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下）鯨

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急促，筱雪看著不停翻滾的雪兒，心裡的恐懼也被無限放大，她知道雪兒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但具體的筱雪卻猜不出來，是逐漸惡劣的天氣，還是什麼即將發生的恐懼？

不管怎樣，筱雪選擇相信，但難題卻接踵而至，怎麼勸隊長返回？

筱雪知道，大家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久，每多一天等待就多一份煩躁，煩躁會使人變得暴躁，再等下去，絕對會有人退出，科考隊本來就人手不足，如果再少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那麼科考也就隨之泡湯。數據採集失敗的後果十分嚴重，這次機會可以說是隊員們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的，所以即使天氣如此，隊長依舊選擇出航。

更何況筱雪身為唯一的女性，本來就收大家排擠，一開始還好，有專門針對女性的安排，可時間長了，總會有人覺得筱雪在搞特殊，風言風語也隨之而起，時間長了，排擠筱雪的人也越來越多，本來很欣賞筱雪的隊長，也因為那些謠言從而對她帶上了有色眼鏡。

她的話，可以說是沒有人會聽的，一個自己說自己能聽到鯨魚說話的瘋女人，啊，筱雪已經近乎絕望了。

「嗚！」

遠處傳來鳴笛聲，筱雪順著方向望去，大驚失色。

「隊長！」

筱雪一邊喊一邊找隊長，當她看到那艘船的一瞬間，她就明白雪兒是什麼意思了。

那是艘捕鯨船。

「隊長！隊長！有，有捕。。。」筱雪終於在船長室里找到了隊長，隊長的表情一臉凝重。

「不用說了，我也看到了，運氣就這麼差么，先是暴風雨，又是捕鯨的，不管了，先採集數據再說。」

「可是那些人。。。」

「可是什麼，你會日語么？唯一的翻譯感冒了所以沒跟來，誰能想到這天氣還真有人出海？我看了，他們應該是跟著我們一塊過來的，咱們不管他們，採集完數據就撤，他們應該不會為難的。」

「我們不管他們？！那些鯨魚怎麼辦？就讓他們抓走么？」

「我的姑奶奶，你以為這是哪？公海！別說你是中國人，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擋了那些亡命徒的發財路，你覺得會有什麼好下場么？」

筱雪沉默了，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能阻止這場即將發生的悲劇，太現實了，現實的讓人窒息，是的，就算是天王老子也無力回天。

隊長看著沉默的筱雪，雖然平日里對她沒什麼好眼色，但其實他還是很佩服筱雪的，女孩子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不簡單了，他知道筱雪深愛著這些鯨魚，她愛鯨魚幾乎超越了一切：「孩子，我知道你愛它們，可我們只是普通人，做不了什麼，你放心，他們頂多抓一隻，也抓不了多少，這樣吧，你在這裡看著雷達動向，不用下去了。」

「是么，只抓一隻么？」筱雪自言自語，船長室里燈光昏暗，隊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隊長自知失言，搖了搖頭，心裡暗下決心：等回去了，得跟她好好道個歉。

隊長走了，筱雪一個人站在船長室，自知無力改變現狀的她終於堅持不住了，眼淚掉在地板上，哭嚎聲驚動了船上的隊員們。

他們也看到了那艘捕鯨船，那些隊員們原先也是熱愛鯨魚的人，但長時間枯燥的測量工作早已將他們對鯨魚的愛心消磨乾淨，尤其是那些工齡較長的隊員，有時候還會罵上一兩句，這時候筱雪就會回擊他們，脾氣一向很好的筱雪，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暴跳如雷，像一隻護犢的母獅子一樣，回擊著所有攻擊她心愛的鯨魚的人，但他們也不是冷血動物，看到捕鯨船，意味著什麼都不用再多說，聽到筱雪的哭聲，隊員們也只有面面相覷，無奈的嘆一口氣。

沒有人可以改變的，那些捕鯨人手裡是有武器的，常年混跡在公海，法律對於他們，就如同廢紙一般，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他們的決心不會被任何人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數據測量已經接近尾聲，捕鯨船也越來越近，那些鯨魚們似乎也預感到危險的來臨，變得有些狂躁，雪兒的聲音依舊在筱雪腦海中迴響著，每出現一次，筱雪就顫抖一下，但聲音的頻率卻在逐漸減少，語氣也變得越來越微弱。

「對不起，雪兒，對不起，對不起。。。」筱雪啜泣著，內心對雪兒的愛轉化為愧疚，無法傳達的道歉變成筱雪現在唯一的心理防線，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內心的疼痛。

「對不起」基本上可以解決大部分的問題，這似乎已經超越了道歉所能達到的程度，甚至已經成為絕大多數人的心理安慰，說了對不起就能解決我想要解決的矛盾，如果對方不滿意，就會變成無理取鬧，真的很可笑。

但可笑的心理安慰對於現在的筱雪卻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打破了這層心理防線，沒有人會知道筱雪會做出什麼事。

測量結束了，考察隊準備返航，捕鯨船已經就位，捕鯨叉也準備發射，似乎根本不在意一旁有人在看，他們彷彿把捕鯨當成了一場演出，演出，就是要有觀眾才會精彩。

隊長回到船長室，看了一眼還在不停念叨對不起的筱雪，嘆了一口氣：「準備返航了。」

筱雪沒理她，自顧自地離開船長室，走到船尾，看著那些不斷起伏的鯨魚。

「筱雪，進船艙了！暴風雨要來了，你在那太危險了！」

隊員的喊聲被海浪翻湧的聲音給吞噬掉，筱雪的衣服和頭髮被雨水和海水打濕，止不住的顫抖。

「救我！」

腦海中的聲音再次響起，筱雪看著海面上滲出的紅色，心中的恐懼被逐漸放大。

「不會的，不會那麼巧的，不可能，這不可能。。。」

筱雪搖著頭，看著海面，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急促，隨著捕鯨叉逐漸收起，一條鯨魚也被拖了上來。

是雪兒。

背部曾經被捕鯨叉劃到的巨大傷痕清晰地映入筱雪的眼中。

「不！！！」

筱雪崩潰了，隊員們趕出來看著筱雪，想把她拉回來，但不斷擺動的船身讓隊員們幾乎無法行動，突然，一個船員指著船尾，大驚失色：「筱雪人呢？！」

筱雪在冰冷的海水裡游著，她不敢相信那條鯨魚鯨魚就是雪兒，自己已經忽略過一次雪兒的聲音了：「我絕對不會再逃避了！」

海浪翻湧著，筱雪幾乎無法前進，每次剛游出去幾米，就又被浪拍打回來。

「不行，我要救雪兒，誰都可以，就是不能是她！」

無情的海浪拍打著筱雪，冰冷的海水正在凍結筱雪地關節，捕鯨船已經準備離開，猩紅的海綿彷彿在嘲笑這個渺小的人類，看著馬上要被拖走的雪兒，筱雪再也剋制不住了：「雪兒！」

也許鯨魚真的會說話。

隨著筱雪的吶喊聲，鯨魚群開始變得暴躁起來，圍著那搜捕鯨船，一下一下的撞擊著，海浪也變得越來越大，本就不大的船身，幾下就被撞沉了。

筱雪看著下沉的船，心裡被緊繃的弦也逐漸放鬆了，但是冰冷的海水已經凍結了筱雪的關節，她也沒有力氣再遊了。

沉入海里，她看到那頭已經失血過多的鯨魚和被鯨魚們撞翻的船，鯨魚群圍著雪兒在轉，一聲聲哀嚎傳入筱雪的腦海里，筱雪看著那頭不斷下沉的鯨魚，逐漸閉上了眼。

「對不起，雪兒。」

蘇澤站在港口，看著向他走來的隊長，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他的心情，只有透過充血的雙眼和眼角的淚痕能判斷出，他很難過。

「這是筱雪的遺。。。這是她留下來的東西和衣物，都交給你了。」

「你說她是救鯨魚才溺水的是吧。」

「天氣實在太差，那種情況下跳海就是。。。」

「你說是不是就行了。」

隊長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知道了。」蘇澤轉身準備離去，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看向隊長，「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能聽懂鯨魚說話。」

「有是有，但。。。」

「但你不信對吧，沒關係，我理解你，但我想說的是，如果在有個人告訴你她會一些正常人做不到的奇怪事，如果沒有對你什麼壞處的話，你還是選擇相信吧。」

蘇澤沒有再理會隊長，轉身離去。

站在岸邊，蘇澤想起那天筱雪對他說過的話：我要真能變成鯨魚就好了。

你應該是變成鯨魚了吧。

海面上，一條背部有兩個巨大疤痕的鯨魚，不停跳躍著，一條小鯨魚跟在它身後，不時向天空噴著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