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霸王花

現場的證物幾乎已被固定，在確保沒有遺漏以後，剩下的工作就是外圍調查和法醫的鑒定了。首先便是找小區物業調取監控，以及走訪群眾探查死者的人際關係。這些工作都需要時間，一上午不可能完成。

按目前的推測繼續下去的話，法醫和現場勘察的結論是重要的證據。

總結就是：僅憑現有證據，不足以定性為刑事案件。

一切都有待後續進一步展開調查。

如果排除了刑事案件，那就得把案件移交給當地的派出所處理。

李螢坐在副駕上，神情從現場出來后恢復了不少，正好奇的打量著窗外的景色。氣溫逐漸攀高，路上行人稀少，可街邊數不清的店家和成片高聳的華麗建築證明了這座城市經濟的繁榮。

陳坤駕駛警車沿著熟悉的線路行駛，陽光從車窗灌入，陳坤將車窗打上，又啟動空調，這南方的夏天真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要想適應重案隊的工作，首先得有能力。」

「什麼能力？」

「過硬的技術力，強大的心理承受力，以及服從性。」陳坤閑聊般的說道，「你有這個能力嗎？」

「有。」李螢不假思索的回答。

陳坤呵呵笑了幾聲，看向李螢的同時，後者也將頭轉了過來，四目相對。

下一秒，陳坤發現李螢將視線抬升，正盯著自己的額頭，隨後兩人不約而同的移開目光。

汽車沿著江邊行駛，江道很長，橫貫了整個江城，與另一條水系在城市中心相遇，一同把江城分割成三份。很自然就構成了三個行政區，分別是江城區、城北區、南潯區。

紅綠燈，拐彎，駛入一個環島，李螢看著橫跨於遼闊江面的韓江大橋和波濤磷磷的江水，城北區分局便坐落在環島后，面朝大橋與陽光下金光閃閃的車流，宛如一尊持劍神像，護佑著江城的安寧，頓覺心中氣概橫生。

她突然覺得，早上剛經歷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將車停好，二人踏上分局前的台階，數名警察行色匆匆的幾乎像從台階上飛下來一般，還不忘對陳坤打招呼。

陳坤看著這忙得群腳不著地的同事，也只是笑笑。

李螢安靜地跟在陳坤背後，走樓梯，左拐，當走上三樓時，甚至連每層樓有幾級台階都瞭然於胸。

「不要緊張，隊里每個人都很好相處的。」陳坤看出李螢的局促，安慰道。

心裡卻暗爽，你也有緊張的時候？

「我沒有。」李螢嘴硬。

雖然她的性格大大咧咧，她的父母也總是說她像個男孩子，但第一次參加工作，還是免不了些許緊張。

陳坤站在門前，示意李螢去開門，他從入行到出師，用了一年時間，因此很清楚沒有前輩提攜，是很難適應刑警這項工作的。

站在中隊辦公科室的門口，隔著半透明的玻璃可以很清晰的看見裡面的情形，科室面積不大，也只有十幾個人，都在低頭忙碌著。與李螢所設想的不同，在她想象中刑警都是穿著一塵不染的警服彼此間探討案情，誰也不服誰，然而恰恰相反，常服倒是這裡的常態。

李螢略微躊躇，深吸一口氣，擰動把手，吱呀一聲，門被打開。

動靜頓時吸引了全科室人的注意，畢竟這門的聲響太大了。

「小韓，不是早叫你把門報修一下了嗎？怎麼到現在還沒修好。」陳坤越過杵在門口的李螢，進來后對著窗戶旁的一個警察就問。

「陳隊，我早就上報了，他們說明天就來換。」叫小韓的警察解釋道。

「回來啦？」一道身影自洗手間走出，甩了甩手，餘光瞥見站在角落的李螢，表情微不可察地發生變化。

似要說些什麼，但強行忍住，問道：「這位...新同事？」

陳坤點頭作為肯定的答覆。

不大的科室瞬間變得炸開了鍋，重案一隊是分局著名的和尚隊，每天乾的儘是臟活苦活，同事之間甚至還流傳一個笑話，聲稱此間連蚊子都是公的。

今天突然來個女同事，無不令人感到意外。

「這位是副隊長，范樹新。」陳坤指著甩了他一臉水的男人，介紹道。

「大家都喊我范隊。」男子補充道，交談間露出一種暖人心脾的微笑，再配上長期在戶外工作，活脫脫像一大板會說話的巧克力。

「范隊，見習警員李螢！」李螢敬了個禮，一副謙卑的模樣。

「歡迎歡迎！」

范樹新，「大家請隊長講幾句話！」

陳坤白了一眼范樹新，清清嗓子，稍加醞釀后開口：「刑警，是一類特殊的警種，承擔著無比特殊的使命，是社會維穩治安的重要力量！我們每天面對的都是最兇惡的罪犯，最血腥的現場。

「但，我們要時刻謹記身為刑警的責任，關鍵時刻絕對不能掉鏈子，為什麼？」

陳坤凝視著李螢，很期待她的答案。

「是...」李螢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很正式的問題。

「告訴她，是什麼？」

陳坤話音剛落，全場十幾人不約而同地喊道，

「是因為，我們的面前是黑暗，我們的背後是萬家燈火！」

「你說你有能力，那麼你準備好了嗎？」陳坤靠得很近，「跟我們一起守護這萬家燈火。」

被玻璃折射后的光斑局限在牆上的警徽，熠熠生輝，猶如賦予了它無限的吸引力。

僅僅一眼，李螢答道：「準備好了！」

語氣堅定，毫無猶豫。

辦公室內，范樹新端過一杯水擺到陳坤桌前，忍不住嘖嘖稱奇，

「沒想到，真有這麼巧的事！」

「你的表情，跟她知道我是她隊長時如出一轍。」陳坤笑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燙的直吐舌頭。

他有個習慣，就是無論天氣多冷，白開水，他都只愛喝涼的。

陳坤注意力遊離在煙霧氤氳的杯子里，杯子上的q版警察圖案很可愛，杯子是去年評選市十佳刑警時附送的紀念品。

「你怎麼還記得她？」陳坤擦拭灑在衣服上的水，好奇的問道。

「我怎麼不記得？」范樹新上半身直接越過桌面，一隻手捏向陳坤額頭處的傷口，「每天看著你這張臉，我就記得！」

陳坤拍掉那隻手，皺眉道：「能不能正經點。」

「好，那我就說些正經的。」范樹新搬張椅子坐在陳坤對面，彼此隔著一張辦公桌討論起早上的案情。

「按那朵霸王花說的死者死法分別是摔倒和疾病發作，照你的感覺呢？」

「霸王花」的外號，還是當初剛處理完檳城案件那次回來后，他一氣之下給李螢取得外號。

誰曾想兩年過去了，真會這麼巧合的碰見她，還是在江城，並且以同事的關係重逢。

這范樹新，還惹人嫌地炒冷飯。

陳坤敲敲桌面，提醒范樹新別舊事重提，兩人繼續剛才的話題。

驗證李螢的猜想，其實很簡單，只需要等屍檢鑒定出來。

但一番流程走下來，時間肯定不短，並且由於屍體呈現的巨人觀，對於分析皮膚表面創口和消化道內的殘留物都是阻礙，最終結果出來保守估計也要花費一星期以上。

擺在眼前的重點是必須先劃分案件性質，究竟是意外或者刑事案件，對後續案件處理將起到決定性作用。

既然痕迹鑒定等暫時沒有後續，那就只剩監控和走訪調查兩種途徑了。

陳坤和范樹新互相分配了任務，由後者負責查看小區樓道以及電梯的監控錄像，陳坤則負責從走訪調查的結果中分析線索。

「唉，霸王花這個詞不要再說了！」范樹新臨走時，陳坤忍不住囑咐道。

「你怕啦？」范樹新顯然來了興趣，揶揄道，「如果我把她進我們隊的消息告訴其他部門的同事，你猜他們能開心多久？」

陳坤胡亂從桌上抄起一本書扔了過去，「去你的！」

書砸中門，掉落在地板上。

門外，傳來范樹新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