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和尚和寡婦（1）
雖然出了燒貨寺，但是葉曉允還是有滿肚子的疑惑想問她的瞎子先生。
問題太多了，為什麼一個和尚干起了賣肉食的行當？
為什麼和尚還不收錢，做慈善？
為什麼和尚還要超度這些燒雞？
也許是感受到了葉曉允的疑惑。
瞎子將油紙傘遞給了她，從腰間摸出酒壺灌了一口酒，便緩緩地道述。
「這禿驢也是一個苦命人，不收你錢只是為了不染上俗世的煙火氣罷了。」
「那為什麼他還要賣肉食呢？」葉曉允不解地問道。
「只是渡自己的道罷了。」
瞎子帶著一抹淡笑，指了指身後門店中還在忙碌著的和尚...
「他修的是燃燈道，自然是要燃己渡人，不過是修行的時候出了岔子，才叫他失了道心，從此只渡飛禽走獸，不渡人，只修自己的功德，不修俗夫的功德。」
葉曉允接過油紙傘回頭看去，和尚正細緻地將那些拆散的骨頭拼接到一起，用泥土裹起來，小心地放到已經挖好的坑洞中。
他的眼瞼低垂著，看不清他的情緒，只是一種肅靜的氣氛圍繞在他的身邊，本是滑稽的場面，可叫人深省。
本該六根清凈的和尚，卻是做起了賣肉食的生意，不收錢財，只收渡罪的功德...
他信的不是全身鍍金，坐落在唐哉皇哉寺廟的佛，他信的是自己，他便是自己的佛...
而是什麼叫他如此呢？
不過是一個投河的寡婦罷了。
......
二人在雨中靜默地踱步，葉曉允還是帶著滿臉的疑惑，聽瞎子將那和尚的故事娓娓道來...
要說之前，這個和尚也是有法號的，無佘，佘字通妄。
乃是寺廟的方丈望他佛道無妄所定的法號。
修道，心誠則靈，他練的乃是正統的童子功。
他是自幼便被送到了寺廟的孤兒，不見紅塵，自然思緒通達，修行倍速...
寺廟不大，先前倒是輝煌過...
乃是少林寺分出的流派，在鬥爭中失利，被趕到了窮鄉僻壤處，便也逐漸破落了。
信仰當不了飯食，僧人們一一離開，到後來便只剩下了一個老方丈，和他收養的孩子。
這個孩子便是無佘...
而後方丈圓寂，這偌大的破落廟，就只剩下了一個和尚。
可是在方丈圓寂前，曾說過這樣一番話。
「無佘，記住，修佛道，可念蒼生，不可求私情，你命中定有一劫，若是要渡此劫，及冠之日，不得見任何生人，潛心念道，方可。」
無佘倒是記住了，他心裡倒是犯嘀咕。
這破廟怎麼會有人來呢？
方圓十里都是環著山，鳥不拉屎的地，不見人煙。
最近的鎮子都要步行一天一夜，廟裡的東西都是種了地自給自足來的...
方丈被無佘用泥塑封上，放到了簡陋的木製棺材里，埋在了寺廟的後山上。
照著方丈的意願，用的是蜻蜓點水式落在了石頭縫裡。
這樣就可以看清這山裡的一草一木，和它們共存...
.......
就這樣無佘的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到了及冠。
瞧，有時候一個人的一生就是這麼平淡無奇，靜到提速了上千倍都翻不起什麼風浪。
而今日正是他及冠的時辰，他是照例練完了功，便照著方丈的話，
把自己關在了香房裡打坐。
但是廟裡卻闖進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個穿著麻衣的靚麗寡婦和一隻脖子上挨了一刀的雞...
雖是閉著門，但是這血腥氣卻是關不住的。
幽幽地便流進了香房中，在香燭淡雅的氣味中顯得十分突兀，叫無佘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
片刻掙扎過後，無佘終究還是沒有忍住，走出了香房，想要看看外面發生了什麼。
而這一出去，一段孽緣就開始了...
......
這寡婦是從附近鎮子上逃來的，被叫做馬三娘。
被那殺豬的屠戶罵作不講婦德勾引他。
村裡人覺得反正是要拿來浸豬籠的，不如乘著今年旱災，丟到河裡去祭祀河神。
可十幾個大漢沒捉住，卻是愣叫人跑去了山裡，不見了...
但出來的時候又沒有帶吃食，寡婦只得撿了把銹柴刀，有樣學樣地去打獵。
不曾想還真就被她逮到了只野雞。
正所謂婦道人家手無縛雞之力，一刀砍到野雞脖子，野雞還沒斷氣。
好傢夥，淌著血就溜出寡婦的魔爪一路奔向了無佘在的香房...
「小女子倒是不想此處還有個師傅，叨擾了。」
「無妨。」
一陣招呼后，寺廟便陷入了十分尷尬的氣氛。
一個拿著柴刀的靚麗寡婦和一個生得牛高馬大的年輕和尚面面相覷，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
只有那隻淌血的野雞還在咯咯地叫喚，在佛像上亂跑...
見此情景，無佘便跨步伸手將那野雞捉回，遞給了寡婦。
「謝謝師傅，還未請問師傅法號。」
寡婦接過了無佘遞過來的野雞，看著被雞血染紅的佛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無佘，倒是施主是為何上山呢？」
無佘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便略帶疑惑地問道。
看到眼前的和尚沒有因為佛像被血污染紅而惱怒。
寡婦這下才送了一口氣，便向無佘說明起了自己上山的原因。
......
一陣談話過後，馬三娘早已經淚流滿面，哭得那叫一個悲。
就連手上的野雞都被她的嚎哭聲鎮住，直接嚇昏了過去，兩小黑豆瞪得老圓...
無佘見這馬三娘也是一個苦命人，便打了包票，讓她在廟裡先躲些時日，修養一下。
三娘聽了無佘的包票，臉色就好似那六月的天一樣，一下子就破涕為笑。
這一笑，無佘便呆住了...
他還記得老方丈說過，女人可是食心的老虎，莫要太過靠近，否則會亂了佛心。
姜還是老的辣...
三娘抬頭，微紅的眼暈散在了眼眸旁，勾出一彎潔凈的月牙...
帶起的青絲隨著山風舞動，似在牽繞，又似在繚撥...
那笑，帶著一絲悲寂，卻又攜著幾分歡喜...
叫無佘一下子便紅了臉，就連眼神都變得恍惚了起來。
握著佛珠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幾分氣力，惹得指節發白。
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可下一刻，卻是慌張地低下了頭...
似是犯下了什麼大過錯一般，低頭想要告罪。
卻又再說不出半句言語...
無佘已經失了先前的鎮定，就連清澈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層躲閃的情緒。
他終於明白了老方丈說的劫難了。
無佘的佛心亂了。
亂在了一個自他看來，好似菩薩般慈愛欣悅的笑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