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陳子正杖朝還鄉(3)
良久。太守孔蘩露表情相當不自然地開口道。「聞名止惡陳子正,果然名不虛傳。」他這是心中打鼓,有了退意。陳仲年輕時走遍十三道洲,所到之處,無論何人,聽聞他的名字,立時便不敢再做壞事。時人稱其「聞名止惡」。在仙門,陳仲家鄉,他的事迹只有一件,也正是使他的「草像」獨佔朝廟偏殿的一件。後漢朝廷任命的最後一名仙門太守,在仙門郡勾結妖物,搜刮民脂民膏,逼死人命無數。當時陳仲正在鄰郡,聽說了家鄉事情,疾行而回,闖進衙門,當著幾十名衙役、快差、吏員的面,生生將之刺殺!那正是,六十年前!孔蘩露如今也是仙門郡太守……此刻,心生懼意的何止孔蘩露一個?彭良也自回想起來,六十年前,他父親彭術與陳仲,並不是什麼好交情!漢末帝被殺的消息傳來。彭良的父親彭術,果斷把握時機,糾集了一些青壯,發動起義。但等到彭術攻入太守府衙,卻見陳仲已經將太守殺死在府衙中庭!彭術本該擁有首舉義旗,推翻太守解救全郡的最高聲望。可惜有陳仲刺殺在前,這「首義」之位,彭術權衡后卻不得不假意讓給陳仲。偏偏,陳仲看出了彭術的虛情,拒不接受,揚長而去。這下子,人們稱讚的焦點,徹底固定在了刺殺太守卻不居功的陳仲身上。彭術雖然得償所願地獲得了仙門郡的控制權,後續更是將彭家一舉推入士族行列。但在彭家人看來,當初如果沒有陳仲,他們本是可以獲得更多的。彭家人如此想,自然而然,在他們看來,陳仲也一定對他們懷恨在心,畢竟若不是彭術,說不得今日的仙門郡,就姓陳了!因此,陳仲歸鄉后,彭良很快便予以關注。直至摸清楚了陳仲沒有突破感應,只是個行將就木的老朽的事實!恰好左固、巴轅又找到彭良,說陳仲大肆傳播修行法門,必須阻止。於是彭良順水推舟,生出今日計策,要糾合仙門郡三家士族,裹挾太守,將陳仲牢牢壓住,以免他生出事端。可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陳仲並未突破感應!否則,他們找陳仲的麻煩,只怕當場就要被陳仲一劍斬了。畢竟眼下的仙門郡,從上到下,一個突破了感應的高修都沒有。僅有一位朝廟敕神,戰鬥力堪比感應。此刻看陳仲僅僅目視,便能破彭良法術,莫非是他們看走了眼?席上,郡丞左固、長史巴轅卻是悄然對視,眼神變換之中,就完成交流。左固當即對彭良道:「都尉,陳仲也是天下名士,我等折辱他的事情傳出去,恐怕不好議論,若是他今後不再肆意傳授修法,我等卻也不是不能容他,大不了,我仙門郡再多一家郡望嘛!」這話看似是勸彭良服軟,實則一下子打中了彭良軟肋。他最怕的,就是給陳仲「士族」的名分!天下名士,這樣的評價對於陳仲可能有些大了,畢竟陳仲的出身不過一介寒門,大族門閥心裡怕他行俠仗義,表面則多數不愛理他。名望,只是在百姓與小部分士人當中流傳。但陳仲一旦被列入仙門郡望,那可就是真正的士族了,即便還是會被大門閥暗中鄙夷、排斥,卻也會被大量的普通士族所接納。到時候,陳仲若是記起仇來,他彭家拿什麼反抗?打,不是對手。名,無足輕重。所以,無論如何,左固的提議,都不可以答應!彭良心中那點恐懼,立刻就被戰勝。他霍然起身,想要說些什麼,比如發動全郡力量,圍剿陳仲,但太守孔蘩露目光閃爍,看都不看他。即便彭氏與左、巴聯合,裹挾了太守可以做任何決定,但名不正言不順,總有許多人不會聽他的。這時,左固知道自己的激將已經奏效,立刻示意巴轅,該他了!長史巴轅起身,拱手對彭良道:「彭兄勿憂,且不說陳子正年已杖朝,血氣朽竭,即便他真是感應高修,那又如何?」彭良不解:「此話怎講?」巴轅冷笑一聲:「他陳子正,聞名止惡!我等,卻又做了什麼惡?我三家體恤百姓疾苦,主動降低佃金,使黎民可得耕種、果腹,莫非是惡?他陳子正若敢對我等動手,豈不說明,他過往之事,都是沽名釣譽,乃是偽君子一個!」聞聽這話。彭良只覺是盛夏酷暑飲涼蜜。就連那太守孔蘩露,也多看了巴轅兩眼。郡丞左固幫腔:「不錯!我等還可大禮延請,請他為我等士族子弟之師,他既然願意傳授修法,我等便厚禮招致,這禮賢下士,總非為惡!如此,我等得名、得法,順便蔽絕修法亂傳之隱患,一舉數得!」長史巴轅繼續道:「更何況,陳子正未曾感應,此事千真萬確,一個老朽之輩,怕他什麼?我等今日可是還請了那一位的!」說到最後,巴轅示意左側那擺著小三牲祭品的座席。朝廟敕神,便是他們最大的底氣。彭良聽得連連點頭,面露喜色:「如此,他若是不從,我等便是先禮後兵,鬧出難堪,皆是他陳仲老兒的責任!」卻說席中幾人如意算盤打得叮噹響。那邊陳仲也已下了牛車。隨車的彭氏僕人小跑著開了大門邊上的便門,一語不發,指指陳仲,示意他從那裡走。陳仲見狀,毫不意外。十三道洲,士族眾多。良莠不齊在所難免。像彭氏這般毫無底蘊的,做什麼事情,都一股子小氣模樣。與人交惡,盡愛搬弄些不入流的小手段。陳仲微微昂頭,原本顯得有些駝背的身軀,猛然挺直了起來。霎時間,小老頭兒竟變成了身高八尺的昂藏漢子。一口五尺青鋒,不知何時,被他握在了手中。那劍,並不出鞘。陳仲只洒然一擺,便有無形氣勁,落在彭氏宅院正大門上。「轟!」正門大開。陳仲從容邁步,昂首直行。邊上那些彭氏奴僕,一個個全然被威懾住,不是說,這陳仲只是個快死了的老傢伙嗎?!湖心涼亭下,在座四人都是修為在身,耳聰目明遠超常人。一聲轟鳴。彭良臉色數變。「老匹夫,給臉不要臉!安敢辱我耶!」他卻是早忘記了,是誰吩咐僕人,只開側面便門。「來啊,給我焚香!請敕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