資源。

「而是「規則」。

「比如，你剛剛來到這裡的那個地方，周圍應該有一片區域，是沒有咱們現在周圍的這些繁密的黑樹的，對吧？」

晁天闕認真思索了一下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醒來時看到的畫面，發現好像確實是這樣。

「是的，雖然當時我的視野範圍內是能看到黑樹的，但確實有一定的範圍之中，是一棵黑樹都沒有的。」

王輕陽點了點頭，說：「如果當時你能飛到空中從上往下俯視一下的話，你就會發現，你所在的那片沒有黑樹的區域，是一個近乎正五邊形的樣子，看上去特別像……一個井口。」

井口？晁天闕試著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點了點頭表示了對這個比喻的贊同。

「所以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那片區域，被稱為「亡者之井」，你應該能理解一些、想到一些東西吧？」

晁天闕恍然道：「是這樣！原來所有的來到這個世界的人，都是在這個「亡者之井」中出……」

晁天闕想說「出生」，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彆扭，一時間又不知道該用個什麼詞兒好，有些抓耳撓腮地梗在當場。

好在王輕陽能理解晁天闕的意思，笑著點了點頭，肯定了晁天闕的想法。

「是的，就是有點像電子遊戲里的『出生地』。「亡者之井」就像是一口真的生命之井一樣，不停地為這個世界輸送著一個又一個的新人。

「而這一處被命名為「亡者之井」的區域，就存在著一個絕不可破的「規則」。」

「什麼規則？」晁天闕忍不住發問。

「禁止二次進入。」

王輕陽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玩笑的神色，他十分嚴肅地對晁天闕說：「你記住了，從現在開始，除非你想死，否則再也不要踏入你最開始出現的那片沒有黑樹的區域。

「因為你如果再進入其中，真的會死。」

一種來自於星空之上的茫茫壓制落到了晁天闕的心間，他不由得默然無語。這樣的「規則」，就好像是同他原來的世界里「從高處摔落會死」「不能呼吸會死」「太陽東升西落」這些「規則」一樣，只能「發現」和「使用」，不能「改變」。

「……因為剛進入這個世界就直接『刷新』在那個地方，所以有一次『進入豁免權』是么……這麼一來，與其說這「亡者之井」的「規則」是『禁止二次入內』，倒不如直接說這裡壓根就是個進入即死的禁地，只不過會給新人一次『新手保護』就對了……」

想到這裡，晁天闕不禁產生了些許后怕。如果在他進入到黑叢林之後，腦子一抽又扭頭回去，這人不就直接沒了么？

「在「混沌區」，到處都充斥著像這樣的「規則」。所以，在「混沌區」里生存，是一種風險極高的行為。哪怕是像我們這種常年混跡在「混沌區」的『獵人』，也不能確定，是否下一秒就會被未知的「規則」給抹殺掉。」王輕陽嘴角扯了扯，「也不是沒有喪心病狂的勢力，想要通過人命的填補來摸清楚所有的「規則」，但都被無底洞似的消耗給勸退了。」

晁天闕聽到這裡，忍不住暗暗下了個決定：在完全熟悉這個世界之前，自己一定要抱好大腿，堅決不能一個人胡亂摸索。

他忍不住頂過袋子的重壓，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夜幕星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世界里的一句老話。

舉頭三尺有神明。

真的會有嗎？這個世間真的會有制定一切規則、創造萬疆萬界的造物主嗎？

猛然間，晁天闕終於又注意到了一件他本來已經發現、但又忽略了很久的事。

就在他準備開口詢問時，一直遠遠跑在前方的玄楓突然出現在了摩托和飛劍的一側，少年冷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先別聊了，有情況，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