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提提脫兒接到斥候的回報,心裡猶豫不決。野鹿溝方向沒有任何敵人的蹤跡。難道自己判斷錯了,卡拉德軍向櫸山方向去了?不可能,從櫸山走,不但要走回頭路,而且一路上都是山路,速度更慢。
「再探,向恆嶺方向繼續探查,擴大範圍。」
中午,部隊到了野鹿溝。野鹿溝安安靜靜,沒有人煙。
然頹驅馬走到提提脫兒身邊,輕聲說道:「斥候已經向前十幾公里,依舊沒有看見敵人。敵人會不會沒有從這個方向走?如果他們從這裡走,我們的斥候早就應該發現了。」
「大人,九鈴兒的部隊會不會還在恆嶺?」千夫長邪祝說道,「那個野人神出鬼沒,詭計多端,樅首在汗國境內都被他殺了個落花流水。我看我們還是直接殺向恆嶺吧。」
提提脫兒心裡明白情況有些不對勁,但他還是對自己的實力充滿相信。他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道:「命令部隊速度快一點,我們去恆嶺。」
下午,他們接到了參矜的消息,部隊正在攻打恆嶺。
「參矜危險了,他們遇見的肯定是卡拉德軍主力。」提提脫兒驚呼起來。
提提脫兒後悔莫及。自己一著急,分兵堵截,沒想到上了九鈴兒的當。敵人就是要他們分兵,然後利用自己的優勢兵力逐個擊破。
「急速,急速殺向恆嶺。」提提脫兒臉色大變,聲音都有點嘶啞了。如果參矜的部隊在恆嶺被打了一個伏擊或者被兩倍於他的兵力圍攻,都有可能被殲滅。卡拉德軍在恆嶺上突襲一次,伏擊一次,就把自己的四千人馬吞噬了,這個九鈴兒真的有這麼厲害嗎?如今,即使自己的部隊就算殺敗了九鈴兒,奪回了財物,但自己一萬多人馬出來,只剩下兩三千人回去,根本就是大難臨頭的處境。沒有實力,再怎麼富有也是他人的口中之食。
提提脫兒一時間心急如焚,恨不能肋生雙翼飛到恆嶺。他不停地催促著,額頭上冷汗冒個不停,渾身上下不知不覺讓汗水都浸透了。
「大人,你不要著急,事情也許沒有你想像得那麼嚴重。馬利齊俄斯的部隊厲害吧?訓練了許多年。我們還不是很輕鬆的就把他們消滅了。卡拉德人的軍隊太膿包,沒有多少戰鬥力。即使有什麼事,相信參矜也能頂得住。只要我們趕到恆嶺,卡拉德人就休想活命。」
千夫長鍵乘的安慰非但沒有減輕提提脫兒的憂慮,反而讓他更加絕望了。卡拉德人的軍隊里有白鷺部落的納察罕人,有庫吉特部的庫賽特人,沒有戰鬥力?怎麼可能。
接著,他們碰上了參矜的傳令兵。卡拉德軍的主力果然全部在恆嶺。
然頹,邪祝,鍵乘三人歡呼起來,神情大為興奮。提提脫兒的心卻沉了下去,面無表情。他現在非常後悔,後悔沒有聽遄結的勸說,後悔沒有在情況最好的時候,大搖大擺的凱旋而歸。現在,自己陷入了絕境里。
提提脫兒的大軍一路不停,中間就在野鹿溝稍稍歇息了一下。士兵們在馬背上顛簸了一天,一個個體力不支,疲憊不堪。
就在他們距離恆嶺四五公里的地方,他們抓住了一個卡拉德軍的斥候,而且還是一個納察罕人。在他們威逼利誘之下,那人終於開了口。
遄結被俘,參矜已經投降,九鈴兒的八千大軍就在恆嶺上埋伏著,正張開血盆大口等著他們。
八千人?提提脫兒和他的手下們面如土色,呆若木雞。
「你敢騙我們……」鍵乘指著俘虜,憤怒地喊道。
「沒有,的確沒有。庫吉特部有兩千人,白鷺部落有一千人。九鈴兒在城和色布刺的部隊在寶駒城一戰都沒有打過,他把突襲我們的馬賊俘虜全部招進了部隊,加上庫賽特巴魯台部的俘虜,他的部隊已經擴充到五千人。千真萬確,你們趕快逃吧,否則……」他看到提提脫兒殺氣騰騰的臉,惡狠狠的眼睛,嚇得根本就不敢說下去。
看著部下驚駭的眼神,提提脫兒感到一股寒氣從背心直衝到腦後,他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
「大人,士兵們急行了一整天,個個都很疲憊,而卡拉德軍以逸待勞,體力充沛,兩軍相遇,我們……」
提提脫兒擺擺手,示意然頹不要再說下去。情況很明顯,若戰,覆滅之局。卡拉德軍不僅僅是八千人的問題,他還有英勇善戰的庫吉特人和納察罕人,即使參矜的部隊還在堅持,也不可能打敗卡拉德軍隊,更不要說搶回東西了。他突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馬利齊俄斯,都是因為自己想殺了馬利齊俄斯,才招致今日之禍。如果沒有白樹谷之戰,大部隊就會和遄結會合同時到達恆嶺,今天就已過境了。九鈴兒就是想堵截偷襲自己,也是有心無力。他後悔啊。一招錯,滿盤皆輸。為了殺一個仇人,竟然把自己的一切都輸掉了。
「大人,如果決定不戰,我們可以直接從這裡去櫸山,由櫸山過境。您看呢?」邪祝小聲問道。
提提脫兒沮喪地點點頭。回去?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如今自己實力俱損,只能任由宰割了。他難過的差一點要哭出來。就因為臨走時打了一戰,所有已經拿到手上的權勢和財富就賠了個盡光,如今看上去還要賠上自己的部落和自己的性命。天理何在?
提提脫兒撕心裂肺地吼了起來,「撤。」
他痛苦,他後悔,他要瘋了。
太陽西斜,黃昏將臨。法提斯聽到報警的牛角號聲急促而猛烈地響了起來。他大吃一驚,丟掉手上吃了一半的干餅,放聲大吼:「準備作戰,準備作戰……」
在同一個地方襲擊同一個對手,對方不可能沒有警覺。九鈴兒為了防止提提脫兒的軍隊突圍而逃,特意安排法提斯的部隊守在去櫸山的路上,烏爾罩的軍隊守在返回柏嶺的路上。只要發現提提脫兒的部隊往恆嶺,他們兩支部隊就尾隨在後,早早卡住敵人的退路。然而,提提脫兒卻選擇了逃跑,立即逃跑。這一點,九鈴兒和他的部下們都忽略了。這個可能性太小,偏偏這個最小的可能性變成了現實。卡拉德軍倉促應戰。
法提斯率領的八百人排成密集整形,守在山凹里。他們剛剛列隊完畢,納察罕人就殺了過來。
「弧行結陣,擋住敵人。」法提斯看著蜂擁撲來的敵人,十分驚恐!
「上箭……」
「放……」
法提斯大吼一聲,長箭呼嘯而出。
「放……」同一時間,鍵乘高舉戰刀,放聲狂吼。
雙方密集的長箭在空中凄厲地嘯叫著,互相交錯而過。
「唰……」幾乎是一個聲音,長箭砸向雙方密集的人群。
卡拉德軍高舉盾牌,迎向空中。納察罕人為了加速,完全放棄了防守,他們高呼著,悍勇無比地衝擊,射擊。
「噼噼啪啪……」長箭凌空射下所帶來的巨大衝擊力,砸在密密麻麻的盾牌上,狂暴而粗野。許多士兵給這一陣密集的攻擊撞的手臂酸痛,盾牌幾乎都要用雙手去頂。許多長箭穿透盾牌面射傷了執盾的士兵。有不慎中箭者慘嚎著墜落馬下,有中箭的戰馬在陣中痛嘶蹦跳。敵人接二連三的中箭,紛紛栽倒馬下,更多的長箭隨著他們的叫喊射向空中。
盾牌突然撤下,卡拉德軍的長箭隨之呼嘯而去。
雙方很快接觸。
「殺……」法提斯長槍一擺,率先刺向一柄飛躍而來的戰刀。激戰開始。
納察罕人的衝擊力甚是可怕,僅僅第一輪的衝擊,卡拉德軍的弧行陣列就被他們狠狠地削去了一層。卡拉德軍後排的士兵對著敵人任意射擊,閉著眼睛都能射中密密麻麻撲上來的敵人。前排的士兵被戰友的鮮血刺激地瘋狂了,他們只知道殺死對方,報仇,再殺死一個,渾然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生命。
納察罕人要生存,衝出去才有活下來的機會。他們捨生忘死地衝上來,前赴後繼,決不退縮。自己死了,也要給後面的士兵爭取一條活路。
雙方很快殺瘋了。戰友和敵人的屍體就在腳下踐踏,斷肢殘臂就在自己的眼前飛舞,鮮血就在空中濺灑,吼叫聲就在耳畔回蕩,殺……,沒有退路。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就是砍死對方,再迎上一個。戰刀同時捅入對方的胸膛,那激烈的吼叫既是痛苦的,也是快樂的。同歸於盡未嘗不是精疲力竭之後最好的結局。
鐵鎚的砍刀沾滿了敵人的鮮血和肉屑,他渾身浴血,已經看不出相貌。戰馬早就倒下,他掄著砍刀堅守在最前面,周圍的戰友不停地倒下,後面的士兵不停地補上缺口。不需要吶喊,也不需要鼓勵,殺,殺到最後一個人也要殺。
鍵乘看著卡拉德軍中那個山一樣的壯漢十分憤怒,不把這個龐然大物清除掉,鍵乘感覺自己就是把再多的士兵填進去,都難以邁進一步。
鍵乘立馬指揮一個百人隊殺上去。一個百夫長臨死之前終於一刀砍在了鐵鎚的大腿上。戰刀深入骨肉之間,竟然就那麼顫抖著橫在了腿上。
鐵鎚狂吼一聲,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再也堅持不住,身形搖了兩下,單腿跪了下來。
鍵乘打馬飛來,順勢一刀劈下。鐵鎚再吼一聲,突然站起,側身讓過戰馬的撞擊,奮力一刀剁在了戰馬的頸子上。鍵乘的戰刀劃過鐵鎚的胸膛,鮮血四射。戰馬慘嘶,馬血噴射,龐大身軀打橫飛起,撞飛了幾對正在搏鬥的士兵,倒在了地上。鍵乘被甩了出去。還沒有等他站起來,幾把戰刀不分先後幾乎同時劈了過來。鍵乘哼都沒有哼一聲,命喪當場。跟在鍵乘後面的納察罕士兵圍住鐵鎚,刀槍齊下。鐵鎚的胸膛被破開,鮮血和內臟都在往外噴射。他怒睜雙目,吼聲連連,戰刀依舊飛劈而出。敵人的長槍刺進他的身體,戰刀剁在他的肩上,長矛穿透他的腰肋,他的戰刀卻砍飛了最後一個撲向自己的敵人。
鐵鎚轟然倒下。幾個敵兵心有餘悸地望著,好像懼怕他再會跳起來一樣,一臉的恐懼。鐵鎚的部下慘烈地叫喊起來,個個紅著雙眼殺了上去,幾個敵人立刻就被剁成了肉泥。
弧行陣列穩絲不動,雖然它變薄了,但它頑強地堅持著,任敵人的重鎚連續砸下。
提提脫兒望著死死堵在出口的卡拉德軍,面如死灰,臉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身上的冷汗隨即冒了出來。
「再組織一次衝擊,以錐形陣列衝殺它的正中。把弧頂破開,這個陣勢就守不住了。」提提脫兒轉首望著邪祝,指著激烈廝殺的戰場說道。
邪祝立即打馬離去,組織突擊部隊的人馬。
法提斯拖著一條受傷的腿,對著號角兵狂吼道:「吹號,吹號,求援。烏爾罩,烏爾罩在哪?」
他現在盼望著烏爾罩的部隊趕快出現。他們兩地相距兩公里左右,烏爾罩的部隊應該趕到了。如果再沒有支援,他的部隊就徹底守不住了。
戰鼓聲突然在遠處山林中衝天而起,好像是呼應急促的牛角號聲
烏爾罩,烏爾罩來了。他是一個標準的卡拉德軍人,他不喜歡那些騎馬部落的牛角號。雖然不敢公開反對九鈴兒的這項改革,但他可以陰奉陽違。他的部隊一直帶著戰鼓,只要有機會,他都用戰鼓指揮一切。
親切的戰鼓。法提斯大笑起來。卡拉德軍士兵精神大振,牛角號聲同時響起,激昂,嘹亮的號角聲響徹了戰場。
烏爾罩一馬當先,出現在敵人右側的一片山林里。他為了趕時間,帶領部隊抄近路撲了過來。
「好,小法的部隊還守在路口。」他高興地大叫起來。
旭牟刃爾手執大斧,出現在山林的另外一側。
「兄弟們,殺,殺下去……」旭牟刃爾高舉大斧,縱聲狂呼。
「殺……」烏爾罩揮動長戟,縱馬衝出。
「殺……」八百名士兵齊聲高吼,聲震雲霄。戰馬紛紛衝出山林,一個個像下山猛虎一般,狂野兇悍地殺向納察罕人。
守在路口的卡拉德士兵頓時歡聲雷動,士氣大漲。
「兄弟們,殺,把敵人殺出去……」法提斯手舉長槍,縱聲狂呼。士兵們齊聲呼應,殺聲四起。提提脫兒的大軍就像被人攔腰一棍擊中,身體立時彎了下去。
提提脫兒大聲叫起來:「避開來援敵人的衝鋒,讓他們進來。」
「然頹,你組織后軍,從敵人的左翼展開攻擊。我組織人手對他們的右翼展開攻擊。我方人多,佔據絕對優勢,吃掉他們,以最短的時間吃掉他們。」
然頹望著面色蒼白的提提脫兒,小聲提醒道:「我們應該以突圍為主,和這群敵人糾纏,不但損兵折將,也會耽誤突圍的時間。」
提提脫兒的眼睛內閃出一絲無奈,他苦笑一下緩緩說道:「敵人卡在路口,部隊難以展開,只能一點一點地消耗他們,直到他們死光了,路也就出來了。如果讓這兩支卡拉德軍會合,我們就再也沖不出去,只能死在這裡了。」
「恆嶺的卡拉德軍主力很快就會趕到,爭取時間吧。」
烏爾罩八百人的卡拉德騎兵隊伍就像平地上颳起的一股颶風,呼嘯著摧枯拉朽一般殺向了敵人。
納察罕人的騎兵在牛角號聲的指揮下,紛紛向兩邊作鳥獸散,氣勢洶洶撲上來的卡拉德軍竟然沒有碰上一個接戰的。
烏爾罩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務:堵住敵人,等待主力趕來圍殲。所以他立即看出敵人的意圖,對方似乎想把自己的部隊圍在敵陣中間,不讓自己和法提斯的部隊會合。
「右轉……右轉……」烏爾罩高聲吼叫起來。旭牟刃爾聽到號角聲,一撥馬頭,率先轉向殺向敵軍。卡拉德軍的騎兵隨即轉了個圓弧,斜斜地殺向敵人的主力中軍。
提提脫兒心裡暗暗地讚賞了一聲。這個領軍的頭腦清醒,不錯。
「迎上去,堵住他們,堵住……」提提脫兒大叫一聲,率先殺了過去。
旭牟刃爾的大斧呼嘯著掄下,將一名敵騎連人帶馬一起劈倒。納察罕人在生死關頭,毫不畏懼,他們利用人數的優勢,開始奮力殺進卡拉德軍陣內,試圖展開分割,包圍,圍殲的戰術。但是卡拉德八百人巨大的一團,在很短時間內吃掉這股敵人。這就好像啃一塊骨頭,任你的嘴再大,想吃點肉是非常困難的。
旭牟刃爾的殺傷力太大,周邊的敵人很難近身。只要被他的大斧掃到,立即斃命。卡拉德軍士兵尾隨在旭牟刃爾身後,兩側長矛掩護,外側戰刀清敵,後面長箭遙擊,大家配合默契,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勢如破竹,所向披靡。
提提脫兒看到了這個箭頭的威力,立即吩咐一個百人隊隊長,不惜一切代價,殺掉那個執斧衝擊的大漢。
旭牟刃爾突然之間就像撞到了一堵牆上,任他如何飛斧劈砍,竟然不能再進一步。
「殺,殺……」旭牟刃爾他狂躁地喊著,斧子掄得更快了。敵人的屍體轉眼之間在他的馬前趴下了一大片。
旭牟刃爾感覺自己太累了,手都殺酸了。他稍稍喘了幾口氣,手上的大斧慢了下來。幾個納察罕人趁機連續和他對砍了幾刀。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三個納察罕人突然跳下戰馬,衝進了旭牟刃爾的戰馬附近。旭牟刃爾驀然覺得不對,他手上用力,狂吼一聲,大斧回撞,斧柄尖尖的尾部竟將一個納察罕士兵活活挑殺,另外一個敵兵隨即被跟在旭牟刃爾後面的弓箭手射殺,只有一個衝到了他的戰馬旁邊。戰刀掄起,鮮血四射,一隻馬腿竟然被活活斬下。劇烈的疼痛刺激的戰馬仰首痛嘶,一躍而起,隨即撞在對面撲上來的兩名敵騎身上,轟然倒地。斬去馬腿的士兵跟著就被衝上來的卡拉德軍騎兵一矛挑殺。被撞到的敵騎人死馬折,接著就被衝上來的戰馬肆意踐踏的血肉模糊。
旭牟刃爾猝不及防,被摔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完全找不到南北,但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大斧,躺在地上奮力劈掃,準備在士兵們的掩護下站起來。
納察罕人全然不顧生死,一窩蜂地沖了上去,個個揮動戰刀朝地上的旭牟刃爾砍去,誓死要殺了他。
卡拉德士兵更加瘋狂,大家狂吼著,打馬直撞上去,以自己的身軀去抵擋敵人砍向旭牟刃爾的武器。一時間,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血肉橫飛,各式武器盡展奪命之術,雙方士兵你撕我咬,馬上馬下糾纏一起,擁擠得密不透風。
遠處的提提脫兒嘴角掀起一死冷笑。
「射,密集齊射……」他指著那個死亡的空間,大聲吼道。
納察罕士兵毫不猶豫,即使裡面有一半是自己人,但為了殺死敵人,沒有一個人猶豫,隨著提提脫兒大手揮下,長箭像下雨一般近距離地射向了那片狹小區域。
正奮力殺過來救援的烏爾罩怒睜雙目,幾乎是歇斯底里地狂吼起來:「旭牟刃爾……,旭牟刃爾……」
沒有人倖免。長箭密密麻麻的,把所有能夠接觸到的物體都釘滿了,就像一個巨大的刺蝟卧倒在戰場上。
突然,在刺蝟的身上,一個結實的大漢站了起來。旭牟刃爾身中十幾箭,渾身血跡。他拄斧而立,在戰場上顯得威風凜凜。
提提脫兒氣得怒罵一聲,高聲大叫:「射……,射死他……」
無數的長箭呼嘯而起,像一片巨大的黑雲砸向了旭牟刃爾。旭牟刃爾高舉右臂,用盡最後的力氣高聲狂吼:「殺……」
長箭臨體。數不清的長箭穿透了旭牟刃爾,將他和那隻刺蝟緊緊地釘在了一起,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殺……」烏爾罩睚眥欲裂,舉起長戟,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猛虎,帶著士兵們瘋狂地殺向敵人。
然頹帶著后軍的士兵跟在卡拉德軍後面,兇猛地撲殺。他們人多,卡拉德軍人少,卡拉德軍士兵不斷的有人栽倒馬下。
然頹看到旭牟刃爾死去,高興地大叫起來:「敵首已死,敵首已死,大家殺啊……」
不遠處一名卡拉德人的百人隊隊長曾經是旭牟刃爾手下的一名馬賊。他看到旭牟刃爾壯烈死去,心裡正悲傷著,聽到然頹這麼一叫,回頭一看是一個納察罕人的首領,不由的怒氣上撞,大聲叫道:「兄弟們,殺死他,殺死他……」
周圍的士兵回頭看到然頹,就像老虎看到獵物一樣,一個個眼睛發光,咬牙切齒,立即隨著魯墾脫離大隊,殺了過去。「為大哥報仇啊……」
「殺……」士兵們高呼著,像瘋子一般沖向然頹。
然頹大吃一驚,本能的欲向後退。後面的納察罕士兵正在前沖,挾帶著然頹越來越接近卡拉德軍士兵。
那個原馬幫兄弟連殺兩個敵兵,已經和然頹非常近了。他突然丟掉手上戰刀,從馬背上高高躍起,撲向了揮刀刺向自己的然頹。然頹的戰刀戳進了魯墾的胸膛,穿透而過。魯墾卻一把抱住瞭然頹,將他從馬上硬生生地撞了下來。士兵們吼叫著,迎著敵騎一擁而上。雙方士兵各舉武器,你來我往,紛紛墜落馬下。
然頹一把推開魯墾的屍體,剛想站起來,卻被一匹戰馬踐踏而過。他慘叫一聲,重又栽倒地上。他的侍衛們紛紛圍了過來。一個墜落馬下的卡拉德士兵突然手執長矛,魚躍而起,手中長矛順勢插進瞭然頹的咽喉,接著他被敵騎撞得騰空而起,鮮血在空中飛舞。
邪祝的突擊騎兵再次發起了對法提斯部隊的攻擊。弧行阻擊陣地的士兵已經越來越少,大家在法提斯的指揮下,逐漸後退,縮小陣勢。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烏爾罩的援軍迅速殺出敵人的包圍,趕到這個路口,加入防守隊列。否則,隨著士兵們不斷倒下的軀體,這個陣勢隨時都有可能瓦解。
烏爾罩的部隊陷在納察罕人的包圍中,死傷慘重,但他們緊緊地抱成一團,堅決地殺了過來,離法提斯的部隊越來越近。法提斯和士兵們竭盡全力在死守。沒有人了,就直接驅趕戰馬去撞擊。倒下了,只有還能動,就堅決揮刀砍向敵人的馬腿。長箭沒有了,就殺進敵陣在敵人身上拔。陣勢的任何一個地方被敵人突破了,法提斯就帶著最能打的戰士補上去,即使拼光了,也要把敵人趕出陣勢。法提斯身中數刀,雙腿都已受傷。他渾身浴血,有氣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前面戰友們在吼叫,戰刀在飛舞,敵人在連續不斷地倒下。
對面烏爾罩的部隊正在奮勇殺來,廝殺聲清晰可聞。他慢慢地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摔落馬下。隨即他看見士兵們手忙腳亂地把自己抬起來,聽到士兵們在叫喊自己。他努力想睜開眼睛,眼皮卻不聽使喚,他極力想讓士兵們放下自己到前面去殺敵,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字來。漸漸的,他發現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傷痛也不再疼痛,肌肉也不再酸漲,接著他就發現自己好像一片羽毛似的,飛了起來。
他突然睜開了眼睛。殘陽如血。大家把他放在一塊平坦的草地上。一個軍官模樣的仔細看了一下傷口,失望地搖搖頭,對站在一個軍官模樣的小聲說道:「要害處被砍了兩刀,失血又多,估計支撐不了多久。」
兩個士兵突然單腿跪下,大聲叫道:「大隊長保重,我們走了。」
他們身後十來個人齊齊跪下行了個禮,然後返身上馬,義無反顧地沖向了殺聲震天的戰場。
法提斯模糊看著戰友們在鏖戰,在廝殺,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最後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母親,他奮力喊了起來:「媽媽!」
烏爾罩揮動長戟,連刺帶挑,勇往直前。士兵們狀若瘋狂,緊隨其後,竭力殺敵跟進。
邪祝無力地回頭看了一眼殺到自己後面的卡拉德援軍,心裡恨恨地罵了一句。這個時候了,還讓敵人的援兵殺過來,是不是大家都想死在這裡。他的突擊士兵們立即腹背受敵,陷入混戰。沒有了後面弓箭的掩護,突擊士兵的肉搏立即演變成以命換命的死戰,不死不休。雙方士兵紛紛栽倒馬下,死傷慘重。弧形防守陣勢立告瓦解。這個時候,如果沒有卡拉德軍堵在中間,納察罕人在突擊部隊的前導下,可以迅速破開陣勢,衝出堵截。他們努力了這麼久,最後卻功虧一簣。
烏爾罩奮力高吼:「兄弟們,我們殺到了,殺到了,殺……」
跟在他後面的士兵立時神情亢奮,渾身再度爆發了無窮的力氣。殺,殺過去。
邪祝仰天長嚎,自感無力回天,幾乎要一刀殺盡眼前所有的人。戰刀左右劈殺,連斬兩名卡拉德軍士兵。
烏爾罩快馬殺到,長戟橫空而至。邪祝奮力擋開,虎口巨震。烏爾罩長戟順勢斜拉,再削其臂。卡拉德軍士兵趁隙一擁而上,將邪祝周圍的士兵砍了個一干而凈。
烏爾罩和邪祝在狹小的空間內刀戟連續猛撞,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邪祝想逃,卻被烏爾罩的長戟死死地纏住了。
「殺……殺死他……」烏爾罩再攻一戟,縱聲狂吼。跟在他後面的士兵一時插不上手,也擠不進兩人的戰圈,只能幹瞪眼。
一個士兵情急之下突然脫手擲出手中長刀。戰刀呼嘯著,沖向了邪祝。邪祝慌亂之間未免有點手忙腳亂,又要防止烏爾罩的長戟,又要架開敵人擲來的戰刀,速度立即慢了下來。一直在附近張弓以待的幾個士兵幾乎不分先後,同時射出了手中長箭。邪祝大吼一聲,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中數箭,翻身墜落馬下。
提提脫兒望著自己的突擊部隊被卡拉德軍包圍,連連搖頭。都說卡拉德人的騎兵怎麼差勁,今天碰上的卻是一支不要命的卡拉德軍。他們一路橫衝直撞,以幾百人的生命作代價,硬是撕開了納察罕人的圍截,殺到了路口會合。自己一兩千人都沒能擋住他七八百人想想都生氣。他抬頭望望天。夕陽已經西沉,暮色降臨,黃昏將過了。
提提脫兒默默地望著來路,一臉的緊張和無奈。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
烏爾罩的援軍來了,敵人的瘋狂進攻被擊退了。兩百多名血跡斑斑的士兵散落在各處,一個個神情興奮,歡呼不停。地面上密密麻麻都是屍體,狹窄的空間內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烏爾罩帶著兩百多名戰士驅馬馳進路口。兩支部隊的士兵匯聚到一起,激動得大吼大叫。
烏爾罩沒有看到法提斯,也沒有看到鐵鎚,他大聲叫起來:「小法,小法……」
「大人陣亡了……」一個百夫長從人群中走出來,低聲說道。
「鐵鎚呢?」
「陣亡了。」烏爾罩心裡一痛,勝利會合后的喜悅頓時不翼而飛。提提脫兒望著屍橫遍野的戰場,突然嘆了一口氣。
「大人……」提提脫兒身後的侍衛看到他意志消沉,小心地喊了一聲。提提脫兒轉首望去。
「大人,天快黑了,卡拉德人的主力馬上就要到了,我們……」
提提脫兒點點頭,表示他明白。「命令部隊,以兩百人為一隊,組成五隊,輪番突圍。」
牛角號聲劃破越來越暗的暮色,再度回蕩在山林之間。進攻開始。
烏爾罩從法提斯的遺體旁邊站起來,心如止水,他大聲吼道:「擂鼓迎敵……」
九鈴兒帶著親衛隊飛奔在最前面。額速爾和納延泰的庫吉特騎兵緊隨其後。他心急如焚。法提斯和烏爾罩的人馬加在一起也只有一千六百人,對付幾乎已經瘋狂的三千納察罕人,凶多吉少。
部隊的速度已經到了極限,但九鈴兒還是嫌慢,不停地催促手下,快點,再快點。
提提脫兒指揮部隊輪番攻擊,一方面保證了衝擊力,一方面也保證了體力。
卡拉德軍精疲力竭,疲於應付,死傷慘重。烏爾罩的長戟已經折斷,改用戰刀,和士兵們頑強地搏殺在第一線。
九鈴兒隱隱約約聽到了從戰場上傳來的牛角號聲,雙方士兵的喊殺聲。
九鈴兒高興地狂吼起來:「他們還活著。好樣的。」
「吹號,吹號。親衛隊隨我衝鋒。額速爾從敵軍的左翼包抄,納延泰從右翼包抄。務必全殲敵軍,擊殺提提脫兒。」
提提脫兒的心臟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抬頭向後方望去,眼睛里閃過一絲絕望和悲哀。卡拉德軍主力部隊馳援的牛角號聲和戰馬奔騰的轟鳴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猛烈。
納察罕人恐懼了,慌亂了,進攻的更加瘋狂。不要提提脫兒發出號令,所有的士兵,大約一千多名士兵全部自覺地投入了戰場。只有殺死擋道的卡拉德人,才有活命的機會,才可以逃出天生。殺,殺出去。
突然之間,堅守路口的卡拉德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擊。納察罕人完全放棄了對自身的防護,他們瘋狂的揮舞著武器,毫無章法的一路殺進。擠不上前的士兵對準卡拉德軍陣地,肆意發射長箭。
烏爾罩聲嘶力竭,大聲指揮著士兵們阻擊,反衝鋒,再阻擊。大家用刀砍,用槍刺,用箭射,用戰馬組成一道又一道的障礙,遲滯敵人的攻擊速度。弧形防守陣勢完全崩潰。大家尚在拚死搏鬥。
一陣密集的長箭射來,無論敵我雙方,統統都被射死在陣前。納察罕人瘋了,連攔路的戰馬被這群如狼似虎的瘋子一陣猛砍,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九鈴兒帶著親衛隊士兵出現在戰場上。
「殺……」九鈴兒高舉長槍,縱聲狂呼。
「殺……」食指,古爾丁,乞兒察帶著士兵們吼聲如雷,像狂暴的颶風一般,衝進了敵人的陣中。額速爾,納延泰各帶部隊,沿著戰場的邊緣,風馳電掣一般沖向路口。堵住敵人就是勝利。
提提脫兒在一班侍衛的護衛下,跟在突擊的士兵後面,等待著衝破阻擊,衝出包圍。後面的喊殺聲驚天動地。提提脫兒就像沒有聽到一樣,靜靜地坐在戰馬上,沒有任何錶情。一天的時間,戰局就來了一個大逆轉,他覺得不可思議,他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自己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卡拉德軍為什麼在毫無希望的情況下突然戰勝了自己?提提脫兒想到自己的悲慘命運,霎時間心如死灰,再也沒有活下去的興趣。
烏爾罩死了。他在敵人的圍攻下,和十幾個士兵一起,被數倍於己的敵人亂刀砍死了。任他武功再高,面對蜂擁而來的敵人,兇悍的幾乎瘋狂的敵人,他也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納察罕人再次被密密麻麻的戰馬排成的路障擋住了逃跑的路。九鈴兒的親衛隊士兵們勇不可擋,他們像一把犀利無比的戰刀,橫掃千軍,一路毫無阻礙的殺到了卡拉德軍的阻擊陣地附近。
九鈴兒手上的長槍左右飛舞,食指的戰刀在咆哮,古爾丁的狼牙棒在怒吼,乞兒察的長矛在呼嘯,緊隨其後的巴魯台親衛發揮了他們的群攻優勢,三五成群,各成陣勢,搏殺殘命,無所不用其極。
額速爾和納延泰幾乎在相同的時間趕到了路口,庫吉特人爆發了。面對肝膽俱裂,精疲力竭的納察罕人,他們強悍的戰鬥力被徹底完全地激發出來,他們開始了對納察罕人瘋狂的屠殺。
提提脫兒沒有跑,他揮動戰刀隨便抵擋兩下之後,便任由凶神惡煞的庫吉特戰士舉起血淋淋的戰刀,把自己剁於馬下。
九鈴兒看到了烏爾罩,看到了法提斯,看到了鐵鎚,更看到了全身插滿長箭,挺身而立的旭牟刃爾。
他憤怒了,他抱著法提斯的屍體仰天狂嚎歇斯底里。
「殺……殺……一個不留。」
九鈴兒被悲痛蒙蔽了心智,被仇恨蒙住了雙眼,他瘋狂的咆哮著,殺進了敵群。長槍插進敵人的胸口拔不出來,他就丟掉長槍,用戰刀砍殺,戰刀剁在骨頭上拔不出來他撿起地上的長矛再殺。
卡拉德軍肆意殺戮,不留俘虜,同樣也激起了納察罕人的凶性。反正都是死,不如拼個你死我活。殺。
九鈴兒的血腥和兇殘讓納察罕人更加暴虐。一班納察罕士兵迎著九鈴兒沖了上來。九鈴兒隨即被團團圍住。食指,古爾丁,乞兒察大驚失色,帶著親衛隊拚命地殺上去。九鈴兒的長矛挑飛敵人,隨即再一矛將敵人連人帶馬穿了個透心涼,然後他搶過敵人的戰刀,連續斬殺三名大漢。更多的武器撲向他。九鈴兒連聲怒吼,大發神威,再殺三人。終於他被一支長箭射中,接著被一刀剁在背上,隨即被一柄狼牙棒掃中,身體飛離戰馬,在空中旋轉著,重重地摔在地上,人事不知。待黑暗將最後一絲光亮吞噬之後,黑夜終於來臨。
戰事結束,這個沒有地名的小地方在吞噬了四千多條人命之後,重歸寧靜。法提斯和烏爾罩所率隊伍,只剩七人,其餘全部陣亡。
九鈴兒躺在山坡上,緩緩睜開雙眼,他看到了索拉信,看到了提扎,看到了羽誓,阿蘭,看到了自己所有的部下,除了失去的。他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悔恨像毒蛇一樣鑽蝕著他的心,讓他無法原諒自己,只有無盡的哀嚎!
法提斯死了,這個像兄弟一樣的朋死了。旭牟刃爾,鐵鎚死了,他從厄佩提斯山帶回來的幾個馬幫大哥只剩下紅鬍子阿蘭了。他們在最危險的時候義無反顧地幫助自己救下冰露,這份情義他還沒有報答,他們就死了。烏爾罩死了,才失去塔洛斯,烏爾罩又死了。他們忠心耿耿的跟著自己四下征戰,什麼都沒有得到,都離自己而去。
「萌貨……」提扎伸手拍拍他,想安慰兩句,終於忍不住,老淚如注。
羽誓和索拉信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站起來對大家招招手,意思是既然九鈴兒醒了,沒什麼事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
看到九鈴兒痛苦不堪的樣子,大家心裡也不好受。各人眼圈紅紅的,各自散了。
只有提扎獨自一人坐在九鈴兒旁邊,陪著他。九鈴兒哭了一陣,心情平靜了許多。一下子失去四個熟悉戰友,四個朋友,這是九鈴兒戰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戰爭的殘酷,雖然他不是第一次認識,但一次戰鬥就失去四個好朋友,卻是他第一次遇上。尤其是法提斯的死,對九鈴兒的打擊還是相當大的。兩人的友情開始於科瑞尼亞的草原上,是生死之交。九鈴兒對自己認識的第一個卡拉德人,有著太深的記憶和感情。
九鈴兒傷得很重。刀傷還好一些,但那攔腰一棒傷得他不輕,他根本就不能站立,只能躺著。
九鈴兒想起來他和法提斯的約定,慢慢地對提扎說道:「老伯,我和小法說好的,誰先死,另外一個就把他埋在科瑞尼亞山上。我現在不能起來,你能幫我做這件事嗎?」
提扎苦笑一下,道:「此去科瑞尼亞,路途遙遠。天氣越來越熱,遺體保存不了那麼久。還是先埋在這裡,等以後有了空閑,再來把小法的墳遷過去吧。」
九鈴兒傷重,部隊的大小事情就全權委託羽誓處理。現在,熟悉軍政要務的,也就羽誓一個人了。其他的部下不是過去身份太低就是馬幫馬賊黑幫出身,都是門外漢。羽誓頓時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第三天,部隊回到厄毗諾薩城外駐紮。九鈴兒的部隊只剩下三千多一點人馬。庫吉特部落和白鷺部落的士兵折損較少,加在一起傷亡三百多人而已。馬凱布納察罕人的三千四百多名俘虜被關押在大營內,等待處理。
第四天,羽誓帶上一部分繳獲的戰利品,去親拜見督軍馬利齊俄斯。馬利齊俄斯傷得很重,正準備回老家養傷。他愁眉不展,非常沮喪。他在自己的轄區被色布刺打的狼狽不堪,連連丟城。最後自己培養多年的精銳騎兵部隊在白樹谷還被全殲。以他的家族勢力,這點倒不至於被砍頭什麼,但這個督軍是做不下去了,還得花大量錢財去打通各方關係。就在他心事重重的時候,羽誓來了。
聽到羽誓的詳細稟報,馬利齊俄斯立即憂愁盡去,興奮地連聲叫好。羽誓講的話讓他高興得恨不能從病床上跳起來以示祝賀。
羽誓說仗是打勝了,但都是在督軍大人的統一指揮下獲勝的。尤其是督軍大人親自率部在白樹谷誘敵,差一點命喪白樹谷,督軍大人居功至偉。正因為督軍大人在白樹谷拖住了提提脫兒的主力,九鈴兒部才得以趁機夜襲恆嶺,堵住了提提脫兒的歸路。然後在督軍大人的指揮下,我卡拉德大軍在恆嶺全殲提提脫兒八千大軍,斬殺提提脫兒及其部下多人。督軍大人戰功卓著。說完立即拿出早已寫好的報捷文書呈送給馬利齊俄斯過目。
馬利齊俄斯心花怒放,身上的傷痛都忘了。他沒有想到這個野人九鈴兒竟然這麼乖巧伶俐,在自己的轄區內,他舉手之間就把這麼大的戰功讓給了自己,還給自己送來了大量的戰利品。一個年輕軍官能夠做到這個樣子,前途無量。
馬利齊俄斯高興之後默默地想道,他這麼不遺餘力,慷慨大方的幫助自己,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九鈴兒已經是科瑞尼亞要塞的首席聯隊指揮官了,再往上升職僅靠軍功是不行的,他是不是希望自己在這個事情上幫幫忙呢?隨即他想到了安普雷拉地區的防務問題。自己的主力騎兵已經全軍覆沒,剩下的三千步兵是當初各城鎮拉來支援的護城兵,他們馬上要返回各自的駐地。自己傷重馬上要回安普雷拉療養,邊境現在一沒有主將二沒有軍隊,邊境幾個小鎮的防務形同虛設,要想重新把邊境幾小鎮恢復到過去的樣子,必須要有重兵坐鎮。
現在九鈴兒受傷不能領軍,部隊剛剛經歷大戰,也必須休整,不如讓他們暫時駐紮下來,由九鈴兒暫時代理督軍的職權,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嗎?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羽誓,希望他能代表九鈴兒答應下來。至於盧澤斯市政管那邊,他自會派人去說明原委。
羽誓立即答應下來。馬利齊俄斯這個主意也沒有什麼私心,純粹是出於現實考慮。邊境的小鎮居民都逃離了家園,如果沒有重兵駐防,誰敢回來?大家都不回來,邊境幾個小鎮怎麼恢復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
羽誓接著提到納察罕俘虜的處理問題。
馬利齊俄斯笑著說道:「我走之後,督軍府的大小事情都有小萌貨處理。這個俘虜的事不必問我,一併由他處理。另外,回去告訴九鈴兒,他的心意我領了,日後我自有酬謝,替我謝謝他了。」
馬利齊俄斯大悲大喜,心情極度愉快。第三天,他帶著大量的財物以及三千步兵回安普雷拉交接一番,就回老家養傷去了。
到了老家,馬利齊俄斯向各方報捷,還親自寫了一份文書命令快騎送到京都。席隆尼亞和俄尼拉督察府接到馬利齊俄斯的文書之後,紛紛上書報喜。
帝都接到邊境報捷,東土戰事已經徹底平定的消息之後,很是高興了一番。宮廷各方勢力在這件事情的態度上倒是異乎尋常的統一,認為應該重重嘉獎。關於庫賽特汗國穆勒剋和卡拉德官員互相勾結一事雖然在帝都盛傳了一陣子,但因為庫賽特大軍已經戰敗撤回草原,法戎和廖福斯安又分別辭官,這個傳言已經沒有什麼實質性意義,隨即煙消雲散。
新任督察的人選經過一番激烈的博弈,議會大佬們認為,鑒於安普雷拉地區督察的職責明顯重疊,造成扯皮推諉行政效率極低,所以議會決定撤銷安普雷拉地區督察,僅以市政官一職配合督軍管理安普雷拉地區。在整個東土設置總督察一職監督察舉整個東土,女皇陛下大手一揮,准了!
這個時候,帝國兵馬大元帥彭同提議,升科瑞尼亞要塞邊軍首席聯隊指揮官九鈴兒為安普雷拉地區督軍,以監護安普雷拉眾多騎馬游牧部落。
馬利齊俄斯是帝國兵馬大元帥彭同一系的人,他在給彭同的書信中著重提到了九鈴兒,認為此子雖然出身低賤,但武功高強謀略出眾可堪大用。雖然因軍功在一年左右的時間內已經遷升到首席聯隊指揮官一職,但在剿滅納察罕叛亂之戰中,再立大功,論功行賞,完全可以遷其為督軍。
彭同想拉攏九鈴兒,而且一個邊境地區的督軍在他的眼裡,還不如自己府上的一個事務官,做做順水人情也未嘗不可。
議員們一聽立即反對,大家吵成一團,無非就是出身低賤,不是貴族子弟,興許是哪個偷牛賊的兒子等等,全然忘記了人家的戰功。
議員們激烈反對群情激奮,話說道後面越來越難聽!這時站在女皇身邊的宦官宮廷大總管乍然慕斯此時不高興了。出身低賤,我不也是出身低賤。你們這些人到底是罵我,還是罵那個從庫賽特族逃回來的奴隸?他就在女皇耳邊嘀咕。
議會之上有的皇室宗親,和法戎,廖福斯安交情不錯,也知道上次兩人曾聯名舉薦過,於是趁此機會站出來,詳述當初法戎、廖福斯安的舉薦和九鈴兒的卓越戰功。
女皇奇怪了,我怎麼沒有聽說?我卡拉德帝國還有這等英雄?
彭同見有人支持,適時添油加醋一番。反對的議員生氣了,抬出帝國律法,祖宗規矩理由一大推。舉薦的宗親也不示弱,列舉先朝舊例,前朝英雄說的有板有眼。大家吵得不亦樂乎。
九鈴兒此時已經和黑羽王派來的代表在商談贖買俘虜的事了。科雷尼亞市政管盧澤斯知道九鈴兒又打了勝戰,很高興,派人送來了一點食物意思一下,美其名曰犒勞將士。至於九鈴兒的部隊什麼時候回科瑞尼亞要塞,盧澤斯讓他聽督軍馬利齊俄斯的命令。只要安普雷拉地區的邊境安全了,隨時可以回到科瑞尼亞要塞。
安普雷拉地區的督察還沒有上任,暫時行使職權的是事務官德歐弘斯,他再一次派人前來道賀,這次乾脆什麼都沒有,一張嘴說了幾句就走了。
席隆尼亞東土督察府的兵事事務官希奧逸夫代表督察府也前來祝賀,同樣是兩手空空。
九鈴兒勉強可以站立行走,聽說希奧逸夫來了,一定要出大營轅門迎接。古爾丁拗不過他,只好背著他走出大營。
希奧逸夫遠遠看見,非常感動,趕忙下馬急步走來。
「逸夫兄……「九鈴兒大聲叫道。
「萌貨……」希奧逸夫抓住九鈴兒的手,有些激動地說道:「聽說你受傷了,怎麼樣?你還好吧?」
「好,快好了。」九鈴兒笑著說道。
「這是乞兒察,這是古爾丁,都是庫賽特族的勇士,是我們親衛隊的隊長。」
九鈴兒指著他們給希奧逸夫介紹道。兩人趕忙給希奧逸夫見禮。
「這就是希奧逸夫,我的好朋友。」
兩人寒暄兩句之後,隨即準備進大營。
希奧逸夫看到乞兒察準備背九鈴兒走路,趕忙攔住他,笑著對九鈴兒說道:「我背你吧。」
古爾丁和乞兒察驚訝地望著希奧逸夫。
九鈴兒笑笑,趴到希奧逸夫的背上,由希奧逸夫背著慢慢向大營內走去。
「兩位督察大人辭官而走,丟下一個爛攤子,把德歐弘斯大人忙壞了。德歐弘斯大人前兩天派人來對我說,你繳獲了提提脫兒的戰利品,為什麼不如數上交?沒法子,只好給他拿走了上百車。」
希奧逸夫笑起來:「我來,也是問你這個富有的指揮官要錢要物的。現席隆尼亞督察府不僅僅是匱乏,而是一無所有。戰後,需要開支的地方太多了,你必須要上交戰利品。」
「我知道。色布刺……」九鈴兒壓低嗓門剛想說那筆巨額交易,希奧逸夫立即打斷了他。
「督察大人病重,已經回老家去了。色布刺和穆勒剋惡意傳出的消息惡意中傷督察大人的名聲,但此事因為督察大人的離去已經失去了作用。這件事僅僅是傳聞而已。法戎大人希望你能組建一支無敵於天下的騎兵,鎮守在邊關,保衛我卡拉德國土從此不受侵擾。」
九鈴兒嘆了一口氣,「督察大人好大的氣魄。」他突然想起法提斯曾經對他說的話,他真的不明白,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法戎呢?
「組建騎兵的辦法我倒是有,但沒有建制。督察府必須給我建制才行。」
「給你建制就要給你軍餉,軍備,現在哪裡有這筆開支?」
「你給我建制,其他的事我自己處理。不論回科瑞尼亞要塞也好,還是留在安普雷拉,我只要有建制就行。但是,我只負責把它們組建起來,至於將來這支騎兵何去何從,督察府必須給個說法。如果它一直存在下去,開銷可是非常驚人的。」
「將來再說吧。現在必須要有這樣一支強悍的軍隊威懾草原騎馬部落,爭取時間恢復東土的元氣。如果庫賽特每年都這樣沒完沒了的寇抄邊境,東土的百姓還活不活了?增加建制的事我去和德歐弘斯大人和馬利齊俄斯督軍談談。如果不行,就等新上任的督察大人來了再說吧。」
「不過。」希奧逸夫繼續笑著說道:「東土邊境地區條件得天獨厚,有草場可以喂馬,放牧,唯獨裝備和軍餉開支很難節省。你可以模仿庫賽特人的辦法盡量節省一點,比如輕騎兵可以不穿甲胄,更不要奢侈到用鎧甲了。部隊多裝備長矛、長戟這些主要是木質的武器,少用長刀長劍等鋼鐵比較多的武器,這也是節省的辦法嘛。」
九鈴兒在他背上叫起來:「這麼省下去,改步兵算了。」
希奧逸夫大笑起來:「好吧,好吧,隨你隨你。你先把部隊組建起來,駐紮邊境,讓境外騎馬蠻族不敢稍動。先把今年的收割季節度過去,讓百姓能夠吃飽肚子。還有,你現在名氣大,戰功卓著,有些事可不能私做主張,給人抓住把柄。」
九鈴兒哈哈一笑,沒有放在心上。
提扎和阿特佐聽說希奧逸夫來了,趕忙跑到大帳。幾個人曾經一起參加千鳥牧場的夜襲,戰友情深,一起聚聚,敘敘往事,非常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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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提脫兒的全軍覆沒,讓黑羽王勒安勒歐心神不安。雖然提提脫兒的勢力基本上剷除,無法再威脅境內的納察罕人。但九鈴兒的厲害卻令他寢食不安,他不知道遄結被九鈴兒拿住之後,可否透漏了他們之間的秘密。一旦他們之間的協定泄露了,對他來說,是件非常尷尬的事。假若九鈴兒就像馬利齊俄斯一樣貪婪,或者像伽遜札德一樣殘暴,他和他的部落就麻煩了。
九鈴兒一直沒有主動聯繫勒安勒歐。白鷺部落的鷺騰飛倒是派人跑了兩趟,言語之間隱約有責怪黑羽王欺騙他的意思。勒安勒歐假做不知,指望九鈴兒過一段時間率部返回科瑞尼亞要塞,他就可以和馬利齊俄斯商談贖回俘虜的事了。
結果勒安勒歐又失算了。督軍馬利齊俄斯的部隊在白樹谷打光了,邊境戰事稍歇又不穩定,他正好又負了重傷,於是找個借口回老家養傷,把督軍府的事情都丟給了九鈴兒。勒安勒歐無奈,只好硬著頭皮派人到厄毗諾薩拜會九鈴兒。
九鈴兒沒有他想像的那麼壞,也絕口不提當初聯手對付提提脫兒的事。他只是給了個建議,讓勒安勒歐考慮好之後再答覆他。勒安勒歐聽完手下的轉述,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