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禍事橫行

004、禍事橫行

入秋了,晚間微微涼。

夜幕漸漸降臨,湖心亭四壁掛上了鶴形燈,氤氳的光輝緩緩傾瀉在湖面,波光粼粼,與嘈雜紛亂的北京城相比,這裡是難得的一片安詳地。

朱見瀅收起了魚竿,釣了一下午,魚桶內只有區區幾尾小魚,便放回了湖裡,道:「這麼大一個湖,管不住嘴的,終歸要吃虧。」

不似尋常時刻,亭子四周被肅清了,只余太監成敬一人在,自然是與他說的,成敬接話道:「吳指揮遞話來,起風了。」

吳安,朱祁鈺生母吳賢妃親弟,錦衣衛指揮使,是朱見瀅的舅父,吳安的幾個兒子,也被以閑職的名義安插在錦衣衛里,京師里勛貴等,都這麼干,甚至皇帝喜歡的畫師什麼的,沒處安置,都被掛上錦衣衛的職。

所以,這個時期的錦衣衛可以說是一鍋大雜燴,裡面什麼人都有,朱見瀅放幾個人進去,就理所應當了,如今倒是有了大用處。

「哦?」朱見瀅一愣,簞簞手,尋思道:「還是那幾個么?」

成敬點點頭。

「大的不出面,讓小的往前送死。」朱見瀅坐到食案前,嘀咕著,成敬斟好茶,遞來一杯,笑道:「言官嘛,越是要死,才越是起勁,太祖、太宗殺了那麼多,不也殺不絕么?都是夜裡的蛾子,哪裡有火往哪裡撲。火勢越大,撲的越猛,都惦記著青史留名呢!」

「我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讓他們鬧去吧。」朱見瀅啜了一口,又端著茶起身,在亭子里來回踱步。

成敬站在一旁,抬頭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少年老成的世子爺,欲言欲止。

朱見瀅早就注意到了,回望一眼,又坐會了原位,放下了茶,定眼看著成敬,道:「什麼事,讓你這麼為難?」

成敬:「世子爺,王妃譴人來說,讓你給在錦衣衛里安排幾個空,」

「什麼?」朱見瀅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一向不對付的人,有事求自己,忍不住笑道:「你明天讓王妃的去找興安吧。」

「興安給辦么?」成敬狐疑道,畢竟王府和司禮監向來不打交道。

「呵呵!興安比金英有眼力勁,他一定會辦。」朱見瀅神秘的笑道。

「杭王妃也問了。」成敬又道。

朱見瀅生母周氏,是宮裡吳賢妃的婢女,去世后,朱祁鈺把朱見瀅接進郕王府,過繼給了杭氏側妃,故杭王妃是朱見瀅的母妃。

「起風了,遲些日子吧。」朱見瀅終歸顧忌著些。

成敬心一凜,心知世子爺又要坑王妃了,替王妃娘家那幾個弟兄感到心疼。

偌大的郕王府,表面風光,實則背地裡全是勾心鬥角,而自打朱見瀅幼年進入郕王府,頓時成了眾矢之的,沒點算計,早就與生母周氏一起去了。

一個郕王府尚且如此,更不必說,堂堂兩京一十三省的大明王朝了。

一想到這,朱見瀅就心煩,道:「怎麼還不上餐?」

「晚餐早就備著了,不過張樂譴人先回來報,王爺正在回府的路上,讓你等著。」成敬道。

「那就等著吧。」朱見瀅只得坐在食案前,擺弄著宣德白瓷茶杯,鶴形燈的光暈在細膩的白瓷杯上,渲染出一個黃色的光點,隱隱倒映著一個稚嫩的面孔。

朱見瀅沒事做,隨口問道:「京里有什麼大事么?」

成敬道:「一聽瓦剌人打來了,京里人心惶惶,一窩蜂的往南邊逃,攔也攔不住。王公貴臣,商紳縉民自然可以逃,但普通老百姓哪裡能走呢?尋常遠行,單糧草得備足好幾月,吃喝住行,樣樣花錢,這又是急行,沒個準備,除了橫了心要走的,大部分老百姓都留下了。九門外,募兵處,願意留下的老百姓中,也不管是民、匠、軍、樂籍,有不少的青壯要參軍,朝廷發糧發錢,一家有一個參軍的,這個飢荒就渡過去了。」

「朝廷對於籍貫卡的甚嚴,不許異籍入行,逃籍、越籍輕則入獄,重則發配或砍頭,此次募兵,也只是召軍戶,其他籍怎麼會從軍呢?」

「沒糧食,命都活不了,哪裡還能顧得上那些?」

「城裡有一百二十萬石糧,通州有八百萬石糧食,保北京綽綽有餘,怎麼會有飢荒呢?」朱見瀅頭一扭,猛然看向了成敬。

成敬是永樂二十二年進士,庶吉士出身,因漢王謀利,被判腐刑,后成朱祁鈺講讀,后又成了朱見瀅講讀,年紀大,見得多,對此早就見慣不慣,言道:「世子爺,你年紀小,沒見過,這事不稀奇,但凡有兵禍,就一定有飢荒。普通老百姓,一年到頭,溫飽有餘,家中存糧也就夠月余。誰也不知兵禍要多久平息,錢就不是錢,糧食才是真的,故家家買糧存著。糧行們見此,會趁勢抬價,賺的盆滿缽滿。」

朱見瀅低吼道:「這是在發國難財,就不怕事後被朝廷追究?」

成敬道:「世子爺,您還沒明白這裡面的事,朝廷要募兵,參軍的能得糧餉,糧行抬高糧價,沒錢的老百姓就買不起糧食,想要活命,就只能參軍。」

「嘶!」朱見瀅倒吸一口涼氣,嘆道:「能跑的跑,不能跑的買糧,糧行打著幫官府募兵的幌子,心安理得的發國難財,到最後,是沒錢又買不起糧食的貧苦老百姓擔下了所有。」

「兵禍過去后,逃跑的回來了,依舊當他們的大爺,貧苦老百姓還是貧苦老百姓。」

「真是沒天理!」

見朱見瀅憤憤不平,成敬又道:「世子爺,甭生氣,這世道就是這樣,翻開史冊,記錄的是巍峨兩漢,魏晉風流,盛世大唐,繁華兩宋,可真要究根到底,嚼爛了品,都是貧苦老百姓的一把辛酸淚。咱家中進士那年,就聽官場前輩說過一句話,世子爺,您聽了不要生氣。」

「你說,我不生氣。」朱見瀅摒息道。

成敬回憶道:「咱家是永樂二十二年的進士,庶吉士,才有幸聆聽官場前輩們指教,他們問什麼叫人?咱家那時候不知,就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故在天地眼中,人人如芻狗,皆人也。」

「他們笑了,又問咱家,黃河泛濫,地動山搖,冬無雪,夏無雨,秋收無糧,故天地不顯,聖人不出,百姓不為芻狗也。」

「他說人之所以為人,是要能吃得飽,能行走,能做事,便可為人,所以那些吃不飽的貧苦老百姓,便不算人。」

「既不為人,自然不用心慈手軟。」

「歪理邪說!」朱見瀅一巴掌拍在食案上,氣極道:「官字兩張口,還不是任他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尋常老百姓哪裡敢得罪他們?供這些貪官污吏吃喝,任他們在頭上作威作福,到頭來,連做人的資格都被剝奪了,著實可恨。洪武十八年,蘇州農夫陳壽六,頭頂著《明大鋯》,將縣官顧解押送進京告御狀,這樣的事就該多來幾下。」

「這一回,想發國難財,我偏不同意。」

成敬急的給了自己一巴掌,怪自己多嘴,忙道:「世子爺,不可啊,眼下這個情形,能在京里開糧行的,背後的水深著呢。」

「水深,那就去查,讓吳指揮摸清楚,這些糧行背後有哪些關係?先不要打草驚蛇,都記下來,等瓦剌走後,本世子要替京里的老百姓討個小小的公道。」

成敬自知世子爺的脾氣,決定的事,八匹馬都勸不回來,只恨自己多舌,惹了一樁事。

臨台湖畔,一行紅燈籠穿梭在綠柳叢中,緩緩靠近湖心亭,郕王朱祁鈺回來了,滿面倦容,進了亭子一屁股坐在食案前,拿起朱見瀅的茶杯咕隆咕隆幾大口茶水喝下去。

「上餐!」朱祁鈺吩咐道。

成敬自覺的退出了亭子,回到了湖畔,抬抬手,讓人去后廚取餐,然後與太監張樂一起守在湖畔。

亭子里頓時安靜了,晚風悠悠的吹過,金秋桂子花香怡人,然朱見瀅聽了成敬說的事,便沒了心情,給宣德白瓷茶杯又添滿了茶水,仔細的琢磨這件事。

驀的,朱見瀅想到了一個好辦法,連忙湊到朱祁鈺跟前,說道:「聽聞於尚書讓各部兵馬從通州入京,同時運輸糧食,而通州有八百萬石糧食,十萬大軍也運不完,要是瓦剌人來了,剩下的糧食只能付之一炬,怪可惜的。」

朱祁鈺深吸道:「是啊,議了又議,現在人手不夠,只有這個辦法最好。」

「我有個辦法,能全部運入京中。」朱見瀅道。

「是何辦法?」朱祁鈺一下子來了興趣,疲態一掃而光,直勾勾望著朱見瀅。

「城裡有幾十萬老百姓,面臨缺糧,走又走不得,不若讓老百姓自發去通州運糧食,運回京里,官府的人以一人一個月口糧核算髮放給老百姓,其餘的上繳國庫。糧食運回了京,老百姓不用挨餓,如此兩全其美。」

「萬一他們攜糧而逃呢?」朱祁鈺皺眉道。

「沒路引,沒籍冊,能逃哪裡去?即便是逃,他們也是大明的子民,總比付之一炬的好。」

朱祁鈺手指慢杵著案面,靜靜的思量,忽然一拍桌子,頓覺得朱見瀅說的有道理,道:「有理,明天與戶部說,發給老百姓總比燒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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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我為景泰之子,當挽天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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